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初揉搓兩下眼睛,終於清醒過來,手中下意識一抱,低頭髮現寧璿正乖巧地安睡在他懷中。
心中安定不少,環視四周,這是一個年久失修的破廟,彌勒佛像積滿灰塵。
他們正躺在佛案前,外面一片漆黑,廟裡點了一盞油燈。
杜初輕輕托住寧璿腦袋放在蒲團上,吃力站起身,往廟外走去。
這時他才發現,一身內力連一絲都無法運氣,這無疑是陰照香搞的鬼。
他往廟外摸走了十幾步,腳下突然一空,頓時嚇了個魂飛魄散,原來外面竟是一處懸崖。
杜初眼疾手快抓住崖邊,使了吃奶的力氣勉強爬上地面。
此處應該是某座山峰峰頂,得趕快離開此地。
只是夜色太黑,不知道下山路徑何在。他正打算回廟裡叫醒寧旋,一同尋路,忽聽到懸崖對面傳來說話聲,他小心翼翼移步回到崖邊崖邊探聽。
一個沙啞聲音道:“真沒想到大唐官府竟然請得動你,要是知曉你來,我定然不會在這仙人峰藏身。”
這肯定是陰照香無疑。
“師弟,你還不願收手嗎?”
“收手?你替我去殺了那狗皇帝,我自然收手。”
“冤冤相報何時了。”
“師父生前待我們如親子,他因狗皇帝而死,你非但不籌謀報仇雪恨,還要對自己親師弟下殺手,天下人要是知道堂堂少林聖僧千葉羅漢韋曇是這等不孝不義之人,又會怎麽想。”
杜初聽到此心中駭然不已,陰照香竟是韋曇師弟,且從對話可知,兩人似乎從小一同學藝,關系莫逆。
“仇,我報不了,待將你鏟除,我自會去師父墳前以死謝罪。”
“桀桀,那還真是非動手不可了。”
話音未落,杜初望見懸崖另一側不遠處,隱約有粉白霧氣彌漫開來。
“你這桃花迷障,於我無用。”
“權當作障眼法罷了。”陰照香沙啞的聲音忽然飄忽起來,時遠時近,難辨方位。
“螯金蠍,竹葉青,毒蠅鵝膏,你果然已是用毒宗師。”
“這賊老天真是不公平,十數年來我每日與毒蟲為伴方練得這一手毒術,你卻輕而易舉得到這百毒不侵之身。”
韋曇一聲歎息,“藥能救人,亦能害人,師父一生精研救人之術,沒想到你卻癡迷這歪門邪道的毒術。”
“歪門邪道?能殺人則為我輩所求之道。”
對面又傳來幾聲“砰,砰”悶響,兩人似乎又交起手來。
只見桃花迷障中隱約能見一黃一綠兩道淡光不斷碰撞。
“嘖嘖,百毒不侵?天人合一的功力不還是被我的百混散毒霧壓製,世人將你傳的太神了。”
“執迷不悟,我們在這仙人峰同入師門,最後能在這了結,也是極好。”
對面崖峰上一道金光高躍而起,升至十數丈頂峰時,金光勝極。
杜初還未來得及驚歎,金光以更快的速度直衝而下。
霎那之後,“轟”得一聲巨響,煙塵四起,似有遮天蔽日之像,對面山峰搖晃不止,連帶杜初崖邊山石開始不斷掉落,嚇得他趕緊往山內連挪幾步。
杜初心想,天樞榜第三已經有如此恐怖武力,那第一第二又是什麽樣的怪物。
這時,一道白衫身影從煙塵中倒飛落至杜初不遠處,正是鬼菩薩陰照香。
只見他搖搖晃晃爬起打坐,閉目咳嗽,哀歎道:“一力破萬法,沒想到你已經是這番境界。”心中愈發嫉恨起來。
杜初身前忽然出現一位身穿黃色僧袍的僧人,年紀四十左右不到,黃色僧布從左側腰間斜纏至右側肩膀,露出半個左胸和肌肉虯結的手臂。
令人稱奇的是,和尚光頭,兩條長長白眉垂掛兩頰,面上隱隱有寶光流動,似是神仙中人。
杜初心想,千手羅漢果然不同尋常。
僧人踱步往陰照香走去,左手執禮持胸前,右手時快時慢上下翻轉,帶出重重幻影。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大慈大悲千葉手,杜初看的目不轉睛。
陰照香臉上終於現出恐懼之色,他尖厲道:“你真想殺我?你不能殺我!”
