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兒!”王松臉上寫滿了焦急,他幾乎是衝進來的,輪椅飛快地往床邊滑去。
就在這一瞬間,景顏當機立斷,迅速抓起床-上的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隨即扯開衣領,露出一側的肩膀,靠在了床-上。
王松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自己的妻子被吵鬧聲驚動,滿臉驚慌,從床-上坐了起來,衣衫不整,香-肩半露,身子似乎還在瑟瑟發抖。
屋子裡的氣氛頓時曖昧起來,王松一愣,隨即意識到了什麽,趕忙把臉撇開,面頰已經不著痕跡地微微泛紅。
“夫君今日不在宮中嗎,怎麽突然回來了?”景顏似乎沒有注意到王松的失態,脫口問道。
王松深深地吸了幾口氣,讓自己狂跳不已的心平複下來,隨即卻感覺這話語中有一絲怪異,卻不知道怪異在哪裡,脫口道:“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裡,所以……”
話音未落,院子外忽然亮起了火把,不少腳步聲紛至遝來,院子裡頓時吵吵嚷嚷一片。
只聽見那夥人一邊大聲喊著抓刺客,一邊從修文院中穿了過去。
景顏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青玄身上還有傷,不知道有沒有順利從後院的小道跑出去。
“剛到家就聽到家仆喊刺客,人是往修文院的方向過來的,我擔心你,所以……對不起。”
王松指的是什麽她當然知道,隨即低下頭,淡淡道:“無妨的。”
她幾近透明的皮膚在燭火下閃著熠熠光輝,仿佛一塊溫潤的玉,而那雙動人的眸子,有種攝人心魄的魅力。想到方才她半-裸-露的香-肩,王松禁不住又是一陣怦然心動。
但王松畢竟是經歷過沙場的人,對任何細微的線索都不會放過。當初自己進屋,她問的不是出什麽事,而是為什麽回來,甚至方才眼神之中有過一絲半點的急迫,王松內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這個刺客,或許與眼前美麗的妻子有某種關系。
想到這裡,王松頓覺心口一窒。他不願意多想,他倆本就是同盟關系,若破壞了這個還未堅實的關系,他不知道自己在對方心中會變成怎樣的不堪。
“沒事就好。”王松的眼神黯淡下去,隨即走出了內室。
望著他極為俊逸充滿溫情的身影從內室消失,景顏方才送了一口氣。被子之下,依然是那身沒來及替換的夜行衣,假若王松是一個不管不顧之徒,那很有可能,她今日就暴露了。
無論怎麽說,她都慶幸王松是一個溫文儒雅、器宇不凡的正人君子。但他越是這樣,她心中就越是愧疚。
這一夜,過的極為漫長。
第二日,景顏一早就起身了。初晴和白梨服侍她洗漱穿衣,望著那張清麗的面龐上,眼下多了些許烏青,免不了有些擔憂。
“二小姐,要不讓奴婢去福隆軒通報一聲,說您今天身子不適,不去請安了?”
景顏略顯憔悴的面龐微微笑了笑,卻有一種異樣的美-感。昨日一宿,她都無法安睡,腦袋之中盤旋著宇文玄清冷的目光與王松真摯的笑容,這兩人一冰一火,攪得她整晚心神不定,眼睛幾乎都沒合上。
“如今這家裡地位最高的是老太君,她老人家才回來幾天,連夫人都要天天過去給她請安,我若是不去,旁人會怎麽說?”
