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逍真心不會殺馬。

　　幸虧有豐利鑫這個老江湖指揮著胥青雲與瘦猴，不過即便是這樣三個人還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馬兒搞定。

　　風大，篝火也是好不容易才生起來。

　　雪在鍋裡燒化了，變成滾燙的開水，他們便開始洗馬肉，穿起來掛在篝火上烤。

　　肉香四溢。

　　楊小逍沒有出馬車的車廂，他把四娘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輕輕的把水遞到四娘唇邊，小心翼翼的喂著她。

　　許是喝了些熱水稍微好一些，四娘悠悠轉醒。

　　見自己躺在楊小逍的腿上，蒼白的臉上抹上一層緋紅。

　　“你醒了。”楊小逍感覺到她動了一下。

　　“嗯，我們到哪了?”四娘問道。

　　“快到了，馬上就到寬城了。”楊小逍寬慰道。

　　馬肉烤好了，瘦猴把肉遞了進來。

　　楊小逍撕下一小塊，放到四娘唇邊。

　　“來，張嘴，吃一口。”

　　四娘怔住了。

　　“哪來的肉?”

　　她明明記得上一次補給的時候，只是帶著乾糧，並沒有肉。

　　“青雲獵到一隻雪貂，正好你身子虛弱，給你補補身子。”楊小逍撒謊道。

　　風四娘沒有懷疑，張嘴把肉吃了下去，楊小逍一邊撕肉給她，一邊給她喂一些水。

　　馬肉干柴，若是沒有水，只怕對她的身子更不好。

　　吃飽了的四娘又沉沉睡去，只是身子變的滾燙，楊小逍知道，她這是發了高燒。

　　在這天寒地凍的地方，高燒甚至可能會要了她的命。

　　楊小逍把自己身上的毛氅脫下來，蓋在她身上，雖然並不能管多少用，但是聊勝於無。

　　“這該死的老天。”

　　豐利鑫彎腰進來，又遞過來一塊馬肉。

　　“楊公子還是吃一些吧。”

　　剛剛的馬肉楊小逍全喂給風四娘了，自己並沒有吃一口。

　　此時他身上只有單薄的棉衣，保暖是不要想了，不吃一些只怕捱不過去。

　　“馬肉還能撐多久?”楊小逍問道。

　　“三天。”豐利鑫歎了口氣。

　　“這次……是我拖累大家了。”楊小逍滿懷愧疚。

　　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非要冒著漫天大雪趕去救常林，他們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

　　“楊公子說的這是什麽話，豐某不是貪生怕死的人，而且我看胥小哥他們倆也都沒有絲毫怨言。”豐利鑫道。

　　胥青雲與瘦猴也鑽進了馬車，外面實在太冷了，剛好聽見他們的話。

　　“我早就說過我這條命就是楊大哥你的，死又何懼，對於我們來說唯一的遺憾或許就是沒能救到常將軍罷了。”胥青雲道。

　　楊小逍笑了。

　　死有何懼！

　　“好，我楊小逍今生今世能遇到兄弟們，是我楊小逍的福氣，老天讓我死，我偏不死，我就捱住了給賊老天看看。”

　　……

　　雲南昆明。

　　沐王府。

　　“崢兒的胳膊斷了?你們這群飯桶管什麽吃的！”

　　一個中年男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結實的檀木桌子轟然四分五裂。

　　幾個黑衣人跪在地上，簌簌發顫，他們從來沒見過王爺如此震怒。

　　這個中年人便是楊崢的父親，大楚雲南沐王楊玄。

　　“師兄息怒，這件事事發突然，下面的人也沒想到崢兒會在濟南知府家裡與賊人動手。”冷鐵心站在一旁道。

　　“沒想到，

沒想到，等你們想到，人都死了不知幾次了。”楊玄怒道。　　他與冷鐵心師出同門，多年的感情勝似親兄弟，如果不是楊崢受傷，他也不願把怒火撒到冷鐵心的身上。

　　“這次是鐵心的錯，鐵心本以為崢兒只是出去躲一陣子，遊山玩水……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我現在就去把他給帶回來。”

　　冷鐵心聽到楊崢胳膊被斷的消息也是心中一涼，這麽多年看著這個孩子長大，早已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他也心疼的很。

　　楊玄眉頭緊皺，思索良久。

　　“好，鐵心你快去快回，安南那邊少了你還是不行……還有北邊的阿魯齊最近不太老實，你多加注意。”

　　說完楊玄長長歎了口氣。

　　“這件事先不要告訴左家丫頭，她這孩子一直掛念崢兒，我怕她動了胎氣。”

　　“鐵心明白。”

　　……

　　雲南與中原相隔數千裡，消息一來一回已經滯後了許多。

　　楊玄他們不知道，此時的楊小逍可不是斷了胳膊這麽簡單。

　　如今的楊小逍已是命懸一線。

　　已經四天過去了，楊小逍他們在這條路上已經守了足足四天，別說過路的人了，連隻耗子都沒見到過。

　　這期間風四娘醒了幾次，每次都是被楊小逍哄著吃了點馬肉喝點水又沉沉睡去。

　　“怎麽還沒到寬城。”每次醒來她都會問上這麽一句。

　　楊小逍總是一本正經的告訴她:“快了，快了，馬上就到。”

　　瘦猴斜斜的靠在車廂上，現在能省一點力氣就省一點力氣，哪怕連話他這會都懶得說上一句。

　　“青雲，馬肉……還有多少?”楊小逍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為了節省糧食，馬肉他都留給了四娘，喝水已經完全不能補充身體能量的流失。

　　胥青雲苦笑:“還有最後一塊……楊大哥，最後一塊你吃一口吧。”

　　他知道楊小逍已經兩天沒吃一口馬肉了，這是最後一塊。

　　楊小逍搖搖頭。

　　“你們吃吧，我還能捱得住。”

　　胥青雲無奈，把馬肉分成兩半，他們仨一半，另外一半他留給了風四娘。

　　“豐先生，我們還是沒能鬥得過這賊老天。”楊小逍歎了口氣。

　　豐利鑫苦笑。

　　“別說喪氣話，我出去再看看。”

　　他強撐著發軟的身子，走出馬車，這已經不記得是他第幾次走出馬車來看了。

　　每一次望去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從沒有看見任何過路的車馬。

　　難道真的要死在這個鬼地方嗎?

　　他恍惚中仿佛看見自己的孩子在跟自己招手。

　　多少年沒見過孩子了?

　　有六年了吧。

　　孩子在雪地裡向自己奔來，撲向他的懷抱。

　　他啞然失笑。

　　自己怕是餓出了幻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哪有什麽東西朝自己這邊過來。

　　忽然，

　　他怔住了。

　　白茫茫的雪地上，出現了一個黑點。

　　“快看，那是什麽?你們快出來看?”

　　一直沉穩如山的豐利鑫瘋狂的喊著。

　　瘦猴靠在馬車廂上，聽到他的喊聲，一咕嚕爬起來，剛剛還昏昏將死的人此時卻生龍活虎。

　　“哪呢?哪呢?”

　　他也看見了。

　　那是一輛拉貨的爬犁。

　　“我們在這呢，哎……我們在這呢……”

　　爬犁上的人許是聽到了呼喊，趕了過來。

　　“我們得救了，楊大哥……我們得救了。”胥青雲喜極而泣。

　　楊小逍繃了四天的神經終於放了下來，長長松了口氣，整個人癱軟的靠在車廂上。

　　得救了，能活著真好。

　　活著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