他連滾帶爬退出幾步,表情扭曲地看著韋曇道:“你知道廟裡那姑娘是誰嗎?天師道聖女,修的先天白玉功,她服了我的蠍毒散,沒有解藥活不過今夜。”
韋曇表情微變,陰照香見他如此,心中有了些底氣,歇斯底裡道:“放了我,放了我就給你解藥,不然他們倆都得死在這。”
杜初聽他說寧旋中了毒,心中慌張,只希望韋曇快點答應他要求。
韋曇身影一閃,消失不見,沒過一會兒又出現在兩人眼前。
他沉聲道:“把解藥給我,三日內你隨意逃生,三日後如再被我遇上,可就沒今日好運了。”
陰照香指著杜初詭笑道:“當然,師兄的話我自然信得過,但是這兩人……”
韋曇沉思一會兒道:“這仙人峰就一條索道通往山下,一會兒我毀了索道,你再給他們服用三日劑量的散功散,三日後功力恢復方能輕功下山,如何?”
陰照香理了理衣袍,擦去嘴角鮮血,笑道:“那今日多謝師兄指點,來日再會。”
說罷掏出一個粉瓷小瓶丟給韋曇,他慢慢往崖邊一處角落退去,邊退邊笑道:“嘖嘖,這解藥可不一般,本來是為我自己準備的,今天便宜你小子了。”
等到他消失不見,韋曇才轉過來仔細打量著杜初。
杜初被看的汗毛豎起,尷尬道:“大師,能否讓我試試這解藥,我信不過那鬼菩薩。”
韋曇沉默不語,打開瓷瓶瓶塞,輕嗅一口,忽的面色一僵。
他轉過頭看向杜初道:“你和天師道聖女是什麽關系。”
杜初一頭霧水,答道:“共患難的至交好友。”
韋曇又沉默,過了一會兒道:“倘若過了今日,天師道要殺你,你可有信心保全自己。”
杜初道:“我與天師道兩任聖女熟識,他們怎麽會要殺我,哪怕真是如此我也有辦法脫身。”
韋曇點頭道:“好,這解藥似水,你自己內服半瓶,剩下半瓶用嘴渡給她,他日若有解決不了的事,到靈隱寺找法明長老,他會告訴你我在哪裡。 ”
杜初點頭:“多謝前輩,不過晚輩還有一事相求。”
韋曇點頭道:“說罷。”
他道:“鬼菩薩作惡多端,希望前輩能將他捉住交給官府繩之於法。”
他倒是希望韋曇乾脆把陰照香給殺了,不過他們倆是師兄弟,今日還將人給放了,不知道韋曇是不是對他師弟有惻隱之心。
韋曇歎道:“逃不了,他變成如今模樣,也是貧僧的罪過,我會盡快找到他。”
話音還在縈繞,仙蹤已然難覓。
杜初苦笑兩聲,今天真是倒大霉了。
得趕緊解毒,誰知道那毒藥什麽時候會發作呢。
他踉蹌來到廟中,寧旋還在安睡,似乎在做夢,櫻桃小嘴此時還念念有詞。
杜初搖搖頭,你倒是睡得香甜。他把開瓶塞,頓時一股濃濃的甜腥味撲鼻而來。
杜初皺眉,有點像鮮血的味道,不過韋曇既然確認過,應該沒問題。
他搖搖瓶子,先感受一下分量,接著閉眼皺眉飲下半瓶解藥。
他將寧旋白裙撥至一邊,將她的腦袋扶在胸前,嘴裡含下剩余半瓶解藥,心裡默念一句,得罪了,將解藥緩緩渡入寧旋嘴中。
他害怕解藥漏出,因此速度極慢,等到快渡完,嘴唇都已麻痹。
終於,他抬起頭,擦拭一下嘴角,正要將寧旋放下,忽然脖子被一雙玉手環住,寧旋已然醒轉。
她面色紅潤,衣衫眨眼褪去,瑩瑩玉體埋在他懷中。
她眼中淚光一閃,刹那又變得迷離,嘴裡呢喃道:“好熱,杜哥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