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和自己說話的這家夥躲在哪兒?
茉麗雅的視線在會客室裡不斷移動,尋找瑪士撒拉的蹤跡,在場的客人都在關注密室裡的兩座雕像,似乎沒人關心茉麗雅在做什麽。頂點
不過在茉麗雅看來,這裡的所有人都很可疑。
她正要繼續和那個神秘的家夥說話,瑪士撒拉的聲音,已經再次出現在她的意識中:
“別浪費時間了,我的身體不在這兒。但我想你應該看出來了,費格納公爵已經中了陷阱。”
“為什麽這麽說?”茉麗雅在意識中和對方進行“神交”。
“這個‘貝爾洛克’故意提供了古籍,讓費格納公爵找到了所謂的天使屍體。他實際上是個黑魔法師,只是為了自己的目標而利用了費格納公爵。”
說到這裡,瑪士撒拉的音調微微上揚,帶上了些許嘲諷的意味:“人類總是這樣,太容易輕信‘朋友’的謊言,只有吃了虧才能醒悟過來。但費格納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眼見費格納公爵還未揭開雕像上的紅布,茉麗雅把目光停留在煉金術師貝爾洛克的背影上,那個瘦削的光頭男,皮膚上的青筋清晰可見,光是看外貌的確不像是什麽好人。
但是,好不容易壓抑住吸血衝動的茉麗雅,也自然不會輕信瑪士撒拉說出的話,只是問道:“你怎麽會知道這種事?”
“因為那本書是我交給貝爾洛克的。”瑪士撒拉發出毒蛇般的嘶嘶聲,不知是在笑還是在表達某些其他的情緒。
“你這個人渣。”茉麗雅微微皺眉。
她本想站起來打斷費格納公爵的介紹,不過茉麗雅也很清楚,就算自己這麽做了,也沒幾個人會相信自己,倒是更有可能被趕出去。
雖說可以用血族的魅惑能力令在場的大部分人失去神智,但貝爾洛克根本不吃這一套,最糟的情況是在這裡和貝爾洛克爆發戰鬥,到時候會客室裡肯定是一片血雨腥風,包括費格納公爵在內的所有人保證會全部死光。
茉麗雅坐在木椅上思考拯救費格納公爵的方法,瑪士撒拉的聲音又一次陰魂不散的出現在耳畔,嘲弄的笑了起來:
“拜托,你不是血族嗎?難道你想救他?”
“他是我的朋友。”茉麗雅回答。
“沒想到你竟然這麽天真,比我想象中的要天真得多。”瑪士撒拉低低的歎了口氣:“算了,我本以為你能理解我……”
“那雕像究竟是什麽?”茉麗雅打斷了瑪士撒拉的話語。
聽到這話,瑪士撒拉倒是很誠實的回答了:“費格納說的沒錯,那的確是‘天使’的屍體,也的確可以為他們帶來永生。在這一點上,我並沒有欺騙他們。”
“你的目的是什麽?”茉麗雅直截了當的問。
“哈,我的目的……當然是讓他們也體驗一下這永恆的‘詛咒’了。”瑪士撒拉的笑聲仿佛攜著酷寒的狂風,令茉麗雅全身發冷:“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下次再見吧。”
留下這句話之後,瑪士撒拉終於永遠的沉默了,像是從來沒出現過似的,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而這時,費格納公爵也終於揭開了“雕像”上的兩塊紅布:
“看啊,朋友們,這就是天使的化身!”
