牢房之中一片死寂。
“還有…什麽問題嗎?”遍體鱗傷的呂薩克垂著頭,破風般的聲音從他的胸腔中傳來。
黑發巫師強作鎮定,攥成拳頭的雙手微微顫栗著,無比艱難的開口了:
“為什麽?”
他實在找不到任何呂薩克會毒殺西斯科特的理由,更不願意相信這就是事情的真相。
即便是“凶手”親口告訴他的“真相”……
“您…是被強迫的嗎?”
奄奄一息的呂薩克只是疲憊的搖搖頭:“你知不知道,查恩家族的後代,很少有能夠活到六十歲的?”
洛倫微微抬頭,目光中多出了些許異樣的光澤。
沒記錯的話,那位西斯科特·查恩大人今年已經七十六歲了!
“我是在兩個月前得到的邀請,當時他們告訴我只是為西斯科特大人保養身體。”呂薩克目光黯淡,嗓音沙啞:“當時艾爾伯德大師也來勸過我,說接受這份工作能拉近巫師和貴族們的關系。”
“為了艾爾伯德大師的人情,也為了能讓家族裡寬裕些,我答應了。”
“但當我真正見到西斯科特大人的時候,情況並不是那樣。”呂薩克有氣無力,絕望的仿佛渾身都在顫抖:“甚至正好相反,他已經病入膏肓!”
“依靠查恩家族龐大的財力,各種稀有的草藥和煉金藥劑,才勉強讓這位老人控制住病情,看起來就和普通的老人沒什麽區別。”
“但實際上,他每天能夠保持清醒的時間不超過六個小時…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希望我能夠治好西斯科特大人的病,或者至少能夠維持原狀。”
聞言的洛倫微微一怔,但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眯成縫的雙瞳若有所思。
“如果是身體強健的成年人,或許我還有所把握;但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是經不起任何風險的,維持原狀都很勉強。”
目光黯淡的呂薩克猛然抬頭,像是絕望的野獸:“直至那天晚上!”
“為了參加皇家巫師學院的宴會,西斯科特強行要我準備一種能讓他保持清醒的藥劑,說他絕不能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軟弱,必須能夠堅持到宴會結束為止。”
“我照辦了,然後親眼看著他喝下了那瓶煉金藥劑,祈禱聖十字至少能庇佑我這麽短短一個晚上,但是結果卻……”
“是我親手毒死了他!”
呂薩克雙目顫栗,帶著痛苦和不甘閉上了沉重的眼睛。
又是片刻的沉默,足足持續了將近兩分鍾。
黑發巫師微微蹙眉,低聲幽幽然的開口道:“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沒有,我為西斯科特擔任醫師的事情始終都是私下中進行的。”垂首的呂薩克悲涼的搖頭:“查恩家族內的一些人或許知道隱情,但他們絕對不會說出來。”
洛倫挑了挑眉毛,依舊還在沉思。
“布蘭登殿下的巫師顧問,我知道您想幹什麽…沒用的。”呂薩克絕望的聲音幽幽傳來:
“沒錯,如果真的是有心人或許能夠發現一兩條線索,但在帝都之內還沒有哪個貴族敢為了我一個煉金術師去招惹查恩家族,您最終只能是無功而返。”
“而致使查恩家族歷代少有活過六十歲的真正原因…那是一個天大的秘密,一旦您去嘗試著揭開真相,哪怕只是有這個念頭被發現了……”
“您都要面對一個歷經千年的古老家族,不死不休的追殺!”
“所以,我勸您放棄吧。”
帶著極其悲涼的口吻,倚靠著刑柱的呂薩克緩緩閉上了眼睛。
洛倫澤看著他那絕望的表情,抿了抿皴裂的嘴唇:
“呂薩克·科沃大師…但是在離開之前,我還有一件事想要問您。”
“請您認真考慮過再告訴我,您究竟……”
“想不想要活下去?”
氣氛有些凝滯,惡臭的牢房裡只能聽見老鼠們的叫喊。
緊閉雙眼的呂薩克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微微點了下頭。
“這就足夠了,無需其他。”
緊咬牙關,面色冰冷的洛倫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崩出來:“查恩家族也好,守舊貴族也好,幕後黑手也好…他們不重要。”
“您能否活下去,帝都的巫師們能否帶著尊嚴活下去,這才是最重要的!”
“我可以保證不論用什麽手段,您都絕對不會死在這裡,更不會以殺死了西斯科特的凶手這個罪名而死。”
“我會不惜一切代價讓您可以從這個牢房,從黑牢大門驕傲的走出去!”
呂薩克顫抖著緊閉雙眼,黑發巫師沒有繼續逼問,靜靜地等待對方最後的答覆。
他是唯一一個真正清楚西斯科特病情和身體狀況,有可能知曉查恩家族秘密真相的人;除他之外,不會再有第二個。
不僅是為了救他,更是為了皇家巫師學院,洛倫都必須從呂薩克口中得到“西斯科特之死”的真正原因,整個案件才能有所轉機。
前提是…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想要活下去。
一瞬間,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目光的余角瞥向監牢的入口,輕微卻又十分急促的腳步聲從長廊中傳來,每分每秒都在縮短距離。
沒有時間了!
一滴冷汗從黑發巫師額角滑過,緊抿著嘴角屏住呼吸。
渾身顫栗的呂薩克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面色蒼白的他緩緩抬起頭,目光猶如一個死人,嘴角不停的抽搐著。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急促;洛倫的左手抵住了小臂上的手弩,以備不測。
“致使查恩家族歷代以來幾乎少有活過六十歲,並且令西斯科特死亡的‘詛咒’。”牙關發顫的呂薩克,聲音輕微到幾乎無法聽清的地步:“它的真正面目,其實是……”
“鐺——!”
入口的門被強行打開了,一個面色蒼白的身影走進了牢房,縮著脖子一副驚懼無比的模樣。
洛倫目光微微一縮…他就是那個放自己進來的獄卒,這麽說……
“抱歉,打擾兩位了。”緊隨其後進來的人帶著溫和的聲音,但那彬彬有禮的口吻但在洛倫的耳中卻無比酷煞:
“布蘭登殿下的巫師顧問,為什麽會特地跑到這種地方?”
在黑發巫師複雜的目光下,這位走進門的中年男人——維克托·修斯,以剛正不阿,公正且不留情面著稱的禦前大法官背著雙手,嘴角沒有半分笑容:
“可以請您解釋一下嗎?”
洛倫深吸一口氣,嘴角露出了一抹公式化的微笑:“維克托·修斯大人,我……”
維克托伸手攔下,靜靜的看著他:“洛倫·都靈閣下,如果你再敢露出這副表情, 還請不要怪我。”
“賄賂獄卒,私下會見重犯……僅此兩條罪名已經足以將你流放到東薩克蘭,到某個深不見底的坑洞裡當苦力了。”
“我只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來見一見瑟蘭的父親,沒有別的意思。”黑發巫師收斂了笑容,平淡的和維克托對視著:
“而且…我覺得這次的案件應該也沒有看起來那麽簡單,呂薩克大師絕不可能是殺害西斯科特大人的凶手!”
“那不是你能決定的事情,洛倫·都靈閣下——陛下已經將此事全權交給了禦前內閣,究竟是誰的責任我自會判斷。”
“而我,也會根據證據和事實,作出最公正的判決。”
冷淡的禦前大法官微微蹙眉:“只有這一次,洛倫·都靈閣下,我會假裝你沒有來過並且不會將這件事情通稟禦前內閣和陛下,但…絕對不會有下一次。”
“不要忘了,你所代表的可不僅僅是你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