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轟!……”
隨著越來越頻繁的巨響,大地也隨之震動的更加劇烈;幸存的獵魔人與守夜人們或是緊張不知所措的四下環顧,或是盯著卡爾科林的一舉一動。
土石不斷崩落,腳下的戈洛汶山丘像是一頭活過來的,十分不安的洪荒巨獸,想要清理身上那些令它感到厭惡的“虱子”。
“砰!!!!”
毫無預兆的,來時的階梯突然隨震動崩解坍塌,變成碎裂的土石從三百公尺高空墜向地面。
被斬斷退路的獵魔人們甚至來不思考,眼睜睜的看著重傷瀕死的袍澤與碎石瓦礫一並落下;而他們也已經站在懸崖邊緣,無法回頭了。
“路德,羅貝爾…還有羅薩他們掉下去了!”
“收攏隊形,保持警惕!”
“不行!這種時候應該分散隊形,減少受到波及的可能!”
“不!現在應該立刻向天穹宮和發起進攻,趁這個機會擊敗黑十字塞廖爾!”
“荒謬!堂堂黑十字,是那麽容易就能擊敗的麽?!”
“那也不會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夾雜著無數驚慌失措的聲音,不安的氣息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
“所有人趴下!”
就在此時,卡爾科林的怒吼仿佛洪鍾般響起。
沒有猶豫,眾人第一時間臥倒在地,在震動中瞪大了寫滿恐懼的眼睛,緊抿著嘴。
震動的源頭,是天穹宮。
雖然不知道艾薩克他們的計劃到底是什麽,但從震動中卡爾科林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整個戈洛汶山丘…在下降。
被虛空之力或者邪神的某種力量強行扭曲的戈洛汶山丘,正在被艾薩克恢復它原本應有的模樣。
這其中究竟包含著何種原理,卡爾科林並不明白;他只知道一點…那就是無論整個山丘究竟是被何種力量強行扯拽成這副模樣,一旦那股力量突然消失的話,戈洛汶山丘是絕對不會像彈簧似的,恢復它的本來面目。
更多的可能,應該是類似高塔或者城堡一樣,轟然傾塌。
而被強行扯拽到三百公尺的戈洛汶山丘如果突然倒下,那樣至少,至少足以將整個帝都戈洛汶,統統化作廢墟。
至於它真正的威力,那根本不是他可以想象的!
所以根本不用他們動手,這種能毀滅一切的爆炸,一百個邪神軀殼也完蛋了,整個帝都不可能還會有活著的東西,甚至連地面都可能整個陷下去,變成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天然巨坑。
如果連這種級別的力量都無法乾掉黑十字塞廖爾,那麽區區幾十個精疲力竭的獵魔人,也根本沒什麽意義,去了也只是送死而已。
“艾薩克格蘭瑟姆……”死死趴在震動不止的階梯上,面無表情的卡爾科林歎了口氣:
“我就知道,他才是洛倫大人身邊,最可怕的那個家夥……”
“轟!!!!”
山丘崩塌的巨響,將一切聲音湮滅。
…………………………
“結束了。”
教堂聖殿內,一個散發著淡淡光影的“人”凝視著塞廖爾,輕聲開口道。
如果洛倫此刻在這裡,一眼就能認出“他”就是在自己掌握第二閥門是幫過自己的家夥…自稱“聖十字”的存在。
坍塌的轟鳴與震動永不休止,小小的聖殿內卻安穩如故,完全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波及。
“結束…你是指什麽?”死死盯著那光影,冷靜的塞廖爾不屑一顧:
“我承認,艾薩克格蘭瑟姆是一名十分優秀的巫師,有朝一日必將超越戴帽子的羅根…引領時代變革的存在,哪怕以最低層次的預計,至少也將開創不遜於巨龍王國的成就。”
“有朝一日…不是現在。”
塞廖爾搖搖頭:
“察覺到我的破綻和不足,非常優秀;但想要阻止我這還遠遠不夠若能開啟第二閥門尚有一絲的可能,但現在…他的虛空層次遠遠在我之下,想妨礙我都只是妄想。”
“艾薩克格蘭瑟姆,他最多只能算是一塊…絆腳石而已。”
“想靠他阻止我,你真的是無計可施了,聖十字,我的……”
“影子!”
