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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問為什麽,景顏帶著初晴與白梨以最快的速度奔赴聽松樓。
聽松樓與煙雨齋都在王府比較偏僻的西苑,因季氏討厭美麗出眾的胡姨娘和柔情似水的楊姨娘,借口西苑環境清幽,景色別致,全都把她們丟到了那鳥不拉-屎的地方,也好讓王廣和少去。
跑了好一會兒,才跑到聽松樓不遠處,張嬤嬤一把老骨頭跑在了最前面,顯然是著急到了極點,她迅速朝著後方揮手,大聲喊道:“大少夫人!這邊!這邊!”
那是連接煙雨齋與聽松樓的小花園,因楊姨娘已經搬去了麗錦閣,胡姨娘又不在家,這地方與其說是花園,倒不如說是荒地。
一條不大不小的湖泊中長滿了枯敗的荷葉和水藻,上面有一座落滿灰塵的石頭拱橋,不遠處立著一個小小的八角涼亭,卻因維護不當上面的漆已經有些斑駁脫落。
而那些本來作為景致妝點的花草樹木,全都跟長瘋了一般,纏繞上了石橋涼亭的欄杆,有些甚至成了蟲子們的樂園,被人一驚,四散而逃,觸目驚心。
張嬤嬤不顧一切地衝到石橋上,聲音急切而顫抖,眼淚已經含在了眼眶裡:“大少夫人!三小姐在湖裡!”
景顏飛速望了一眼那所謂的湖泊,死一般的靜謐,只有不遠處落敗的荷葉邊上,有一點一點慢慢漾起的漣漪。
她想都沒想,脫去外袍,爬上欄杆,深吸一口氣後,撲通一聲落水。
初晴和白梨還沒反應過來,景顏已經遊到了湖心。
張嬤嬤目瞪口呆,當時聽到三小姐落水的聲音後,本想自己想去救,但她不會水,如此一來,有可能三小姐沒被救上來,自己已經沒有力氣保護她了。
電光火石間,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大少夫人,因為這府裡除了胡姨娘,就只有大少夫人會對三小姐笑,這個庶出的女兒,就算是老太君,也不會多看一眼。
但如今看見景顏奮不顧身地跳下水中,她整個人就懵了,她驟然想起大少夫人已經被封了毓郡夫人,如此高貴的一個人,若是今天有個三長兩短,縱使賠上自己和三小姐兩個人的命,也不夠。
她被這個想法驚的一聲冷汗,當即拉住初晴的手不斷哀嚎:“怎麽辦!夫人怎麽辦!三小姐怎麽辦!”
被她這麽一拉,
初晴原本就緊張不已的心更是撲通亂跳,本來她準備先跳下去,卻沒想到景顏的速度更快。
就在岸上的人焦急萬分之時,湖心出猛地竄出一個黑點,正是景顏。她一手奮力向上遊著,一手從水裡抓出一個茜色的物體。
張嬤嬤立即認出那是三小姐,頓時激動起來,但她又發現,三小姐此刻一動不動,連掙扎的跡象都沒有,是不是已經……
來不及多想,景顏此刻已經遊到了岸邊,初晴和白梨趕緊上去搭把手,把王姝和景顏一同從水裡拉了出來。
如今已經入秋,景顏穿的本就單薄,再在這冰冷的湖水中一浸,原本就不是很強壯的身子猛地一陣顫抖。
但她此刻卻絲毫來不及多想,轉頭冷靜且極其堅定地對白梨道:“快去叫大夫!”
白梨點了點頭,旋即轉身,卻又聽到景顏補充了一句:“不要找柳大夫,就說初晴病了,讓管家差個其他大夫過來。”
景顏下意識地覺得王姝落水這件事蹊蹺的很,若是叫了平日裡來府裡看診的柳大夫,保不齊打草驚蛇,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先掩人耳目。
“張嬤嬤,快去三小姐的房間備好乾淨的被褥衣服和冷熱毛巾,把房間裡能找到的藥全都翻出來。初晴,抱著三小姐進去,然後去門口接應白梨,讓大夫進來,快。”
此時此刻,景顏渾身上下都濕透了,一頭瀑布般的黑色長發如水草一般鋪散在她的身上,映著那張潔白幾乎透明的臉蛋,竟然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特別是她那雙眼睛,充滿了堅定與鎮靜,張嬤嬤立即點了點頭,迅速去辦了。
白梨請來的大夫很快就到了,他不知三小姐是何人,卻看得出身旁女子舉手投足間充滿高貴與氣質,立即心領神會,於是醫的盡心盡力。
很快,面如死灰的三小姐漸漸恢復了鼻息,臉色也愈加好看起來,大夫開了幾副藥方,白梨跟著去抓藥了。
三小姐的房間裡,景顏靜靜地坐在床頭,看著衾被之中,粉雕玉琢小人兒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想著她當時偷跑到修文院時活潑可愛的模樣,眼睛之中亮閃閃的仿佛有著無數星辰,心中愈加疼痛。
她本以為自己回來報仇,不會再為別人多想,卻不知無形之中,她那顆冰冷如石頭般的心正被人一點一點的焐熱。
房間裡,門窗緊閉,香爐之中燃著一支白梅香,清甜而又有些酸澀。
初晴望著床邊的景顏,忽然想起她還沒有換衣,穿著濕衣服最容易感冒,立即上前想要提醒她,卻聽到她冷冷的聲音響起。
“張嬤嬤,到底是怎麽回事。”
站在王姝床前滿面愁容的張嬤嬤被景顏冰冷的話語戳中了心田,頓時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奴婢無能,讓三小姐落水,奴婢罪該萬死!”
