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斷界山要塞之戰一個月後。
呼嘯的暴風雪終於間歇,黑色的鐵王冠旗幟依舊飄揚在斷界山要塞的螺旋峰峰頂。
帶著隨從們的薩克蘭親王身披大氅,站在斷界山要塞的南城門外;與他站在對面的布蘭登·德薩利昂臉上依舊掛著無比燦爛的笑容,毫不示弱的和“敬愛的兄長”對視著。
在他身後,是經歷了血骸谷大戰之後碩果僅存的百余名軍團士兵和洛倫一行人。
就在他身側的黑發巫師偷偷瞥了一眼,嘴角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表面上一副鎮定自若的布蘭登,背在身後的雙手一直都在抖個不停。
“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也是父皇的意願…今天你就必須離開斷界山要塞,離開冰川北境,渡過寶石河返回帝都戈洛汶。”
神色嚴峻的康諾德冷著臉,沉頓的嗓音猶如鋼劍磨鋒:“畢竟…讓帝國僅有的兩名繼承人都在斷界山要塞,實在是過於危險了。”
“這點我舉雙手讚同……北境的風雪真是令人印象深刻,我這輩子都不會忘掉的!”
布蘭登故意咬重了字眼兒,臉上燦爛的笑容卻絲毫未減:
“需要讓我替你給父皇和菲特洛奈小姑帶句話嗎?我猜我可能就這麽點兒作用了——而且有你的囑托,也能讓他們對我這個‘丟臉皇子’稍微有那麽一丁丁點兒的期盼之情呢!”
“我覺得不必了,你隨便應付兩句就可以。”康諾德很是不以為然。
突然一下子,布蘭登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曖昧的笑意,還很刻意的比劃了兩下:“我說…就算父皇那裡沒有,菲特洛奈小姑那裡總不會也沒有吧?要知道我來之前可是被她囑托了我好幾遍要……”
話還沒說完,看到康諾德那冰冷的表情,布蘭登就很知趣的乖乖閉嘴了。
薩克蘭親王淡淡的掃了他一眼:“還有什麽需要的嗎?”
“我會在傍晚前離開,在那之前需要籌備一些路上的必需品,不介意吧?”布蘭登聳聳肩膀。
康諾德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然後……”
布蘭登拖著一個長音,笑容愈盛:“沒有問題的話,從斷界山要塞到寶石河這段路,可不可以派遣一隊斷界山要塞的守衛護送我一下?”
“你有自己的護衛。”康諾德淡然開口拒絕:“你還有巨龍米拉西斯,不需要另外護送了吧?”
“沒錯,但就這樣我來的時候不還是差點兒死在了北境的荒原裡?”布蘭登歪了歪腦袋,有些挑釁的看向康諾德:“有斷界山要塞的軍隊在,至少能讓我放心不少。”
“敬愛的兄長大人,我可是差一點點就死無全屍了。”
康諾德微微皺眉,冷哼一聲。
“這次不會了。”
薩克蘭親王眯著眼睛,壓低了嗓音:“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你還在薩克蘭親王領境內,就不會再遇到任何一支會襲擊你的軍隊!”
“但是…你也得保證熔爐鎮的事情不會再次上演!”
“我、我盡量!”
面色一陣青白的布蘭登踮著腳尖,臉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輕輕的歎息一聲,呼著冷氣的康諾德·德薩利昂踏步向前;布蘭登幾乎本能的想要向後躲一下,卻被他直接按住了肩膀。
康諾德看著他,看著那和自己一模一樣,卻又毫不相同的赤發紅瞳;四目相對的二人幾乎是臉貼著臉。
忐忑不安的布蘭登瞪大了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用力咽了咽喉嚨。
“布蘭登,你想要奪回屬於你的東西我不反對,甚至我很敬佩這一點——這證明你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德薩利昂了,而不是那個胡作非為的布蘭登。”
“掙脫了束縛在身上的枷鎖,有時候並非完全是件好事。”康諾德頗有深意的看著自己的弟弟:“從今天起,我不會再將你看做是我的弟弟。”
“而是布蘭登·德薩利昂…能明白其中的區別嗎?”
