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參加了薩莉卡·約拿的加冕儀式之後,剛剛才休整了沒過多久的拜恩軍隊又一次被集結起來,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只不過,這一次他們不是要準備踏上征途,而是要回家了。
在經歷了午夜突襲戰,千帳城救援,沙丘圍攻,銀盔山攻堅……又在大綠海與波伊殘軍匯合,經歷了一次最最難以想象的戰鬥之後,這支疲憊且傷亡慘重的軍隊,終於可以踏上回家的路了。
出發時還是盛夏之末,回家時已經是凜冬將至…許多拜恩戰士們想到這裡,心情就變得沉甸甸的。
尤其是來自拜恩十三領的伯爵們,更是十分感慨。
他們當中尤其是以年輕一輩為最,在為洛倫加冕時其實是相當不服氣的;只是當成他運氣太好,碰上了這百年不遇的機遇;換成他們姓都靈,一樣可以做的更好。
但現在…至少參與了最後一戰的所有人,無論拜恩還是波伊,亦或是矮人,都無法將那個從巨龍背上一躍而下的身影,從自己的腦海中抹掉。
當原本隻存在於傳說中的景象,如實的顯現在眼前的時候,只會比傳說更加奪目,難以忘懷。
擊潰半人馬,攻下銀盔山…哪怕他們再不服氣,也能想象得到等洛倫回到了拜恩,他在公國的聲望會達到何種層次——熱衷追捧英雄的拜恩人,會把他當成被女武神和聖十字祝福的騎士去誓死效忠。
一聲令下,就會有千百的騎士從拜恩四面八方聚集在他的旗幟下,為他而戰!
這就是拜恩人,他們渴望成為英雄,更熱衷於追隨英雄;給他們一個目標,他們就能奮不顧身的去奉獻,哪怕流感最後一滴血,也心甘情願。
“這就要走?”
靠著階梯的扶手,布蘭登打量了一眼還在正廳裡的人們:“我還以為你要等過冬之後再回去呢,未免也太趕了吧。”
“我們倆才剛見面沒多久,還有好多事情想和你聊呢。”
輕笑一聲,洛倫歎了口氣。
“戰爭已經結束,我們也就沒有留在波伊的理由了…就算我不走,用不了幾天天穹宮就會派信使來催,那樣反而被動。”黑發巫師淡淡道:
“更何況損失慘重的波伊眼下物資也很緊張,光是保證自己還有供給你的五萬軍團就很吃力了;再不滾蛋,薩莉卡就要下逐客令了!”
聽到這種解釋,布蘭登“嘖嘖”的搖著頭,一臉的不信:“我覺得只要你肯答應,我們豪邁大氣又充滿魅力的波伊大公,哪怕讓波伊人餓肚子,都會傾盡所有把你給留下來!”
說著,他還一臉壞笑的挑著眉毛,拚命“暗示”的用食指抵在下唇上。
沉默了一分鍾的黑發巫師不停的深呼吸,摁住了自己上去將他暴打一頓的衝動,才避免了鬧出“拜恩公爵於波伊宮廷和皇子殿下親密交流”的大新聞……
“放心吧,該怎麽做不用你教我,我會盡量讓著點兒那個小姑娘不去欺負她的。”
嘴角緩緩揚起些許弧度,布蘭登的目光十分銳利:“籠絡了波伊,就是籠絡了帝國七成以上的戰馬來源,還有數以十萬計的後備輕騎兵;只要她肯站在我們這邊,皇兄在沒有十足把握的前提下,是不會輕易動手的。”
“畢竟,他也擔不起讓帝國分裂,諸公國混戰的罪名。”
黑發巫師聳聳肩。
“所以你就可以放心的回去了,什麽都不用擔心。”皇子殿下的眼珠直勾勾的轉:“在我和薩莉卡小姐相處的這段時間,我會讓米拉西斯將你所有的‘挑戰者’,統統都變成不可燃的垃圾,保證留給你一個憂心忡忡,惴惴不安等你回來的波伊大公!”
