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雙手,緊緊攥著鐮刀的刀柄,茉麗雅低著頭,佇立在梅菲斯特失去色彩的雕像前,不知該何去何從。
在抵達這裡之前,她的確是從梅菲斯特那裡收到了除掉“信使大人”的命令。事實上,看似軟弱的茉麗雅,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庇護所裡的幾具骸骨,也是死在她的手中。
剛才她之所以會“不小心”碰到一具骷髏,令那枯骨化為塵埃,也有毀屍滅跡的意思。
不過,在即將動手的時候,茉麗雅心中卻又開始猶豫了。
——信使大人真的如梅菲斯特神所說的那樣,是必須除掉的怪物嗎?
曾經和信使一起冒險的茉麗雅知道,那個男人的確是特立獨行的危險家夥,他甚至不願意被梅菲斯特控制,而是選擇了自己的道路。正如梅菲斯特神所說,留著他的確會帶來不穩定的因素,而信使正在進行的古代獻祭,更是徹底的緊急事項。
但是……信使大人真的錯了嗎?
有生以來的第一次,茉麗雅開始對神靈傳達的命令,產生了些許懷疑。
一直都在為梅菲斯特神服務,同時還在偷偷向血神傳達情報的“聖女”,從獲得生命開始,永遠都是神靈的忠實仆從,現在血神已經消亡。她也可以向梅菲斯特盡忠了,不過——
如果自己當初沒有選擇躲到梅菲斯特的禮拜堂中,而是走上流浪的道路,會不會也和信使大人一樣?成為不羈的“獨行俠”?
看著自己接近半透明的手部皮膚,茉麗雅眉頭擰成川字形,咬著牙思考接下來該如何行動,斷斷續續的聲音,從牙縫裡擠了出來:
“我要……報答……梅菲斯特大人。”
——雖說在梅菲斯特對信使講解舊日故事的時候,她裝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對於那段恐怖的歷史,茉麗雅實際上再清楚不過了。因為……她實際上正是被“拜血教”召喚出的吸血鬼之一!
她早已失去了自己被召喚出來之前的記憶,隻記得自己是從地下的法陣中蘇醒的,醒來之後,立刻就和被召喚出的另外幾名同伴一起,享用了被拜血教信徒奉上的活祭品。
沒有記憶的她,就像一張白紙,理所當然的接受了自己是“血神”部下的事實。那時的事情,茉麗雅已經記不清了,只能隱約記起當時的自己,就像是遵循血族本能的野獸,除了進食以外,其他的一切都無關緊要。
同樣隱藏在地下的“血神”,開始向她和其他的吸血鬼們下達收集靈魂的指令,她也毫不猶豫的接受了命令,不停的殘殺索多瑪的居民,完成“收集靈魂”的目標。直到血神被其他神靈鎮壓,血族開始被大規模討伐的時候為止。
時至今日,對於那天晚上發生的事,茉麗雅依然記得一清二楚:
空中飄下灰色的塵埃,整座城市籠罩在陰霾中,到處都是被焚燒的死屍,以及吸血鬼正在化為塵埃的屍體。
憑借求生本能,遍體鱗傷的茉麗雅從惡魔士兵的追捕下逃脫,陰差陽錯的來到了梅菲斯特的領地,那時候的她早已是奄奄一息,就算擺脫了追殺,也快要撐不住了。
就在她倒地不起,看著自己的雙手在灼燒的劇痛下化為塵埃的時候,一道柔和的“神光”籠罩下來,她身上的傷痕奇跡般的消失了。
茉麗雅驚訝的睜大眼睛,感受著神光的沐浴,一個柔和的聲音從耳邊響起,仿佛帶著令人信服的魔力:
“你已經安全了,外來者。”
“謝謝您……”茉麗雅的音調沙啞。
“你願意為梅菲斯特服務嗎?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那個蠱惑力極強的聲音,繼續對陷入絕境的吸血鬼,說出自己的提案。
“我……願意。”身負重傷的茉麗雅為了繼續活下去,毫不猶豫的點頭。
從那之後,她就成為了梅菲斯特麾下的“聖女”,同時還接受了梅菲斯特的一部分力量,變成了這位神靈的“神憑者”。
由於血族的身體和梅菲斯特的力量互相排斥,她就算進入神憑者形態,也只能維持十幾分鍾而已。與梅菲斯特的另一位神憑者“浮士德”,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
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血族身份,她只能偽裝成無法使用神靈力量的“廢柴”,平時都以教派聖女的身份行動,其他的“髒活累活”,都被梅菲斯特安排給了浮士德。
作為被召喚時失去記憶的血族,茉麗雅的思維模式並不複雜,反而異常的簡單。她不想理會城市內部的各種鬥爭,隻想報答救命恩人梅菲斯特的幫助。在那之後,也是一直持續的為梅菲斯特服務,從來沒有過任何叛逆的念頭。但是——
“為什麽……”她喃喃自語。
她不知道自己的手為何會發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猶豫不決,本該是再簡單不過的清理門戶,現在卻像是難如登天。
有什麽異樣的情感,開始從冰冷的頭顱中升騰而起,那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想法,同時也是大逆不道的“瀆神”念頭:
你也想……變成那樣吧?
你也想獲得自由, 對吧?
就算是報恩,這麽多年也足夠了吧。你也想隨心所欲的行動,探索這座城市的故事,尋找自己失落的記憶,而不是每天躲在禮拜堂裡,為梅菲斯特大人接待那些貪得無厭的被詛咒者……
見證了“信使大人”的行動之後,茉麗雅突然開始對自己過去的生活方式,產生了強烈的厭惡感。
——到底是應該繼續報答救命之恩,還是追尋自由,不再被束縛在陰暗的禮拜堂中,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茉麗雅死死的咬著牙,看向靠在牆邊睡覺的“信使大人”。想必信使應該是非常信任自己,才會在察覺到這個“庇護所”的異常之後,依然睡得這麽沉。
——你要殺了他嗎?殺了那個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心帶你出去探險,把你從古神的幻境裡救出來的人?
茉麗雅緩緩向前邁出一步,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