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影點點頭,也很羨慕,她就羨慕那些自立自強的女孩子,這些年,她也做了些事,深切的知道身為女子,想做事有多難。
男人們做正經事難,女人要更難許多倍。
唱完歌,大家都累了,就端著酒杯湊在一起說話,吃飯,楊影不是愛熱鬧的人,也不像其他人那般喜歡巴結人,都圍繞在前面那幾桌上,她就和蘇圓圓坐在後頭,有人過來就說笑幾句,沒人過來就端著杯子喝酒。
笑談間酒店的負責人專門過來了一趟,給他們加菜,加的還是限量版西湖魚肉羹,據說是大廚的拿手菜,原料有限,每天數量很少,想喝到都要碰運氣。
看負責人對江菲殷勤奉承的模樣就知道,這又是一個來討好市長秘書的精明生意人。
蘇圓圓羨慕極了:“哎,我要是也能當個官,好像挺好的,每天就去大酒樓吃飯,都不用給錢!”
楊影失笑。
前面同學聽見了也笑,江菲更是笑著拍蘇圓圓的頭:“那你替我去吃飯好了,要是願意去,我每天給你開工資,吃一頓飯開個千把塊都行。”
一群同學大笑。
蘇圓圓鼓了鼓臉,哼哼唧唧:“哼哼,到時候肯定吃窮了你。”
楊影搖了搖頭,圓圓心大,江菲大概也沒多想,可其他同學們多多少少都有湊趣的意思在,畢竟江菲地位特殊,作為同學,能巴結她一下,對自己說不定有好處,就是沒有好處,多條人脈關系也不錯,便是搭不上什麽關系,在強者勉強,人們本能也會應從。
哎,到底都大了,不複學生時代單純。
就說她楊影,換成以前也絕不會想到這些,如今還不是一眼就能察覺出旁人的心思,終究是歷經世事,不複當初!
其實都是人之常情,也沒什麽不合理的,楊影一笑,隻靜靜享受這一場同學聚會,旁的不說,終究多多少少還是能感受到青春的痕跡。
周圍不少似乎只是來蹭吃蹭喝的同學卻不免有些羨慕:“這些年過去,瞧瞧人家,再瞧瞧咱們,人家位高權重,前途不可限量,咱們呢,兩眼茫然,全不知未來如何,我連在家買套房子,那都得節衣縮食,月月按時還貸,老婆到如今還不知道在不在丈母娘的肚子裡……”
正說著話,眾人就見江菲接了個電話便起身,臉上浮現出幾分鄭重和嚴肅,輕聲道了個歉:“抱歉,我們市長也在酒店,我先出去打個招呼。”
這種事肯定不能阻止。
沒成想,江菲剛站起身,打理了一下自己,包間就有人敲門,打開一看——那位經常在電視裡出現的郝市長居然親自來了!
眾人都一驚,不少老同學都暗自讚歎,江菲這個大秘還挺有臉面。
江菲自己卻愣了下。
別人不知道,她自己很清楚,她雖然是郝市長的秘書,可並不是大秘,郝市長有好幾個秘書,自己算是比較得力,也是親信,但他老人家這般給面子,她可真是驚大於喜,一時到有些不知所措。
郝市長一進門,江菲連忙迎上去,還沒迎到,就見市長兩步跨過來,和她擦肩而過,走到……楊影面前,急聲道:“楊女士什麽時候回的石城?要不是老孫說在這兒看到您,我還不知道!”
一句話沒說完,他便有些哽咽,“是了,忌日快到了,楊女士肯定得回石城。”
楊影一歎:“郝市長,也有快一年沒見,你還是老樣子。”
別說市長,她見的省長也有不少,獨獨對這位郝市長印象深刻,著實是因為他會哭,猶記得那日在那人的葬禮上,郝市長真是哭得嘶聲裂肺,傷心欲絕,更難得的是一點都不假,特別真,最後在那場葬禮上,真是人人都認識了這位石城的副市長。
後來很多知情人都暗地裡嘀咕說,石城市長上位這麽快,多少是因為人家會哭,還背地裡喊他哭臉市長,雖說心裡酸,到底臉皮不夠厚,做不到把一場正規的,國內最著名的科學家逝世的葬禮變成個人秀,也隻好看人家借機上位。
楊影卻明白,這人當時是十成十的真心,就是時過境遷,到了現在,怕也確實有八分感激方若華。
他當年病重,是方若華的藥救了他一命,又不是那等習慣把醫生與病人,當做買賣關系的人,一時傷痛,痛哭失聲,到也正常。
“對了,能碰見楊女士也是天意,你快跟我走一趟,知道孫國泰嗎?他這輩子只聽那位的,那位如今不在了,您跟著去勸兩句,也許有用。”
說完,市長一蹙眉,想到什麽,急匆匆就帶楊影出去,臨轉頭才看到江菲,愣了下:“江秘書也在?正好,幫我把這一屋的帳結了,回頭我還你錢。”
“市長客氣……”
江菲愣了愣,眼看著郝市長低聲和楊影說了句什麽,楊影皺了皺眉,就回來和蘇圓圓打了聲招呼,同人一起出了門,她還是半晌沒有回神。
整個房間裡,所有的老同學,都有些愕然,不知所措,半晌才有人驚呼:“好家夥,楊影這些年做什麽去了,連市長看樣子都像是在捧著人家。”
蘇圓圓和她關系好,一時到成了香餑餑,不少好長時間不怎麽聯系的同學也不免過來多說幾句話,問一問楊影的近況。
問題是——蘇圓圓她也是滿頭霧水!