“……”洛倫·都靈。
“當然,鑒於我的某位巫師顧問閣下趁著‘工作之便’,未經我許可的前提下佔了這麽大的便宜;我也很難確保自己不會生出某種仇恨心理,利用工作之余和波伊公爵探討一下藝術,哲學,人生…發展出更高層次的關系,來滿足自己的報復欲望。”
布蘭登“無奈”的攤了攤手,笑的狡黠:“所以說人生啊…就是這麽的充滿了不確定性。”
說完,他又故意朝身後的門內瞥了一眼;拍拍洛倫的肩膀,轉身離去。
歎了口氣,洛倫將目光從他移向了走來的人。
或者說,是兩個。
“我們的拜恩公爵老爺怎麽還站在這裡啊,連個招待你的人都沒有嗎?”
滿臉嬉笑的薩莉卡走過來,右臂還勾著艾茵的脖子,滿臉通紅的小個子巫師像是丟了魂兒似的,被她拽來拽去。
“唉,才一天時間就好的差不多啦?”一眼就盯住黑發巫師的嘴角,亞麻辮少女滿臉都寫滿了失望:“真是的,早知道我更用力一點兒了!”
你再用力點兒就要把整張嘴都咬下來了!
臉上掛著微笑,黑發巫師沒說什麽。
“算了,看在你傷還沒好的份上,這次就先放過你…我還得找那個都城來的皇子殿下好好聊聊呢。”
沒等艾茵反應過來,一臉壞笑的薩莉卡忽然轉身;雙手在她背後一推,驚呼的小個子巫師徑直“撲”到了洛倫懷裡。
等到兩人回頭的時候,嘻嘻哈哈的薩莉卡早就沒了蹤影,大概是去整某個還渾然不覺的皇子殿下了。
嗯,他們一定會很合得來的,一定。
“那個,洛倫……”
連忙起身的小個子巫師,有些吞吞吐吐的開口道:“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哈林梵·阿刹邁大師,他在查卡爾那一戰的時候受了很嚴重的傷;憑千帳城的的條件很難讓他恢復過來,所以我想請他到赤血堡做客一段時間……”
“沒問題。”
“唉?”小個子巫師的表情很是意外。
“怎麽了,這種事情沒什麽可猶豫的吧。”洛倫微笑著反問道:“還是說你以為我不會答應?”
“不,我只是以為你會很為難,畢竟他是波伊大公的巫師顧問,而且……”本想說什麽的小個子巫師欲言又止,輕抿的嘴角翹起:
“沒什麽,只要你肯答應我就很開心了。”
洛倫沒說什麽,只是點點頭。
他清楚,艾茵的理由不止這些,恐怕還和查卡爾一戰有關…雖然的猜不到阿刹邁大師是怎麽做到的,但以當時他身上的虛空反應和戰後的傷勢來看,絕對開啟了閥門。
科羅納大師曾經提到過,作為虛空和物質完全結合的自己,使用閥門只要沒出現當場猝死,最多是會有一陣虛弱期,身體能自然恢復到平衡狀態。
但對於普通的巫師,每一次開啟閥門帶來的傷害,都是永久且不可逆的。
因為這一點,洛倫十分的不想讓小個子巫師接觸到這些,但是…如果這是她出於本心想要做的事,洛倫也同樣不會去橫加干涉。
“洛倫。”艾茵再次開口,聲音裡帶著濃濃的擔憂:“我……”
“我們能邀請阿刹邁大師到赤血堡做客,是全拜恩巫師們的榮幸。”洛倫笑了笑,揮揮手打斷了她:“放心吧,薩莉卡那邊交給我,你只需要……”
“不,不是阿刹邁大師的事情!”
“是路斯恩,他的傷勢到現在都還沒有好轉。”小個子巫師下意識望了望四周,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準確的說…就像是被榨幹了精力一樣,到現在都還處於半昏迷狀態,就、就和……”
她沒有說完。
但洛倫已經知道了。
是的,就和自己上次與女武神之戰後,開啟了閥門的自己一樣。
看來即便是從邪神手中得到的力量,也不可能是沒有任何代價的,何況…還是某個熱衷於讓別人欠他人情的家夥。
“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輕歎口氣,洛倫平靜的按住小個子巫師的肩膀:“只是剛剛經歷了這麽慘烈的一戰,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而已。”
“用不了太久,他就又能站起來了。”黑發巫師的回答十分確定。
傷成那個樣子,只是…需要休息嗎?
