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的敲門聲,猶如奏響的洪鍾大呂,久久回蕩。
死寂。
所有的精靈長老們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著長屋的正門。
突然被敲響的大門,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背對著大門的米德爾不發一言,表情僵在了臉上。
緊張的小個子巫師甚至都不敢回頭張望,生怕會看到自己腦海中,那最最恐怖的形象——女精靈莉雅一臉淒涼的走進長屋,手中提著黑發巫師的頭顱,用顫抖還帶著沉痛的聲音告訴自己:“對不起,艾因,我不能背叛自己的胞族,不能背叛晨星林……”
不會的,不會的!她答應過自己,不會傷害洛倫的!
沉默,持續了整整一分鍾。
“究竟是誰?!”
最先按捺不住的,是荒塚林的長老:“不管是誰,難道不知道長老議事是何等神聖的事情嗎?在議事結束之前,任何人都不得打開這扇大……”
“咚……咚——!咚——!”
三下粗暴的敲門聲,就像是無情的嘲諷般打在荒塚林長老的臉上,讓這位暴脾氣的長老面頰漲紅,被身旁的同伴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按回座位上。
米德爾依舊面帶微笑,但已經不再如開始時那般溫和,多了一絲冰冷。
拱衛雲冠樹的霧月庭戰舞者已經全部投靠了自己,唯一有可能通風報信的晨星林戰舞者也已經被軟禁,其余各個聚落的戰士都被調開,而帝國使團正在被數倍於他們的戰舞者圍攻,就算僥幸逃出和突圍的,也會被阻攔在雲冠樹下……
所以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種時候,無論如何都應該不可能有人跑出來,打擾自己“說服”精靈長老們徹底斷絕與帝國的聯系,投靠亞速爾王國——他們的血親胞族才是。
究竟哪裡出了差錯,究竟是誰破壞了自己的計劃……
“砰——!!!!”
一聲巨響,大門被撞開了。
沉重的撞擊聲,一遍又一遍的在長屋內不停的回蕩;刺眼的光線從大門射入了整個昏暗無比的廳堂。
幾近同時,屋內所有的精靈長老們都忍不住眯起眼睛,將視線轉向門外;背對著大門的小個子巫師和米德爾,也“默契”的扭過頭,或是驚懼或是詫異的望去。
一個懶散悠閑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外,一步步朝他們走進。
“抱歉,抱歉…諸位,真的是萬分抱歉。”
慵懶的腔調,一點兒都沒有想要道歉的誠意;但卻讓整個大廳都鴉雀無聲,沒有半點動靜。
悠閑的腳步停下,來者歪著腦袋,十分淡定的在將目光在整個長屋內掃視一周——震驚而困惑的長老們,鐵青著臉的亞速爾精靈…還有眼神中滿是擔憂之色的艾茵·蘭德。
他淡淡的開口道:“我來晚了。”
“洛倫——?!”
小個子巫師一聲驚呼,眼神中閃過驚喜的顏色——她幾乎是要竭盡全力,才能忍住直接撲過去,將對方抱在懷中的衝動。
多少次,多少次自己真的以為他被莉雅……
“……無論如何,您終於來了,洛倫·都靈閣下,或者說…帝國使者,拜恩公爵。”
在長屋內還滿是一頭霧水,或是茫然或還處在驚疑之中的時候,晨星林的長老率先起身,不卑不亢的向黑發巫師微微躬身行禮:
“但我必須得提醒您,長老們的議事長屋門一旦關閉,除非結束中途就不得再打開,否則會招來禍患——更重要的,這是對精靈習俗的大不敬。”
長老的聲音鏗鏘有力,猶如長輩在訓斥晚輩般的居高臨下;但低著頭的洛倫已經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嘴角微微上揚。
你來晚這件事已經讓其它聚落的長老很不滿了,姿態放低點兒,我們晨星林會站在你這邊的——這就是晨星林長老話語中透露的含義。
“容我再次誠懇的向大家表示歉意,諸位敦厚長者們…雖然我也曾造訪晨星林,但對精靈的習俗著實了解不深。”
洛倫一邊不卑不亢的還禮,一邊不著痕跡的將艾茵擋在了身後;完全處在驚喜中的小個子巫師,猶如小兔子般的乖巧:“不過,說道習俗,在帝國的詞匯之中專門有一個用來表達不同種族……”
“先不要再討論什麽習俗了!”