話音落下,散發著微光的身影紋絲不動,緊貼著聖十字雕塑,將藏在其中的九芒星聖杯死死擋住。
黯淡而死寂的聖殿內,那身影仿佛是午夜路盡頭的孤燈,照亮著最後一點點光明。
“我知道。”
那身影開口道:“艾薩克格蘭瑟姆不可能擊敗你,甚至不可能阻止你。”
塞廖爾微微一頓。
“我也很清楚,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擊敗你;因為我是您的影子,是您思想的造物和曾經的烙印;我很清楚您的存在,對這個世界意味著什麽。”
“一切的一切,都在您的預料之中;一切的一切…興盛,衰亡,毀滅,重生…都在您的計劃之中。”
“對他們而言時間是不斷延續,但這貌似延續的時間對您卻是完全閉環的存在開始,就是結束;每一步,都是既定的事實,沒有人可以改變,因為他們就是為了事實而出現的,是為了讓事情發生而存在的。”
聖十字平靜的敘述,像是在感受著時間的延續。
但在黑十字聽上去,卻更像是嘲諷。
“沒錯,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足以打敗我的存在千年,或者說閉環的布局,你的誕生,控制虛空,侵蝕物質世界,乃至毀滅…完整的計劃,完美的實施,我算清的每一步。”
“成功是必然的,因為這個世界不可能有打敗我的存在。”
“這個世界……”
冷漠的塞廖爾加重了語氣,夾雜著無法言喻的憤怒。
被光影籠罩的“人”微微頷首。
“洛倫…他不是這個世界的存在,他是個‘異鄉人’。”
“您可以感受的到,這個世界對您是何等的恐懼絕望,令這個世界不惜將一切不遵守一切規則的存在引渡到這個世界,賭上毀滅世界的可能,也要阻止您。”
“本該毀於流浪巫師叛亂的維姆帕爾學院,躲過了她的災禍;食人魔之亂中遭到滅族的古木森林精靈,得以延續;”
“身份暴露而受刑的艾茵蘭德,沒有死於洛泰爾教會之手;埃博登暴動中背負一切責任,一文不名被殺死的艾薩克格蘭瑟姆,成為了您的…絆腳石。”
頓了下的聖十字,似乎在感受著其中的諷刺之意:
“路斯恩,維爾茨家族的私生子…本該以逃兵身份死於斷界山,現在卻站在這大門之外;籍籍無名的教會騎士,成了唯一曾經試圖並且幾乎成功阻止的您…誓約之劍。”
“那是你的小把戲。”
塞廖爾冷冷道。
“對,但這是誰導致的,誰做出的改變,是誰改變了這一切,讓既定的事實有了波瀾?”聖十字輕聲道:
“洛倫。”
“阿斯瑞爾,道爾頓坎德,魯特因菲尼特,麥茲卡,科羅納,布蘭登,艾克哈特,康諾德,菲特洛奈…洛泰爾,古木森林,埃博登,斷界山,巨龍王城,戈洛汶,赤血堡,大綠海,銀盔山……”
“您的計劃,完美的計劃,在他的一次次機遇之中…支離破碎!”
“所以您就必須理解,在我看來這一次次的改變,的確驗證了某種可能…這個異鄉人的資質,的的確確超越了‘絆腳石’這個層次。”
“他…足以對您產生威脅。”
聖十字的光芒逐漸變得黯淡,散發的光與影,像是在被周圍的黑暗一點一點的吞噬。
“荒謬。”
黑十字的語氣愈發冰冷:
“我可以理解這個世界的垂死掙扎,它做出什麽我都不會有絲毫的奇怪,但是你…聖十字……”
“為什麽要拒絕你的使命?你難道不知道這一切是為了什麽嗎,不知道這一切意味著什麽嗎?”
“還是說你也寧可將世界的生死與命運,交付到一個與這個世界完全無關的異鄉人手中,交付到一個根本連計劃都沒有的存在身上,無條件的相信他可以改變這一切的命運,讓整個世界得以延續?”