即便艾茵心底仍有疑慮,但面對洛倫堅定的目光也只能點點頭,勉強的笑著離開了。
心懷默契的二人,到最後也沒有將全部的話都說完,彼此保留著最後一段距離。
直至小個子巫師走遠了,洛倫才緩步離開了正廳,朝著公爵城堡的門外走去;背著雙手,神情穩重的怒火堡伯爵艾克特,已經在那裡等他很久了。
沒等黑發巫師靠近,那雙沉穩如磐石般的目光就已經轉向他,謙卑的微微頷首,較來時也更多了幾分親近和隨和。
“軍隊已經集結完畢,隨時都可以出發。”艾克特沉聲道:“大家正在做最後的準備——主要是陣亡者的遺骨,因為有不少遺失在了戰場上,只能草草掩埋在城外,等教士為他們舉行葬禮。”
洛倫默然:“要多少時間?”
“差不多半天。”
“那就通知全軍,我們傍晚前出發。”洛倫輕聲道:“屍體掩埋的話盡量自願,如果真的有執意要將遺骨帶回家鄉的…看看我們的輜重隊還能不能空出些馬車。”
艾克特點點頭。
“公爵,您真的準備這麽做嗎?”欲言又止的怒火堡伯爵還是開口了,目光中帶著一絲憂慮:
“您應該清楚,那封信發出去的後果…會有多少人將您視作眼中釘。”
“我知道。”洛倫平靜的回答道:
“但我還是必須這麽做,否則帝國還是不能認識到,我們究竟面臨著何種威脅…艾克特,你也看到了。”
怒火堡伯爵眉宇一挑。
“這一次可以說是我們運氣好,先是銀盔山的矮人,然後是瓦爾納公爵的波伊大軍…但如果下一次輪到拜恩了呢,如果下次我們要單獨面對這個敵人了會怎樣?”
“拜恩,會不會也落得銀盔山和波伊的下場…難道我們要每次都指望有巨龍趕來救場麽?”
察覺到氣氛有些壓抑,松了口氣的黑發巫師開玩笑似的聳聳肩:“何況,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天穹宮也好,教會也好,就不會有精力再在銀盔山矮人的事情上找我們的麻煩了。”
“這樣一來,我們也不用因為兩件事受兩次責難,又能履行對銀盔山矮人的承諾,在拜恩境內給他們劃出一小片自治區,豈不是兩全其美。”
沉默的艾克特無言以對,或者說他原本就不打算反駁什麽。
“我只是想提醒您,在面對眼前的威脅時,千萬不要忘記來自身後的利刃。”艾克特緩緩道:“羅蘭·都靈倒在了斷界山要塞,但殺死他的武器可不只是邪神的爪牙,還有天穹宮、教會…還有我們。”
黑發巫師側目,但看到抬起頭的怒火堡伯爵,表情十分的晦暗。
“我想過無數次,如果當年的我們能稍微理解一下公爵,如果我們能真正知道他在做什麽,也許…拜恩就不會墮落一百年,分裂一百年。”
“但事實就是,我們崇拜他,但並不理解他想要做什麽;而黑公爵的結局,也絕不能再在拜恩重演。”
“是我們不理解他,不明白他所要做的事情究竟有何等重大的意義。”艾克特垂首, 聲音低沉:“而他也從不強求,哪怕孤身一人…他還是踏上了前往斷界山的路。”
“因為只有他內心才最清楚,有些事他非走不可,並且注定了不會得到別人的理解…即便如此,他還是去做了。”
“公爵,這就是我們如此支持您的理由;無論您想要做何等傳奇非人之事,無論您有何等偉大的願望……”
艾克特的表情十分淡然,甚至嘴角都掛著一絲微笑:“拜恩,永遠在您身後。”
“更不用說,您已經用自己的赫赫武功,還有您的一言一行證明過……”
“您,和羅蘭·都靈不一樣。”
他的表情似乎充滿了感慨,又帶著幾分輕松的快意
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洛倫,只能將目光眺望向遠處的公爵城堡:
“臨走前再多看幾眼吧,艾克特;戰爭結束了,我們以後可能不會再有機會回來了。”
“是麽?我倒是覺得,您有朝一日還會回來的。”深吸一口氣,目光閃動的怒火堡伯爵緩緩道:
“戰場,敵人,冒險,生與死的較量這些…您最多只是暫時離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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