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天穹宮。
緊閉雙眼的黑發巫師坐在冰冷的石椅上,左右兩側是全副武裝還配備了塔盾和長戟的皇家侍衛,緊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沒有任何言語的意思。
這個狀態,已經維持了將近四個小時…差不多從他們在搜身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過。
事務繁多,廢寢忘食的至高皇帝陛下當然不會因為見一個小小的“巫師顧問”,就浪費自己寶貴的睡眠時間。
所以覲見的準確時間是在禦前內閣的朝會之前…但按照薩克蘭帝國的律法,所有接受覲見的臣子必須提前半日入宮……
因此,洛倫必須從午夜一直坐在這裡等候,直至至高皇帝陛下準許他覲見為止。
自己必須做好準備。
一邊閉目養神,洛倫一邊盡快調整著自己的狀態,思索應該用什麽樣的方式來面對薩克蘭帝國的至高皇帝陛下…還有整個禦前內閣的王公貴胄。
雖然布蘭登說他已經爭取到了同意,覲見不過是走個形式的過場,但是…對一切預料之外,超出計劃的可能性,洛倫都是深惡痛絕。
最完美的理想模式,應該是一切“驚喜”可以提前三天告知,所有意外都有完整的準備方案。
沒有人是神明,沒有人能預知未來…但我們可以抽絲剝繭,借助眼前看得到的事物,去推演出還沒有看到的。
一位皇家侍衛走到他面前,欣然領會的黑發巫師起身;在對方的帶領下,被身後另外兩位侍衛“護送”著,一步步向前走去。
穿過無數的門廊、宮殿、台階…在一個長廊的盡頭,洛倫和身後的侍衛們停在了一扇大門之前,通體純黑的門面上雕刻著三頭巨龍托舉的鐵王冠。
這就是薩克蘭帝國的權力中樞,核心中的核心,決定著帝國政令、軍團調遣、稅收征集、頭銜委任……所有一切事物,一切權利的…小小的房間。
禦前內閣。
身後的兩名侍衛走上前去,將大門打開;背著雙手的黑發巫師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腦海中開始回憶起布蘭登在來之前對禦前內閣的形容:
“……名義上出於高效和責任集中兩個目的,我父親的內閣可能是歷代皇帝當中最小的一個,幾乎精簡到了不能更精簡的地步;而實際上嘛…就是為了專權……”
“……所以你也就能想象的到,凡是有資格進入我父親內閣的,要麽是能力出眾,必須讓他進入的那一種……”
“……要麽,就是不得不讓他進入的那一種……”
快步走進房間,大門在黑發巫師的身後轟然閉合;一張披著紅毯的長桌正對著大門,就在整個房間的中央。
而在長桌的兩側,則有六把形製不同的扶手椅,也坐著六位穿著打扮完全不同的人,一雙雙情緒各異的目光,投向了走進房間的黑發巫師。
“這就是那位…被科羅納大師稱為‘天才’,還在斷界山要塞立過功的施法者巫師,洛倫·都靈閣下對吧?”
最先開口的是坐在長桌末尾的一位身穿絳紫色巫師袍的長者,蒼白的臉上帶著很是和善的微笑,甚至還主動起身向黑發巫師點了點頭。
抬起頭的洛倫連忙向對方致敬,言語中還多出了幾分崇敬:“艾爾伯德大師,您真是謬讚了,在下實在是當不起如此褒獎!”
“……艾爾伯德·塔羅,禦前巫師顧問,皇家巫師學院的榮譽院長,巫師塔元老之一,精通預言、星相、神秘三門學科,也是唯一一個有可能對你抱有好感的家夥,甚至用不著討好他都會為你說話的……”
“……當然,這位大師也是出了名的軟,有一副十足的好脾氣,常年被人無視的存在;所以雖然他會站在你這邊,但千萬別指望能幫上什麽忙……”
相對微笑的二人話音剛落,就在艾爾伯德還未坐下之際,另一個無比沉重的聲音傳來了。
“守住斷界山要塞的,是那數以千計在冰天雪地中為聖十字獻身的信徒們!”
