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請魯文伯爵的前巫師顧問,仔細為我們這些人講一講他在深林堡是如何掀動貴族叛亂,並且借機‘奪權’的經過……”
梅特涅·利奧波德聲音低沉,明亮的雙眼看向黑發巫師;就在同時,剩余的五位內閣大臣同時表情一變。
大廳內頓時安靜下來了,就連一直在焦躁著敲打扶手的軍務大臣也已停下,看向黑發巫師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冰冷。
該死…這可不是什麽好跡象……
洛倫暗自咬牙,放在背後的雙手暗自攥拳。
這位掌璽大臣是在下套…要是承認整個深林堡全部都是自己一手謀劃——雖然事實上的確如此——等於給自己身上掛了個“陰謀家”的標簽,對自己和布蘭登都是極為不利;
試問,為什麽布蘭登會希望讓一個有過幫助領主奪權“履歷”,而且經驗豐富的家夥成為他的巫師顧問呢?
但反過來也一樣,如果強行洗白自己,說這一切都是魯文·弗利德伯爵的“英明策劃”……那不光顯得非常假,自己這個伯爵親信會對這種計劃一無所知;還會讓自己顯得像個喜歡推諉責任的小人。
兩種,都是梅特涅·利奧波德希望得到的答案……
內閣大臣們一個個默不作聲,而直視著自己的掌璽大臣表情冷漠而麻木,清澈的眸子仿佛已經看穿了自己的本質。
抬起雙瞳,洛倫用力吐出了兩個字:
“荒謬!”
利奧波德雙眼一亮,湧現出某種異樣的神采。
“啪!”的一聲,猛然拍桌的教會審判官瞪大眼睛:“大膽,你怎麽敢……”
“請特勒斯審判官大人息怒,讓我把話說完。”沉聲打斷他,突然換了張臉的洛倫平靜的看向皺著眉頭的大法官:
“還請禦前大法官維克托·修斯大人,為我解答一個問題。”
看了一眼黑發巫師那灼灼的目光,微微怔住的中年男人目光轉向身後,面無表情的利奧波德微微頷首:
“請講。”
“按照帝國律法,封臣是否有責任遵循主君調遣,在外敵入侵時禦敵?”洛倫淡然開口道:“是否應當在嚴冬時,救濟領地內的貧民?”
維克托·修斯沉思片刻,然後點頭:“這些都是最基本的,也是帝國封臣體系中的核心要求。”
“感謝您的解答,大人。”躬身向對方行禮,洛倫一字一句崩出來:“但就連這些,深林堡的貴族們都沒有做到!”
“甚至剛好相反…早在我陪同魯文伯爵前往深林堡時,就曾遭遇食人魔襲擊;在抵達的第一個月,當地貴族不僅沒有對伯爵的警告引起重視,反而依舊在聚眾械鬥,爭奪土地!”
“直至嚴冬到來,我們從精靈口中得知食人魔入侵情報為止,依舊如此…再其後,就是洛泰爾數年來,最嚴酷的一次冬天。”
“數以千計的貧民倒滿大雪之中,田地拋荒,屍橫遍野也不聞不問;勾結城堡守衛焚毀糧倉…直至最後計劃失敗惱羞成怒,聚眾叛亂!”
洛倫長舒一口氣,像是不忍回憶這些,用最平靜的語氣開口道:“請原諒我一開始過激的措辭,因為掌璽大臣得到的情報…很顯然是偏向於‘某些’人的。”
話音剛落,財政大臣西斯科特突然冷哼一聲,仿佛是在對黑發巫師的回答不屑一顧。
利奧波德掃了他一眼,目光重新轉向洛倫:“那麽…在這場‘叛亂’之種,你又做了什麽?”
“與精靈的使者交涉,核查深林堡的土地和帳目。”洛倫如實回答。
“不覺得你這麽做…這就是那些貴族叛亂的真正原因嗎?”