景顏望著鏡中那張面色蒼白的臉龐,輕輕歎了口氣:“多上些胭脂吧。”
到達福隆軒的時候,季氏已經先行一步坐在了堂中,
其他鶯鶯燕燕也都按次就坐,景顏已經是最後一個。 此刻,屋子正中的高老太君靠在榻上,眉眼微闔,氣息平穩,一旁的瑞紅坐在榻子的另一頭,輕柔地給她垂著腿。一個丫頭能夠做到如此,也算是極高的地位了。
而屋子中剩下的女人們,則輕聲細語地互相討論著什麽,雖然聽不清她們的話語,但通過她們時而驚訝時而捂嘴的誇張動作,一定是在說昨晚刺客的事情。
景顏目不斜視,直直地走到高老太君面前,左腿前邁,右腿半跪,左手扶膝,右手下垂,略略低下頭去,恭敬行了一禮:“顏兒給祖母請安。”
一直聽著底下人說話的高老太君睜開了眼睛,淡淡道:“過去坐吧。”
剛挨著椅子,就聽見一旁季氏似笑非笑地問道,眉眼處是一抹不明顯的嘲諷:“顏兒今日怎麽起的這麽晚?”
晚嗎?其實並不晚,只是這些女人來的太早了,季氏一到,其他人自然會跟著過來,她們覷準了昨日修文院鬧得厲害,開口便是不善。
念安邁著小碎步走到景顏面前,給她遞上了一杯剛泡的雲山鳳尾。紅色略微焦黃的茶葉在水中緩緩綻開,有如一隻綺麗的鳳凰。
景顏低頭細細品茶,用茶水飄出的嫋嫋白霧熏蒸自己有些蒼白的臉,季氏的話仿佛過耳風,根本像是沒有聽到,也沒有回應,臉上帶著自然得體的笑容,乾脆讓季氏吃癟。
季氏今日一席墨紫色玫瑰紋亮緞對襟長衫,袖口處翻滾金邊,更顯的柔荑般的手指白-嫩非常。她的手中拿著一柄繡著牡丹蝴蝶的團扇,扇子柄是翠玉製成的,瑩瑩閃著淡淡的綠光。
“母親沒聽說嗎,昨日有刺客進府,被家仆護院發現了,一直追到修文院呢!”馬香雲用繡帕擋著自己的半張臉,豔-麗的鳳眼之中,放射-出一股似笑非笑的神情,“昨日大哥在宮中,想必大嫂被那刺客驚了,這才沒有休息好。”
王婧這時候也不閑著,她似乎有些坐不動,鵝黃色的衫子上繡著百花風鳥圖,舉手投足間,顯得十分活潑可愛。但她卻跟季氏學了那套指桑罵槐之力,抿了口茶,眼珠子骨碌一轉,道:“可不是嘛,二嫂,那人可是沒捉到,我聽說啊,就在修文院後頭消失了,地上還有好大一灘血呢!”
季氏栽贓自己對高氏不尊重,馬香雲明裡暗裡都在示意大家把景顏與刺客想歪,而王婧呢,則想讓自己多少沾上一些放走此刻的罪過,這三人你一言我一語,處處都是看不見的刀光劍影。
但王婧那一句“一灘血”卻著實讓景顏心中顫抖了一下,她的手中的杯蓋無意間觸碰了杯沿,發出清脆的響動。
見對方被自己說動了,王婧得意一笑,探出半個身子剛想再說些什麽,卻見高氏的眼睛已經睜開了,聲音帶著不可磨滅的威嚴:“好了!都說了快半個時辰了,還要說!女人家不像男兒要建功立業,但也沒必要在這後宅嚼舌根,說出去丟了王家的臉面!”