和在場的其他人一樣,茉麗雅也站了起來,湊上前去凝視著那兩座露出真容的“雕像”,出現在她視線中的,是兩具異常鮮活的軀體,從膚色來看完全不像是什麽屍體。
站在左邊的那個大個子,是一位留著白發和長長的胡須,肌肉極其發達的壯漢,他身上的護甲極其簡陋,就是把鐵片用鎖鏈捆在了身體上,暴露在外的強壯身軀上,掛滿了不計其數的疤痕。
右邊的那具雕像則是身穿紫色法袍的年輕女子,黑發黑瞳的模樣看上去應該是來自東方國度,手裡攥著一柄小型法杖,保持睜開狀態的雙眼中,仿佛有星光正在閃爍。
“這根本不是天使啊?”一名客人發出困惑的聲音。
“他們的確不是純粹的天使,但卻流著天使的血液。”佝僂著腰的煉金術師貝爾洛克上前一步,替費格納公爵解答了這個問題:“這兩個人來自太古時代,他們的身上都流著天使的血,即使到了今天,這血脈也依舊純粹。”
“你說他們是古代的戰士,我倒是還會相信。可這再怎麽說也不是天使的後裔啊?”剛才和茉麗雅搭話過的那名貴婦人,繼續提出自己的質疑:“他們身上根本就沒有天使的神聖氣息啊,如果是天使的話,不是應該更加……那個……”
想不出形容詞的貴婦人一時語塞,旁邊的一名紳士接上話:“應該更加聖潔。”
“對,我想說的就是這個。”貴婦人忙不迭的點頭:“他們看起來一點兒都不聖潔,尤其是這個男的,實在太粗野了……”
客人們開始議論紛紛,眼見在場的眾人都不信任自己,費格納公爵正要開口說話,貝爾洛克已經再次耐心的解釋起來:
“這具男性的屍體來自古代的野蠻人種族,他們曾經生活在聖山亞瑞特,在世界之石被毀之後,離開了原來的家園。至於旁邊的這位女性,則是來自於古老國度‘仙塞’的魔法師……”
“你說這個誰懂啊?”一個年輕人抱怨道:“這些名字聽都沒聽說過!”
“嗯,抱歉。”貝爾洛克咧著嘴笑起來,手中的骷髏法杖頂端,突然飄出紫色霧氣。
包括費格納公爵在內,會客室裡幾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昏迷之中。看到自己的魔法生效,貝爾洛克滿意的點點頭,卻看到霧氣中浮現出一道蒼白的身影。
哢嚓!
短刀割開了貝爾洛克的喉嚨,深黃色的詭異血液從傷口噴出,茉麗雅後退一步避開噴湧的鮮血,右手中的彎刀閃過一絲寒芒:
“別以為自己能得逞。”她低聲說。
奇怪的是,當始作俑者被割喉之後,令客人們失去意識的魔法效果依然沒有消失。受到致命傷的貝爾洛克,身體突然閃爍了一下,消失在暗紫煙霧中:
是幻象魔法?
意識到情況不妙,茉麗雅猛地後退,但卻撞到了冰冷而堅硬的東西,她的胸前頓時一熱,嘴裡噴出一口血。
半透明的魔法刀刃刺穿茉麗雅的前胸,在撕裂血肉和皮膚的同時,也毀掉了茉麗雅身上的白色長裙。
只可惜,光是這樣的攻擊,對血族來說根本就起不到任何效果。
茉麗雅的軀體化為蝙蝠群分散開來,在會客室的另一端凝結成型,身上的白裙落在被攻擊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遮蔽全身的暗紅輕甲。
對血族來說,用鮮血鍛造的“鎧甲”可以算得上是終極防禦手段了。茉麗雅一腳踹開會客室的門,正要帶著費格納公爵離開此地,卻看到貝爾洛克已經揪著費格納公爵的衣領,把失去意識的老者提了起來。
“你在找他嗎?”貝爾洛克微微一笑。
“放開他。”茉麗雅眉頭緊鎖。
“真是想不到啊,吸血鬼竟然會這麽‘善良’。”貝爾洛克嗤嗤的笑起來:“你這樣讓我很慚愧啊,小姑娘。”
“我讓你放開她。”茉麗雅又重複了一遍,一柄由血液凝結而成的長刀,緩緩浮現在右手中。
“你以為”
貝爾洛克得意洋洋的還想說什麽,快絕的刀鋒已經砍掉他的頭顱,在幻象消失的瞬間,茉麗雅抓住費格納公爵的衣領,拖著那名老者從會客室裡躥了出去。
砰砰砰!
幾發火球從門後追了出來,拖著長長的火光朝著茉麗雅飛來,卻被動作靈活的血族輕松躲過,茉麗雅帶著費格納公爵直接飛出聖殿,進入被夜幕籠罩的街道,躲進陰暗的巷子裡。
那個狡詐的黑魔法師沒有追出來,曾經和自己交流的瑪士撒拉也不知去向,茉麗雅把費格納公爵放到牆角,用力推了推他的肩膀,試圖喚醒這位老朋友。
“唔……”
費格納公爵滿是皺紋的面孔抽搐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問道:“這是哪兒?我什麽都看不到……”
“你的朋友騙了你。”茉麗雅輕聲說。
即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她的視線依舊清晰,但身為人類的費格納公爵,還是看不到任何東西,只能通過聲音辨識對方的身份:
“瑪利亞女士?是你嗎?”
