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華準備返程時坐自己的船,自是沒什麽心理障礙地把馬車讓給白紹。
白紹打開車門看了看,怎舌道:“還是海王殿下會享受,我也算是朝廷三品,可這輩子不是托海王的洪福,恐怕都享用不上這樣的馬車。”
車廂有一個半馬車那麽寬,高度足夠他站起身活動一二,還隔離出一個小小的便所。
最裡面鋪著一層厚厚的羊毛毯子,毯子上是固定的方桌,上面堆著幾本閑書。
白紹看了眼到是有點可惜,這些書都是遊記,話本一類,沒有他從方若華那兒看到的兵法。
車廂兩側堆放著幾個密封的箱子,用棉被包裹,裡面放了不少冰塊,冰塊上擺放了些鮮菜,鮮肉。
其它箱子裡還裝了各種藥材。
方若華隨手拿了個陶罐遞過去:“煮粥,熬藥,都別忘了。”
白紹還沒說話,他身邊的副將李福峰,親衛秦書,眼睛登時紅了,看向方若華的目光充滿了感激,簡直想立時跪下磕頭。
這會兒方若華就是讓他們去死,恐怕他們也說不出半個不字。
白紹:“……”
海王殿下真是天底下最會挖牆腳的人,當著他的面挖得這麽熟練,這麽清新脫俗,更可怕的是都要被挖空了,他還得感激涕零!
錢風率眾隨行,認認真真跟在場的所有人保證,這一路上絕對讓白紹舒舒服服的。
“我從山左找了兩個大夫隨行,醫術都很不錯,肯定能治好白將軍的傷。”
錢風和白紹一厲害北疆地界,北疆大捷的消息就比他們的速度快十倍百倍地傳遍大江南北。
茶樓酒館,街頭巷尾,人人都知道海王殿下和東臨白紹,大敗戎軍,活捉北蠻邵牧太子。
便是秦樓楚館裡的美嬌娥,所吟唱的內容,也皆是這一類。
一時間,就是販夫走卒若是不知道這件事,都會被人笑話。
消息傳到南安,海王的威望本就很高,如今更高了,整個南安,幾乎到了不知有皇帝,隻知有海王的地步。
縣令任程偉心中也是大驚,恨這幫亂臣賊子無視君父,可他終究還是怕死,始終不敢上折子揭露南安的狀況。
事實上,任程偉沒少和上官提起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說自己對方若華的不滿。
但他上官顢頇糊塗,滿腦子隻想著錢,因為方若華每次稅款都給得足,南安的稅銀年年長,但凡不太貪婪的官,都得了好處,在吏部的考評,可謂年年是優。
當然,那些貪婪的沒邊的,下場如何,完全不必多說。
任程偉焦慮到大把大把地掉頭髮,幾乎要變成個禿瓢。
縣衙裡從縣丞到小吏,卻是個個弄不明白,他們知縣大老爺愁個什麽勁兒!
當年左縣令在時,他們縣衙和海王殿下相處的就很融洽,海王殿下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對左縣令很是尊重,對他們這些小吏,也是客氣的很。
雖說知縣老爺和海王管得都嚴,手頭上少了不少弄錢的門路,但是他們拿到手的銀子卻絕對不算少,還安穩,誰不想安安穩穩地拿銀子過活?
前任縣令的例子在那兒擺著,眼下這個知縣大老爺不照著做,折騰什麽?
整個縣衙就連雜役都有點煩自家頂頭上司。
在南安和人家海王較勁,你憑的什麽?難道就靠衙門裡三瓜倆棗的,胳膊肘不知道向哪邊拐的衙役?
要放在以前,他們說不定還得在心裡掂量掂量,畢竟任縣令也是朝廷命官,他們的俸祿也是人家發的,但如今人家海王都把北蠻那些畜生打得屁滾尿流,任程偉在人家面前能算個什麽東西!