皇子殿下很僵硬的朝兄長笑了笑,只是嘴角一直都在抽搐。
“願聖十字庇護你一路順風…我會一直看著你的一舉一動。”
“記住,你是一個德薩利昂…但,也不僅僅是一個德薩利昂!”
不等布蘭登開口說什麽,扯起大氅的康諾德就已經轉身,獨自一人朝著要塞的方向走去,兩側的衛兵猶如被劈開的波浪般整齊劃一,為薩克蘭親王讓出了道路。
站在衛隊前列的恩斯特·德雷西斯卻沒有一同離開,回過頭看向布蘭登身後的黑發巫師,眯成一條縫的目光有些冰冷。
沉默不言的洛倫察覺到對方的視線,背著雙手朝中年騎士露出了一副公式化的微笑,帶著幾分歉意的微微頷首。
顯而易見,他並不打算聽從自己的“建議”……恩斯特遺憾的搖了搖頭,但也沒有過多糾纏的打算,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走向黑發巫師身後站著的灰瞳少年。
“真的準備離開嗎?”中年騎士輕輕蹙眉,看著這個甚至都不願意抬頭看他一眼的灰瞳少年:
“康諾德殿下已經在軍團會議上主動坦誠自己的錯誤,為你和那些被絞死的士兵們洗刷了罪名——你還是帝國最年輕的旗團長,在軍團裡,在斷界山要塞依舊擁有遠大的前程。”
“未來的事情誰知道,再過十年我的位置也許就是你的…現在就這麽離開,真的對得起對你寄予厚望,提拔重用的殿下嗎?”
頭也不抬的路斯恩面色冰冷,死死咬著牙。
“我感謝殿下的看重,但我也發過誓了。”路斯恩一個字一個字崩出來:“洛倫·都靈救了我一條命,我會盡我所能去報答他。”
“對不起了,德雷西斯大人,我終究是個艾勒芒人…我們說到做到!”
“就當一個巫師護衛…我記得你來到斷界山要塞的時候,說再也不會讓別人小看你。”
“如果我食言了,那才會讓別人小看我!”
中年騎士就這麽靜靜的看著他,突然朝身後招了招手;始終站在後面的一名侍從走上前來,將兩柄短劍遞到了灰瞳少年的面前。
路斯恩一驚,詫異的抬起頭看向沉默的恩斯特。
“這是和艾勒芒的回信一起送回來的,你那位哥哥,艾勒芒公爵尤利·維爾茨。”恩斯特目光意外的複雜:
“他寫了封將近一千字的長信,從頭到尾把你罵的一無是處;告訴我們對你會被當成逃兵這件事毫不意外,如果一切屬實,維爾茨家族不會對你被絞死這件事有任何意見,也不會向皇帝陛下抗議。”
“但是……”中年騎士頓了頓,掃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灰瞳少年。
“他也請求我們不要妄下決定…並且告訴我們整件事情當中有很多疑點, 如果就這麽冒然對你行刑,你肯定會心有不滿;所以請求我們一定要調查清楚,務必要拿出足夠的證據讓你心服口服,只有這樣才能向其他人以示帝國的公正!”
“為了讓我們重視這件事,他還特地把自己的佩劍一起送了過來。”恩斯特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始終站在旁邊的黑發巫師微微側目,從那封密密麻麻,字跡公正的信箋上掃了一夜,忍不住搖了搖頭。
艾勒芒公爵尤利·維爾茨,路斯恩的哥哥,真是…好別扭的一個人啊。
“好好保管這兩柄劍,這是你應得的。”面無表情的中年騎士將武器遞給了還愣在那兒的灰瞳少年:
“本來是打算等你恢復職位之後才告訴你這件事,現在看來…沒有這個必要了。”
話音落下,恩斯特·德雷西斯邁開沉重的步伐,隻留給路斯恩一個落寞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