“是。”
“發生什麽了,我這是在哪兒?這裡好像不是聖殿。”剛醒過來的費格納公爵,意識有些不太清醒。
眼見費格納公爵一臉的茫然,茉麗雅把剛才發生的事解釋了一遍,費格納公爵的表情,也變得愈發凝重了:
“原來……貝爾洛克騙了我嗎……”費格納低下頭不停眨眼,像是不願意相信剛聽到的事實。
“他使用魔法讓你們昏過去了。”茉麗雅點點頭,又補了一句:“請相信我。”
“嗯,我知道的。”費格納公爵沮喪的靠在牆邊:“其實我早就隱約察覺到不對勁了,當時我看到那兩座‘雕像’,就認定他們是天使的屍體,簡直像是被什麽東西催眠了一樣。”
“你應該注意的。”茉麗雅認真的說。
“是啊,如果我能早點意識到貝爾洛克在騙我就好了。”費格納公爵扶著牆慢吞吞的站起來,扭頭看向巷子出口處的街燈光芒:
“我必須回去。”
“貝爾洛克會殺了你。”茉麗雅擋在費格納公爵面前。
“謝謝你,瑪利亞。”費格納蒼老的面孔上露出感激的笑容,但卻沒有退讓的意思:“我知道你是為了救我,不過我必須回去,否則聖殿裡的其他人也會遭殃。”
“你沒必要為他們付出這麽多的。”茉麗雅無法理解這位老者的想法。
剛才瑪士撒拉說的“永生是種詛咒”已經有些難以理解了,現在的費格納公爵同樣令茉麗雅感到困惑。
人類為何會為其他人犧牲自己?對於茉麗雅來說,這種事完全不符合情理。但是,即使明知自己不是貝爾洛克的對手,費格納公爵的態度仍然很堅決:
“感謝你救了我,就和你救我的原因一樣,聖殿裡的所有人都是我的朋友,我必須保護他們,否則就算僥幸活下來,也會永遠遭受內心的譴責。”
面對無法回答的話語,茉麗雅再次沉默了。
經常和人類……確切的說是“食物”打交道的茉麗雅,早已見識了醜陋不堪的人性: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母親丟下懷裡的嬰兒自己逃跑。姐姐殺死妹妹留下屍體扔在屋內,把不會抵抗的食物送上門。這種事可謂是數不勝數,早已令她感到麻木了。
但是,費格納公爵的舉動,卻令茉麗雅內心深處根深蒂固的定論,產生了些許動搖:
人類是這種無私的生物嗎?那自己以前見到的那些醜陋的“人類”,又是什麽東西?
“我也要一起去。”茉麗雅低聲說。
“你還年輕,不必陪我冒險。”費格納公爵搖頭。
“我年紀比你大。”茉麗雅一本正經的說。
二人回到聖殿的大門前,只見門前的衛兵全都倒在血泊中,一道土黃色的虛影正飄來飄去,發現了訪客之後, 立刻回到了二人面前:
“我的老朋友,你總算是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拋棄同伴的!”貝爾洛克那沙啞的聲音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聽起來比平時更令人厭惡。
“請你放過他們。”費格納公爵對貝爾洛克的殘影鞠了一躬,請求道:“我可以把自己的所有財產都送給你,請留下他們的性命。”
“你真是個老好人啊,費格納……”貝爾洛克輕蔑的挑了挑眉:“你年輕的時候好像是將軍吧,怎麽現在變得這麽懦弱?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我老了,不想再製造死亡了。”費格納公爵垂著頭,攥緊了依舊有力的雙拳:“請不要傷害他們。”
茉麗雅沉默著站在一旁,凝視費格納公爵蒼老的模樣。不知為何,那道佝僂的背影在她看來,卻比身高兩米的野蠻人還要更加偉岸。
內心深處有什麽東西被觸動了,令一直都比較淡漠的茉麗雅,仿佛體驗到了某些嶄新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