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蘭-亞當斯正坐在剛配發的警車裡,正沿著市區西部的沿海公路緩緩行駛著。九月的西雅圖,天氣已經開始轉涼,但他仍大敞著車窗,為的是呼吸到更多鹹腥的海風。
索蘭是一名高級警探,今天中午剛到西雅圖警局報道,檔案上記錄著他二十七歲的年齡,和僅有五年的職業生涯。
索蘭清楚立刻掌握轄區情況的重要性,作為新報道的成員,雖然他今晚應當正常休息,但卻仍志願開始了夜巡工作。因為盡管西雅圖是一座全國知名的宜居城市,遠非東海岸的那座罪惡之都般犯罪猖獗,但他既然被任命到了凶殺組,自然要有所擔當。
正當他駛過西側那片寬闊碼頭時,車載電台響起同事的聲音。
“嘿夥計,我是克勞德,你這會兒在什麽位置,有空幫我個忙嗎?”
索蘭吹了聲口哨,抄起步話器道:“艾略特港灣路,剛經過一片卸貨區,左邊兒的鐵路剛到頭。怎麽了夥計,吃壞肚子了?”
“呃……的確是這樣。剛接到中心指示,紀念公園附近有人報警,估計是個流浪漢吧,他聲稱在鐵軌上發現染血的鐵路工人製服。我真的正拉肚子呢,你幫我去看看吧。”
想象一個五十多歲的絡腮胡大漢,一邊在公共廁所蹲坑,一邊著急忙慌向自己聯系的畫面,索蘭笑得意味深長:“沒問題。不過老夥計,我可是中午剛報道的嫩雞,你說的紀念公園在什麽位置?”
“嫩雞個屁!好吧,等我給你發個GPS,哦該死的!”
對面及時掛斷了電話,但索蘭還是聽到了“卸貨”的聲音,看來老夥計憋不住了。
片刻之後,副駕上的華為手機響起提示音,地圖定位出來了,目的地沿著當前公路出發,向北兩英裡就是。
索蘭當即猛踩油門,雪弗蘭警車飛速前行,沿著鐵軌掠過最後一片碼頭卸貨區,然後果然到了一片僻靜的小路上。
這裡向前,全屬於紀念公園的范疇。右側是綠化帶和鐵路,左側是石板步行路和超過九英尺高的石砌海底,因為正值夜深人靜,這裡目前並沒有多少行人。
除了一名衣衫襤褸的流浪漢,他站在馬路中央,一見警車靠近,就高呼迎面小跑了過來。
索蘭停下警車,從車窗探頭出來:“你就是報警人?”
那流浪漢衣衫襤褸,胡茬參差,但精神抖擻,眼珠瞪得很大,跑到警車邊上後,甚至還多喘了幾口粗氣。
然後他朝西北方向指了過去:“警官,我是沿著艾略特大街一路走過來的,呃……好吧,大概更往北邊些。反正呐,大概就是前邊鐵路那一片吧,我也記不住那路牌啦,反正呀,你知道嘛,我在鐵軌上撿到了染血的衣服!”
索蘭耐著性子等他說完話,同時掃了眼對方背著的拾荒袋,那袋子裝滿東西,塊頭不小,足有半人高。
他嗅了嗅鼻子,一股濃厚的血腥味凝聚在那裡,絕不是少量女性用品能積累出的。
他提醒道:“夥計,你那個袋子裡裝的什麽?”
“哦對,就是袋子,就是袋子!”絮叨半天,流浪漢這才想起重點在哪兒,取下袋子,並敞開了口。
袋口露出了深藍色的鐵路工人製服,幾乎完全被鮮血浸透了,一股極為濃鬱的血腥氣息逸散了開來,普通人聞了甚至可能作嘔。
索蘭打開車門與抬頭燈,忙讓那流浪漢把製服從袋子裡取出。這是製服上衣和部分褲子,之所以是部分,
因為它們全都已經被扯爛了。上衣似乎是被人猛力扒了下來,褲子因為眾所周知的難脫,被施暴者撕得粉碎,而它們真的全都被鮮血浸染了。 “血都還沒乾透啊!”那流浪漢緊張兮兮地說道:“我當時真的被嚇壞了,警官先生,就算是抹脖子都不至於流這麽多血吧?而且我還沒發現屍體呢,你說這不成了血漿片裡的情節了嗎?啥情況啊?”