王婧悻悻然,隻好閉嘴不說話。
高氏略微頓了頓,隨即轉向景顏道:“既然昨晚受了驚,今日就不必過來請安了,外人知道了定要說我王家苛待媳婦。”
景顏將茶杯放在身旁的紫檀茶幾上,兩手交疊在膝上,腰板挺的筆直:“多謝祖母體恤,只是昨晚刺客一事,讓夫君對老夫人和母親多為掛懷,顏兒作為妻子,有必要過來請安,也好讓夫君安心在朝堂做事。”
高氏點了點頭:“是,多體諒松兒是對的,你做的很好。”
季氏望著景顏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心中暗自冷笑,明明疲憊的很,這樣故作鎮定又有何用,再過不了多久,就讓你好看。
昨晚府中並沒有丟什麽值錢的東西,只是王廣和的內書房被人翻過了,地上還有一支深入地面的利箭。這件事自然而然報給了了京兆尹賀長鴻,賀大人第一時間帶著人來王府查看,最後得出結論,是兩夥匪徒內鬥,恰巧進入了王府,這件事與王府本身沒有什麽關系。
賀大人走後,景顏便命丫頭們把有血跡的地方都打掃乾淨。一路她都心驚膽戰,生怕看見青玄的屍體,直到所有地方都掃灑乾淨之後,她才松了口氣。
只要青玄離開這裡回到懷王府,基本就安全了。只是除了自己和青玄之外,為什麽還有人能悄無聲息潛入戒備森嚴的王府,背後的目的又是什麽?
正當景顏支著頭思考問題的時候,忽然聽到白梨一聲驚呼:“什麽東西!”
景顏抬起頭,院落裡正在采摘花瓣的白梨嚇得花容失色,手中摘下的花瓣落了一地,像是被什麽東西給驚到了。
隨即,修文院的門口跑進了一個小小的茜色身影,後頭跟著一個跑的滿頭大汗的婆子,正喘著氣急急呼喊:“三小姐!別亂跑啊三小姐!”
前方就是修文院,那婆子不敢貿然進來,只能焦急地在門口探頭探腦,時不時地朝著裡頭呼喊,初晴稟告了景顏,景顏笑著揮了揮手道:“讓她進來吧。”
初晴領著人來到了景顏面前,那婆子穿著素色衣衫,發髻因為奔跑而有些散亂,低著頭,一副做錯事情的模樣,望見景顏笑吟吟的面孔,更是顫巍巍地跪下:“見過大少夫人,奴婢是三小姐的乳娘張嬤嬤,三小姐方才跑到這頭來了,奴婢沒辦法,隻好過來尋,請大少夫人恕罪!”
“不妨的,”景顏淡淡道,“我這兒也不大,初晴,帶著張嬤嬤找一找吧。”
張嬤嬤連聲道謝,急匆匆地去院子裡尋了。 只是尋了半晌,愣是連三小姐的影子都沒找到,額上早已滿是汗水,整張臉都皺在一起。
她擔心找不到三小姐,更擔心在大少夫人院子裡待太久會犯錯。三小姐是胡姨娘的女兒,王府的庶女,身份比少夫人差了許多,自然是不敢在這院子裡長久待著的。
張嬤嬤累的實在是跑不動了,坐在院落的石凳上不停地喊:“三小姐快出來吧!奴婢已經跑不動了,您快跟奴婢回去吧!”
其實早在那團茜色身影進入修文院的瞬間,天性敏感的景顏就已經注意到了她。只是一個頑皮的孩子,她並沒有多加苛責,如今張嬤嬤找的如此辛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並沒有盡心看著,府裡的小姐們就算是庶出也容不得這樣疏忽,著急著急也好,以後就不敢了。
景顏的余光稍稍朝外頭瞥了一眼,隨即坐直了身子,聲音帶著一絲威嚴道:“張嬤嬤,好好的三小姐,你怎麽給看丟了?”
張嬤嬤嚇得一下子跪在地上,用力磕了幾個響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道:“是!都是奴婢的疏忽!三小姐用膳後在屋子裡午歇,奴婢就趁著這檔口閉了閉眼睛。可睜開眼睛的時候,三小姐已經跑到門口了,奴婢不如三小姐跑得快,實在是追不動了,請大少夫人責罰奴婢吧!”
本以為這婆子會狡辯,沒想到倒是個實誠人,想必平時對三小姐也一定是盡心的,就當她一時疏忽吧。
景顏給白梨使了個眼色,她立即會意,快步從小廚房拿出了一個蓋著的碗碟:“大少夫人,剛做的蜜糖糕,可香可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