說話的是坐在對面另一個嘴角留著胡子的中年人;冷冷的掃了這位禦前巫師顧問一眼,而艾爾伯德卻好像沒有看到似的依舊保持著微笑,讓他冷哼一聲將目光對準了洛倫:
“我問你,巫師!在那些為了信仰而戰的信徒們與魔物廝殺的時候,你在做什麽?!”
背在身後的雙拳用力攥緊,黑發巫師的臉上依舊掛著微笑。
“……聖十字教會首席審判官,特勒斯·盧複;專職負責涉及宗教事務的案件判決,以及教會騎士們的調動。英諾森大主教是一位不重世俗的聖徒,所以真正在教會內握有實權是這一位……”
“……另外,這位特勒斯大人其實是位好人,但比較死心眼兒;所以千萬注意不要和他正面對峙,被責難的話只要順著他的話說就行了……”
在對方的目光下,洛倫微微頷首:“我在做我能做的事情…隨布蘭登殿下北上之後,在下先前往血骸谷調查,隨即又深入北方的冰川雪山尋找魔物們的動向,曾和幾位教會騎士並肩作戰過。”
“就在那冰天雪地荒無一物的冰川荒原,我和另外兩名與我同行的夥伴,在沒有任何增援和補給的情況下,深入大雪山……冰川崩塌,大雪封路,被成千上萬的魔物追殺,饑寒困頓之中幾度險遭不測……”
“但是…正如您所言,真正守住斷界山要塞的是那些不計犧牲和流血的士兵們,而並非在下一個人的功績。”
說完洛倫便朝對方深深鞠了一躬,冷哼一聲的教會審判官側過臉去,顯然對洛倫這種討巧的回答並不怎麽感冒。
擺平了這兩位,洛倫將目光轉向後面的另外四位未曾開口,卻在默默注視著他的內閣大臣們,目光眯成了一條縫:
坐在教會審判官的老人,對自己冷眼旁觀;
“……禦前財政大臣,西斯科特·查恩,也就是那種不得不讓他進入內閣的家夥……”
“……查恩家族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古薩克蘭王國,而西斯科特老爺爺更是帝都‘守舊貴族’當中最強力的一個,非常難纏…記得幾年前他還曾經發起過將帝都重歸東薩克蘭的議案,雖然最終失敗但也聲勢浩大……”
艾爾伯德大師右上手的中年男人,目光銳利如鋒;
“……禦前大法官維克托·修斯,父親提拔的‘新人’,但也快五十歲了;雖然判案時容易被情緒引導,但卻是一位難得公正的法官;最重要的一點這家夥是平民派的,被父親拿來對付那些守舊貴族們……”
一位身披甲胄,留著胡子的壯年,焦急的敲打著椅子扶手,看也不看他一眼;
“……禦前軍務大臣瑟維林·德薩利昂,我們家族的旁支;和斷界山要塞的副司令恩斯特·德雷西斯一樣, 都是當年被父親提拔上來的;能力有而且忠心耿耿,你最不用指望的就是他,因為父親說什麽他就說什麽……”
“我曾經聽說過一個很有意思的,來自洛泰爾的‘趣聞’,是關於那位洛泰爾公國繼承人,魯文·弗利德伯爵的。”
嘴角掛著淡然的微笑,洛倫暗自握拳,看向開口的那一位…面帶皺紋,頭髮花白卻無比精神,墨綠色的瞳孔清澈如水。
“……梅特涅·利奧波德,禦前掌璽大臣,內閣之中父親最信任也最有實權的一個,有攝政和對一般事務獨斷的特權,也是你務必要小心謹慎對付的一個……”
“兩三個月的光景,這位年輕的伯爵借助一場貴族叛亂收回了深林堡的土地和實權,甚至還與古木森林的精靈達成了同盟;據說…這都是一位巫師顧問謀劃奔走的結果,是這樣的嗎?”
梅特涅·利奧波德的聲音很輕,但就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五個人的目光同時聚集在了洛倫的身上。
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