洛倫愣住了,瞪大眼睛像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位掌璽大臣,像是徹底啞口無言了似的;五位內閣大臣的目光各異,在二人之間不停的來回。
“咳咳咳…那個……”
最末首的禦前巫師顧問,艾爾伯德突然訕笑著咳嗽兩聲:“這麽嚴肅的問題,洛倫他可能需要一點時間想想,我覺得也沒必要逼問的這麽緊……”
“還有一刻鍾,陛下駕臨時內閣會議就要開始;我們沒有時間,他…也沒有。”
毫不留情的打斷了尷尬的艾爾伯德,目光澄澈的掌璽大臣依舊盯著黑發巫師一動不動:
“告訴我,洛倫·都靈,在做你認為對的事情時…有沒有考慮過自己行為的後果?”
梅特涅·利奧波德的話語回蕩在大廳之內。
在六雙情緒各異的目光注視下,面色沉重的黑發巫師歎息一聲,彎下腰向面前的內閣大臣們躬身行禮:“實在是…非常抱歉,掌璽大臣閣下。”
“因為我實在是沒想到,您居然會問這種問題!”
六位內閣大臣同時怔住了。
死一般的寂靜,梅特涅·利奧波德微微眯起了眼睛。
“作為一名巫師最重要的品質之中,首當其衝就是理性…在沒有考慮到結果之前,我是不會做任何事情的。”
緩緩起身,挺直了腰杆的洛倫神色堅定,和面前的六位內閣大臣正面對峙:“而作為一名巫師顧問,我的首要職責就是為我效忠的人做出我認為最合理的決定。”
“魯文伯爵被架空形同傀儡,我能做的就是幫助他爭取一名領主應有的一切;”
“領地遇難,我能做的就是為貧民們尋找出路,從貴族手中征集糧食以此救濟;”
“貴族叛亂,我能做的就是聯合精靈,以援助為條件達成同盟;”
“在下雖然能力淺薄,但也在盡心竭力的侍奉我所效忠的人——不論是魯文·弗利德伯爵,還是如今的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
“試問為什麽在您的口中,我就變成了一個試圖讒言領主,引發叛亂奪權,勾結外敵而且絲毫不顧及自己行為後果的…無恥之徒呢?”
“洛倫·都靈閣下,你這真是大膽的做法。”掌璽大臣沉聲道:“你這是在批判我,還是說整個禦前內閣對你的態度不夠公正?”
“不,恰恰相反,我認為諸位到現在都沒命令守衛將我這個囂張之徒拖走,就已經足夠公正寬容了。”
黑發巫師掃了一眼周圍表情各異的內閣大臣們,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斷,也對之前布蘭登所說的話有了另一層理解。
“……不過,雖然這些高高在上,大權在握的內閣大臣們對你態度不一,但他們都不可能憑借自己的看法對你下達最終決定……”
“……他們會檢測你,會針對你,甚至會故意激怒你…這些,就是他們的手段;每一位內閣大臣都是帝國境內一股不可忽視的強大派系,也是有資格坐在那張椅子上的關鍵原因……”
“……他們要看清你的嘴臉和你能力的上限,認真分辨是該與你為敵或是與你交好…千萬記住了,我的巫師顧問閣下,他們不在乎你能不能當上巫師顧問;而是於我們,這個名為‘第二皇子’的派系是否有與他們交涉的資格……”
所以…打從一開始自己就沒有討好他們的必要,這場審問也僅僅是在演戲,演給那位真正有權力決定一切的人看。
那麽自己也不用和他們繼續周旋下去,到了該請出“主角”的時候了……
“還請寬恕在下剛剛的狂妄和無禮;但是…既然都到了這一步, 想必諸位已經決定了對在下的判決吧?”
瞪大眼睛,黑發巫師一副視死如歸表情看向愣住的六個人:
“懇請代表了帝國至高無上的禦前內閣中的諸位,憑諸位的權力來告訴在下……”
“是否有成為帝國第十三世代皇子,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巫師顧問的資格?!”
話語落下,六人無一開口。
正如黑發巫師所預料的那樣…沒有人敢開口,沒有人可以下達這個決定。
一分鍾過去了。
“砰——!”
大門打開,侍衛闖進了大廳:
“陛下駕臨——!!!!”
低下頭的洛倫,終於忍不住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