不要說船島,
整個南安城,最近一段時日,人人都把海王殿下方若華誇到天邊上去。這股風吹到京城,京城裡朝堂上那些官老爺們卻是心中不是滋味。
京城裡一乾士大夫,還有高坐龍庭的皇帝陛下,面上對待北疆這場戰事再是低調,心中卻都是特別重視。
北蠻有沒有本事南下且不說,他們的戰鬥力,大部分人沒見過,心裡也有點數。
戰爭一結束,各路探子就飛報京城,朝中權貴大部分都了解了詳細戰況。
方若華手中掌握的火器力量,著實讓人心中震撼,哪怕真實的力量,只有傳說中的一半,也相當了不起。
朝廷不是沒有火器營,卻並不太得人重視,一來費錢,二來不好掌控,動不動就損壞,還會誤傷己方,除了京畿要地裝備了些重型火器外,如今的各個軍隊的火器營,大約都和擺設差不太多。
他們也猜不出方若華手裡的火器要先進多少,但別管先進多少,哪怕還落後些,只看她裝備得起,還能運用自如,就足以讓人相當重視。
重視歸重視,皇帝對方若華到不像對白紹那般戒備,應該說,多少還帶出些許不屑,大約朝廷裡的官員們,還有皇室中人,都有很深的,根深蒂固的認識——男人有可能搶奪自己的權力,地位,會成為大敵,而厲害的女人卻不同。
女人厲害些,固然會惹得男人不高興,暗地裡叫聲母老虎,可男人們卻不會特別防備她們。
皇帝研究了探子遞來的戰報,細細揣度,也不禁讚歎,心中到有十分好奇:“那人叫什麽,方若華?果真是了不得的女人。”
略微沉吟片刻,皇帝笑道,“此等奇女子,留在民間未免浪費。我記得齊王還缺一個側妃?”
旁邊內宦笑道:“齊王府只有一位側妃,的確有一個位置空缺。”
他頓了頓,又笑道:“端王殿下,還有另外幾位皇子,後院皆不算充實,還有幾個皇子,陛下尚未遴選正妃。”
皇帝挑眉看了跟了自己多年的老宦官,也不生氣他意有所指,玩味道:“方若華也夠資格嫁與我兒了。”
這話一出口,再加上萬歲爺也沒有隱瞞的意思,宮裡上下就都傳開來。
皇帝聖旨還沒下,可是陛下乃九五之尊,口含天憲,他別管說什麽話,必然要成真,沒人敢不重視。
齊王府自也是第一時間得了消息。
孔長尋沉吟道:“這到是一樁好親事,殿下與方若華聯姻,四海自是歸順,說不得殿下最急切之事,也能順利解決。”
齊王背後母族勢力不夠強,在文臣中到是頗有威望,但在武將中,卻沒幾個得力的人手。
端王雖說也不算多擅長用兵,可人家運氣好,有個當武將的老丈人,他本身也曾立下過戰功,手中多少有些軍隊的人脈可用。
齊王如何肯在這方面落後於人,早就著急的很。
“恩師覺得,此樁親事可行嗎?”今日聽聞宮中傳來的消息,他就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怎麽以前就沒想到可以和海王這個女人聯姻?
其實也不是沒想到,世間打算娶方若華的貴公子不知有多少個。
扶旻國那位國主不也對她很上心?
只是在近日方若華大勝北蠻之前,齊王這樣的王孫子弟,絕不屑與她扯上親密關系。
當然,現在完全不同了。
孔長尋卻搖頭蹙眉:“絕不可行。”
齊王登時愕然。
孔長尋沉吟片刻,歎道:“殿下要知道,您絕對不能把方若華當做一般女人對待,她那樣的人,讓她給你做妾,只會讓她憤怒,覺得這是羞辱,她會不惜一切代價摧毀您。”
齊王皺眉:“何至於此?難道側妃之位也不行?”
“側妃也是妾,除非您王妃的位置還虛位以待,否則不可能。”
孔長尋歎道,“老朽雖未與那位海王直接照過面,卻也仔細研究過此人,她這人高深莫測,能力始終沒有完全展露,但只看她這一身的武力值,我們就很沒必要惹怒她。”
齊王面上陰晴不定:“……但我總不能讓端王佔了便宜。”
“當然不能。”孔長尋一笑,“殿下就不要亂打主意了,反而是二公子,與那方若華是良配。”
齊王一愣:“老二?”