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的霧月庭長老連忙起身,緊繃的臉上萬分緊張的盯著黑發巫師:“請您先告訴我們,您究竟是如何進入的霧月庭,又是如何繞開了門外霧月庭戰舞者們的守衛?!”
長屋重新安靜了下來,神態各異的長老們都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頭——尤其是霧月庭的長老們,更是感到有一絲的呼吸困難。
“守衛?我沒有看到什麽守衛。”洛倫故意繞開了第一個問題,輕描淡寫的答道:“如果您是說那幾個一聽到我的名字,就衝上來想殺死我的家夥…嗯。”
神態悠然的洛倫稍微回想了一下剛剛不久前發生的事情。
他本來還打算想辦法營救被軟禁的莉雅來著,結果這個女精靈果然還是如過去一般機敏,放倒一個就趁機跑了。
自己就順手幫她放倒了第二個。
然後是守在雲冠上的幾個戰舞者,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就瘋狗般的撲上來;不過自己運氣很好,因為這一次沒必要再限制什麽手段了。
磐石意志破壞地形,將他們逐一分割開來,然後是精神視界確定每一個的坐標,一個一個的收拾掉……頭一次遭遇到魔法的戰舞者們,完完全全的猝不及防。
果然…光明正大的潛入才最適合自己,搞埋伏搞偷襲實在是危險了;反正只要沒有人看見自己,沒有人阻攔自己,就沒有人知道自己潛入了。
嗯,就是這樣。
“我已經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了。”
這樣的回答,讓長老們的表情愈發的難看了。
應有的的代價…什麽樣的,才算是應有的代價?
難道所有衛戍雲冠樹的霧月庭戰舞者們,都被這位公爵大人孤身一人給……
精靈長老們想驚呼“這不可能!”,但事實卻是對方完好無損的站在自己面前,而門外卻連一個看守的戰舞者都沒有出現。
長屋內,頓時又是一片死寂。
直至暴躁的荒塚林長老再次打破了它。
“那帝國的軍隊又是怎麽回事?!”
猛地起身,荒塚林長老指著黑發巫師的臉怒斥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友誼與和平而來,但卻悄悄的調集了數千人的軍隊囤聚在古木森林的邊境,難道這也是帝國友誼與和平的體現嗎?!”
驚駭的小個子巫師縮了縮脖子,死死的抿住嘴唇。
只有這個問題,是絕對無法回避過去的。
她知道調集軍隊的事情和洛倫無關,也應該和魯文無關,很可能是洛泰爾公爵和天穹宮那位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的授意…但是在精靈們的眼中卻不是這樣,他們不會將眼前的“拜恩公爵”和他身後的帝國區分開來。
在他們看來就是精靈被帝國欺騙了,並且還利用了他們單方面的“信任”——用所謂的“和平與友誼”誆騙他們,實則卻在暗中要將整個古木森林的精靈鏟除殆盡。
雖然這聽起來很荒誕,但精靈們的確是這麽想的;至於那位天穹宮的皇帝陛下…他也很可能真乾得出來!
“您的兩個問題,容我分開回答——首先,帝國調集軍隊集結在帝國境內的任何一處角落,都屬於帝國內政,和古木森林的精靈們沒有任何關系。”洛倫環視一周,微笑著回應道:
“就像帝國不會干涉精靈們如何狩獵一樣,精靈們也不應該過問帝國會如何調動他的軍隊——這是雙方友誼與相互理解的標志,更是和平的前提。”
但荒塚林的長老雖然暴躁,可並不傻,完全不吃黑發巫師的這一套“忽悠”:“是麽,那麽要是我們將數以千計的戰士擺在森林邊緣‘狩獵’,帝國是不是也……”
“其次,對於這次洛泰爾集結的軍隊,我有十分詳細的訊息向諸位答覆。”洛倫突然高聲答道,還不忘了瞥了眼那位被自己打斷的荒塚林長老:
“抱歉,是您讓我回答問題的,至少還請讓我說完。”
冷哼一聲,鋼牙緊咬的荒塚林長老猛地坐下,臉上滿是被“羞辱”後的惱怒。
一絲輕蔑的笑,從黑發巫師的眼底滑過。
“首先,調集軍隊這件事本身是真的,確鑿無誤是來自天穹宮的命令。”背起雙手,洛倫沉聲開口道:
“但關於在邊境修築堡壘,並且將要駐扎數千軍隊這件事,純屬子虛烏有!”