景顏慢慢地轉過頭來,她那雙盈盈眼眸,此時竟比方才的湖泊更加冰冷幾分,張嬤嬤低著頭不敢與她對視,卻感覺那目光仿佛要將人凍結,頓時驚得連連磕頭。
“你的確罪該萬死,”景顏眉目冷凝,“可我現在問你為什麽。”
張嬤嬤不敢藏私,立即開口道:“姨娘這幾日不在府中,三小姐在房裡悶得慌,大少夫人又去了圍獵,她忍不住跑出去玩,不小心落水了!”
景顏眉頭一皺,頓時眼波凌厲如刀:“三小姐落水的時候,你在哪裡?!”
“三小姐今日說想吃蒸糖糕,奴婢去大廚房,那兒卻沒有人理會,於是便去求了楊姨娘的小廚房,正端著蒸糖糕過來,就看到三小姐正在湖裡掙扎。”
張嬤嬤咬了咬牙,她理解此刻景顏的懷疑,用無比堅定的語氣道:“胡姨娘待奴婢恩重如山,三小姐更是把奴婢當成了親人。三小姐此次落水,奴婢罪無可恕,只希望大少夫人今後能替姨娘照看三小姐,奴婢死也瞑目!”
的確,張嬤嬤再怎麽看,也不像是會謀害三小姐的人,縱使真的要謀害,也不需要請自己過來救她,大可以等王姝死透了再過來喊自己。
可是,無論如何,因為她沒能保護好三小姐,王姝差點丟了性命,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景顏的目光逐漸冷凝起來,動人的眉宇之中,竟然漸漸生出了一股煞氣。
就在此時,忽然有一雙小手從衾被中伸出來,輕輕搭在了景顏的胳膊上。
景顏被那小手冰涼的溫度一激,眉目中的煞氣頓消,隨即轉頭過來,竟是王姝睜著銅鈴般的眼睛在看她。
“姐姐,不要怪嬤嬤,是我不好。”
王姝的臉色蒼白,眼睛則顯得更大,兩排長而卷的睫毛仿佛扇子一般包繞著那溫潤的黑水晶,讓景顏的心都柔軟起來。
張嬤嬤一聽到王姝奶聲奶氣的聲音,頓時趴在了床邊,小聲地喚她:“三小姐!三小姐醒了!?”
王姝的小手離開景顏的胳膊,輕輕抓-住張嬤嬤因緊張而青筋暴露的手肘:“嬤嬤,姝兒不聽話,給嬤嬤添麻煩了。”
張嬤嬤激動的老淚縱橫,抹了把眼中肆意的淚,含笑道:“三小姐,您沒事,奴婢就算是死也心安了!”
“嬤嬤不能死!”王姝皺起了眉頭,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隨即,她看向了景顏,目光是如此的楚楚可憐,“姐姐!都是我的錯,你饒了嬤嬤吧!都是我的錯!”
景顏心中歎了口氣,這樣軟儒的性子,以後還怎麽辦:“對,就是你的錯。”
王姝一愣,但看景顏已經漸漸陰轉晴的面龐,隨即明白了過來,當下支起身子,吧唧一口親在了景顏的面頰上。
“姐姐,姝兒的錯,你怪姝兒吧!”
這個孩子,明知自己不敢怪她,還要這麽說,真是得寸進尺!
景顏失笑,隨即裝作嚴厲道:“我罰你在屋子裡好好休息,不許下床,若是不聽,你和張嬤嬤都要受罰!”
這招還是很管用的,當下王姝就認真地點了點小腦袋,乖乖鑽進了被子裡,小心翼翼地看著窗前的人兒,似乎在說,我很聽話。
後來的幾日,景顏天天都派人去聽松樓看望王姝,見她身子一點點好起來,頓時放心多了,而在景顏的授意下,王府之中除了當事人之外, 根本沒人知道這件事。
這日,張嬤嬤帶著王姝來修文院致謝,白梨帶著三小姐去一旁玩了,張嬤嬤才緩緩開口。
“大少夫人,您吩咐我多問問三小姐,姨娘離府之前的事,三小姐記起來,就在姨娘離開的前一天,楊姨娘來過煙雨齋收拾東西,和胡姨娘在亭子裡講了一會兒話。”
景顏的心陡然一跳:“然後呢?”
“出事的那天,三小姐說聽到有人喊她名字,她就跑湖邊去看,結果不小心落水了。”
有人喊她名字?景顏愈發肯定,這件事情,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搗鬼。
“我知道了,從現在開始,你一刻也不能離開三小姐,一切事情都要聽我的,明白了嗎?”
“奴婢明白,請少夫人放心。”
三日過後,王府宴請各方貴賓,頓時車水馬龍,燈火交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