“也唯獨二公子,王爺若選他作為聯姻對象,才是正經對那位海王殿下的尊重,至少方若華絕不會惱,可行性還很高。”
齊王年輕的時候在美色上葷素不忌,家裡子嗣不少,但是能上得了台面的卻不算多。
二公子是嫡子,文武雙全,頗為出眾,算是齊王家諸位公子中最優秀的一個。
齊王卻依舊是有點猶豫。
孔長尋一眼便看出自家這個學生在為難什麽,登時有些不悅,卻只是搖搖頭:“我知王爺擔心,若是二公子娶海王為妻,霖公子會落了下風。”
“可是您要明白,如果您最終能得到那把椅子,那麽霖公子是不是嫡子都無所謂,只要您想,您就能給他一切。”
“可若是咱們失敗了,最好的結果便是能把親王爵位傳承下去,那麽只要二公子在世,世子的身份就不可能落到霖公子手裡。”
齊王苦笑:“罷了,就依恩師的意思行事。”
孔長尋點點頭,神色終於和緩下來:“那便表現出誠意,還請王爺備下重禮,挑合適的人選去一趟南安城,同海王殿下商量婚事。”
“這種事情,我們不能等陛下亂點鴛鴦譜,還是要自己努力。”
孔長尋也是侍奉過兩代帝王的,他比較了解當今陛下的心思。
在這等事上,齊王主動揣摩聖意,為君分憂,皇帝絕不會多管。
無論哪個兒孫把方若華娶回家,他都不會在乎,只要人進入皇家就好。
“去南安的人選也要慎重,要對海王有足夠尊敬,不能因為她曾與人和離就過於輕視。”
齊王點頭應了。
方若華的人尚未回船島,各路求親的人馬就先千裡迢迢來到南安。
消息傳揚開,南安城的百姓們都懵懂一片,船島上的工作人員卻是久經考驗,並不慌張,一概以主人未歸,不好接待為名,全都拒之門外便是。
學校裡一幫學生也因為這等莫名其妙的發展激動得不行。
有的覺得自家這位先生真是了不得,現如今連龍子鳳孫都上趕著來求。
有的卻很生氣。
尤其是學校裡一乾年輕學生,都心裡很不舒服。
“都什麽意思,不把我們海王殿下當回事兒是吧,換成別的男人擁有我們勢力,不對,哪怕只有一小半,他們會這麽莫名其妙地登門求親?”
“就是,我們海王殿下是女人又如何?天底下多少男人能有我們殿下的武功才智?能建出這樣一個船島?”
“殿下是女兒身,他們就能隨便輕侮,說要娶殿下為正妻,就覺得自己挺屈尊降貴,我們殿下就非得答應,否則就是不識好歹?”
島上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方二娃立在島上的青石小徑上, 聽幾個學生義憤填膺地為姐姐抱不平,若有所思地拽著一片樹葉在手裡揪了揪。
旁邊走過兩個戴著紅袖箍的老人家,方二娃本能地松了手,隨即蹙眉。
為什麽要害怕?
他可是這裡的二公子,姐姐是海王,船島實際上的掌權者,他在這裡,憑什麽要被別人欺負?
他最近吃了很多苦,關禁閉的日子不好過,更不好過的是,整個島上所有人都對他很是冷漠,他們看他的目光,簡直就像自己是一條沒用的臭蟲,讓人避而遠之。
想起種種事情,方二娃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不過現在卻是顧不上這些,他忍不住有點擔心姐姐。
雖說近幾年姐姐太忙,姐弟兩個相處的時間越發少,但那到底是親姐姐,他心中也掛念。
朝廷那些紈絝公子們對姐姐有心,那怎麽得了,這些人如何是良配?
“還是我趙大哥最好。”
方二娃本能地對朝中的貴族公子有些許戒備,“那些人為了達到目的,還不知要使出什麽陰損手段,姐姐要是能嫁給趙大哥就好了。”
今日放學早,明日便是假日,方二娃神思恍惚地出了船島,上船直接回家。
一路到自家豆腐坊門前,進門就見父親陪著笑臉,客客氣氣地和客人們低聲交談,抬頭看到他,臉上便露出幾分喜悅。
“怎麽才回來,看看,今兒春雨姑娘給你送了封銀子,又是二十兩,回頭還給你存上一半,積攢的這些也夠給你在船島上買一套房子了,可比別處的都強。”
方父眉眼舒緩,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