“你怎麽知道?!”荒塚林長老還是按耐不住脾氣。
“我就是知道。”洛倫目光冷冷的掃過去:“因為我是天穹宮的皇帝陛下欽點的全權使者,並且在我的隨從之中,也有一位來自天穹宮的侍衛。”
“如果諸位還是不信,那麽大可將我們扣在霧月庭,待到三五天之後再看看,是不是有一支數千人的軍隊跨過古木森林的邊界,向精靈的聚落發起進攻!”
面對洛倫極其有底氣的“宣言”,長屋內的反駁之聲頓時減弱了許多。
“但我倒是很好奇——關於洛泰爾軍隊調動的事情,即便在帝國內部也是相當機密的消息,除了洛泰爾大公和受調動的騎士們之外,連我也是通過陛下的侍衛才知曉的。”
洛倫上前一步,無視了身旁的亞速爾精靈,故意一臉困惑的看向長屋內的精靈長老們:“請問諸位…你們,又是如何知曉的?”
氣氛突然變得詭異了起來。
站在洛倫身後的艾茵,還有所有的精靈長老們,都不約而同的將目光默默的投向鐵青著連,始終一聲不吭的米德爾。
感受著被所有目光鎖定的亞速爾精靈表面上依舊冷靜,心中卻已被膨脹的憤怒徹底溢滿。
他終於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這個叫洛倫·都靈的“拜恩公爵”,他先是假冒“愛德華”之名潛入霧月庭,從自己的手中弄到了想要的情報;緊接著故意放出了帝國使團,並且讓自己誤以為找到了他的痛腳大肆攻擊,在自己即將一錘定音的時候,再站出來收官,將自己的計劃全盤擊碎。
這是個比蛇還要謹慎,比狼還要狡猾的對手…是自己大意了。
不過雖然你很聰明大,但也只是自作聰明——聚集在霧月庭的戰舞者們已經開始圍攻帝國使團的營地,仇恨的種子已經種下,再也不可能拔得出來。
即便這些腐朽懦弱,碌碌無為的精靈長老再怎麽不情願,他們也無法回避與帝國的戰爭,只能轉而投靠自己,投靠亞速爾王國。
這場博弈的勝者…仍舊是自己!
“是我。”
背起雙手,米德爾平靜的抬起目光:“是我找到的消息,並告訴諸位長老們的。”
洛倫扭過頭,眼神中依舊滿是困惑和好奇:“不好意思,我今天是第一次來,請問您是……”
“朋友之間,還需要這般做作嗎?嗯…尊敬的‘愛德華’閣下?”米德爾故意壓低了嗓音,眯著眼睛與洛倫四目對視:
“真是好手段啊,令人出乎意料的精彩——不過很可惜,就算您真的有逆天而行的能耐,眼下也已經無力回天了。”
“你是說……”
“您那個小小的‘帝國使團’,眼下正在被數倍乃至十幾倍熱血沸騰的戰舞者圍攻,用不留一刻鍾他們就都是死人了。”
“這些屍體,這份仇恨…就是精靈向帝國發出的宣戰書!”
“是嗎?”洛倫輕笑一聲:“但您怎麽沒有想到,既然我知道這件事,為什麽現在又能站在這裡,心平氣和的與您交談呢?”
米德爾抬起頭,怔怔的目光中帶著一絲驚疑,還有對某種不好預感的恐懼。
“我乃拜恩十三領之主,都靈家的公爵;矮人的要塞在我腳下傾塌,半人馬的部落在我眼前傾覆;我打垮過食人魔的大軍,手撕了邪神的使徒;我的軍隊征服過草原,橫跨過冰川,掃蕩過丘陵,踏平過大地。”
洛倫收斂了笑容,微微昂首(這也是和夏洛特學的),用輕蔑的目光掃了米德爾一眼:
“敢問…你以為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