“我不知道,沒有任何一個存在知曉。”聖十字搖搖頭:
“在洛倫都靈出現之前,這個世界的命運早已注定,一切都是已經可以確認的事實,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一切…都不會出現改變。”
“但現在,一切都在改變。”
“本該死去的人的依舊活著,原本應該活著的存在卻被抹殺;巨龍王城毀滅,邪神們再一次站在了您的對立面,就連我…您的影子…也成為了對抗您的一員。”
“這是多麽的荒謬,多麽可怕的改變…沒有誰,知道未來是什麽模樣。”
“既定的一切在這個異鄉人的手上,擁有了無數的可能,擁有了出現變化,不同乃至全新的訊息的可能,一切的一切都不再是可以預知,可以明確知曉的事情了。”
“為了這份無法預知,不確定的,可怕的改變……”聖十字喃喃低語:
“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荒謬!”
依舊是冷漠,但塞廖爾的情緒有了明顯的波動:
“無法預知,不確定的未來…為了那些,將世界交到一個異鄉人的手中我不敢相信,這是曾經的我會說出口的話。”
“您當然無法理解。”
逐漸黯淡的光影中,聲音多了一絲的悲傷淒涼:“您…塞廖爾…也已經不是曾經的您了,不再是對未來,知識和不確定的一切永遠充滿渴望和追求的存在。”
“在您窺探到世界末日的那一刻,承載世界就成了您無法負擔的重量拯救世界,避免終結,也成為了禁錮您的閉環。”
“住口。”
靜靜地望著塞廖爾那微微有些扭曲的表情,聖十字並沒有止住話頭:“但對這個世界…不論是虛空還是物質,一點沒有新的東西注入,沒有新的力量,智慧和訊息令其改變…定量的存在,毀滅是必然的事情。”
“火焰終將熄滅,水終將乾涸,重複的訊息不會出現新的事物,必定會造成分割這些訊息的存在,相互吞噬,直至終結。”
“住…口。”
“我知道您創造我的目的是為了改變虛空,但事實就是我的存在只是加速了這一進程當所有虛空中的存在盡數被毀滅的時候,沒有新的訊息的虛空也必定會崩潰。”
“而如果虛空崩潰,倚靠腐蝕,最終統治物質世界的您最後又會成為什麽,這個世界又會變成什麽模樣?破碎的世界和遊蕩其中的孤獨幽靈,將一切歸於沉寂,等待某一日火光重新點亮黑暗……”
“住口!”
憤怒的咆哮聲中,照亮黑暗的最後一點光明幾乎被黑十字親手掐滅。
逐漸半透明的聖十字身後,九芒星聖杯從雕塑之中浮現而出,懸浮在半空中。
一縷淡淡的灰藍色光輝,同時將其和穹頂的灰藍色大漩渦與地面相連;緩緩轉動的杯身上,刻滿了各式各異的複雜符文。
那便是對照著虛空中的訊息與物質世界存在,並將其相互聯系,定下規則的…古代符文。
“你無法理解我的計劃,無法理解這一切的重要性…我不怪你,我只是可憐你,我曾經的影子。”
停頓了片刻,像是在平複情緒的波瀾,塞廖爾搖搖頭:“但我是不會將原本屬於我的一切,交給一個異鄉人;你那荒謬的想法,最終也只是虛妄。”
“世界,命運,未來…終將在我手中延續,也將在我手中……”
“迎來終結。”
…………………………
“轟!!!!”
巨大的手臂轟然摔落, 煙塵揚起。
抱著昏迷不醒的小個子巫師,守夜人薇拉緊緊閉著眼睛,世界陷入黑暗。
一秒,兩秒,三秒……
我死了嗎?
身體冷的發顫,還沒來得及愈合的傷口和疲憊過度的肌肉都一遍一遍傳來的痛苦,讓昏過去都變成了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所以…我還活著?
莫名到有些荒謬的薇拉,小心翼翼的睜開了眼睛。
邪神那巨大的手臂,就懸停在她的頭頂不到兩三公尺的地方。
而擋住它的,是一個黑頭髮一身長袍的身影,正衝著邪神…笑?
“真是好久不見了,還記得我嗎……”
“麥茲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