索蘭沒回答流浪漢的絮叨,隻是仔細觀察著被撕扯的製服。凶手明顯是用手扒的衣服,衣服裂口的邊緣也都是強行撕扯所致,而非用剪刀等工具剪裁所為。
在地上將衣服鋪展開來,血跡明顯是從脖子大量噴灑並順流而下,所以凶手必然是先襲擊了受害者的脖頸。觀察長褲的裂口,凶手應當是拽住了受害者的褲腰,以極強的蠻力硬將褲子撕裂,並順便拽掉了褲腳不知扔到哪裡去了。
“我知道了。”
索蘭點頭,起身拍上流浪漢肩膀:“多謝你的報警,我會馬上把凶手找到的,放心吧。”
流浪漢被感謝,很難為情地摸了摸腦袋:“這沒什麽啦,隻是我也被下了好大一跳……”
“所以今晚的事情,就全都忘了吧。”
索蘭說著,手依然搭在對方肩膀上,一雙英俊的雙目牢牢盯住了流浪漢的眼睛。
他一字一頓道:“你沒有發現這套染血的衣服,你也沒有報警,你也沒有見到我並提交證據。你現在很困了,你現在需要睡覺,去睡覺吧。”
“我現在……很困了……”
流浪漢的眼睛迷茫了起來,然後他輕輕嘀咕著索蘭最後交代的話,晃晃悠悠地走向右側的草坪。砰的一聲,整個人鐵板橋似的躺了上去,緊接著便響起呼嚕聲了。
見目擊者已經解決,索蘭迅速抄起那個碩大的拾荒袋,迅速將鋪開在地上的染血製服再塞回去。流浪漢也是著慌了,沒守著事發現場而是自行找起了警車,事發地和這裡的路面上都難免沾了點血跡,但天氣預報稱,西雅圖今夜慣例將會有雨,所以痕跡自會被消除。
索蘭沒再耽擱時間,拾荒袋放入警車後座。
袋子是敞開著的,裡面飄蕩的血腥味便是最好的線索。索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清涼的夜空中,到處都是海風帶來了鹹腥氣息,但隻要有了樣本,他便能輕易捕捉到混雜在其間的另一股味道。
距離這裡並不遠。
這片紀念公園其實就是座沿堤的綠化帶步行道。艾略特港灣小徑曲折蜿蜒地穿過這裡, 長度超過一英裡,全程曲曲折折好不複雜,所以當局也安置了許多長椅,供徒步客休憩。隻是現在正值深夜時分,即便走遍全程,也很難會看到多少行人。
鎖上警車門後,索蘭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以人類的視覺,他下一秒直接出現在五十碼開外。
彎彎繞繞的血跡從南方右側的鐵軌沿線而來,斜刺裡通往海堤下面,也就是斜坡碎石堆的底部。凶手顯然沒將屍體帶走太遠,所以索蘭隻迅速狂奔了三百碼,便算是抵達目的地了。
站在步行路上,盯著堤岸,索蘭先抄起步話器,沉默片刻,開始向總部匯報。
“這裡是勇敢者六號,這裡是勇敢者六號,已抵達報警地點。誤報,重複,誤報,完畢。”
說到這裡就足夠了,他關閉了步話器,然後邁著皮靴踏上了堤岸。
今夜掛的是西南風,吉皮特灣的水流正不斷從北方湧入西雅圖,是以在眼前的艾略特灣,海浪也著實不小。天色陰暗昏沉,相信過不了一個小時便會落下滂沱大雨,溫帶海洋性氣候令西雅圖常年多雨,是以往往會對犯罪現場調查造成大量困擾。
此時此刻,索蘭感謝這種天氣。
他低頭俯瞰正下方的堤岸底部,天色昏沉,但他夜視無比清晰。
那裡距離海面隻有一英尺高,鐵路工人的屍體就躺在斜坡碎石堆上,早已被開膛破肚,腹腔甚至已經空空如也。滾滾鮮血沁入石縫流向海面,都已經幾乎流幹了。
一個嬌小的身影正匍匐在屍體上,啃食著他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