楊影這些年低調的很,聽說是開了家服裝店,生意還行,至少衣食無憂,還買了套挺好的房子,女兒很爭氣,讀書特別優秀。
至於其他的……還真沒什麽。
她早年離了婚,之後沒再找,就一個人過,小盧對她有心,近來楊影似乎有所松動,也許不多久,兩個人能辦一場喜事。
也不怪這幫老同學不清楚楊影的事,她早些年確實被新聞媒體披露過,但也只有片刻,很快就被方若華解決掉,從此就被特別關照,從沒有讓她的消息外泄。
一幫高中同學,都不怎麽熟悉,楊影以前就稍顯孤僻了些,交好的人只有一個王芳芳,便是蘇圓圓,也是這兩年才陸陸續續有所聯系。
即便大家都知道方若華的前妻名為楊影,又怎麽可能輕易和自家同學扯在一處。
即便到現在,他們也沒猜出楊影就是直到今日,還每每在網絡上被提起的那個楊影,那個被人稱作最劃算離婚事件的主人公。
有人猜測,她可能是富家千金,家裡有財有勢。
蘇圓圓:“……”雖然這些年聯系的少,但楊影的爸媽,她還是見過的,只是中上等的……普通人家。
但這會兒她也不確定起來。
也有人猜測楊影這些年自己生意做得很大,很有地位什麽的。
不少人轉頭看小盧,盧洐還是平平靜靜,神色間十分柔和,微微一笑,閉口不言。
眾人還待追問,有個女同學忽然咳嗽了聲道:“那啥,你們看看這個人,是楊影嗎?”
說著,直接微信群發了一個視頻。
眾人一看,面面相覷。
新聞算不上多麽驚悚,如今不怎麽常見,可也不是沒有。
就是早些年根本不被當新聞看的醫鬧而已,只是這回醫鬧……鬧得有點大。
……
和平醫院的大門前,無數特警荷槍實彈,隊長卻緊張得臉色發青。
裡面那個拿著槍挾持院長,還有一個病患的人,他認得,叫孫國泰,是他以前的戰友,如今不知道在哪個部隊,但絕對是一流的好手。
隊長覺得要真到了衝突的地步,他們這些人還不知道要犧牲多少個。
孫國泰的老母親被卷進一場車禍,結果右腿和右手因為耽誤了治療,被截肢,只差一點,只要能再及時十分鍾,甚至連十分鍾也不用,老母親就不至於落到如今的地步。
而同樣受傷,還是車禍罪魁禍首的另一個人,卻好生活了下來,沒有缺胳膊斷腿,很快就能活蹦亂跳地繼續禍害別人。
孫國泰是孝子,一時氣急,竟然做出持槍來殺人的舉動,登時就把整個公安系統都給驚動了,連部隊的首長也出面。
可是誰勸都沒用,擺事實講道理,讓他想想他媽,為了他媽也不該亂來,可對方聽不進去,再有道理又能怎樣!
“首長,我媽現在都快活不下去,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只是死也不能白死,非拉著這畜生一塊走,讓他付出代價。”
孫國泰眼睛赤紅,怒道,“老天爺憑什麽這麽不長眼,我媽是好人,一輩子沒有做過一件壞事,可老天爺偏要她受罪,反而是這麽個吃喝嫖賭俱全的混蛋能平安無事?”
他拿槍管指著病床上瑟瑟發抖的年輕男子,厲聲叱罵,“你自己喝酒駕車,自己在馬路上玩漂移,玩得很開心是不是?仗著車夠好,不怕車禍是不是,那你怕不怕報應!”
“哇!”
那男人嚇得大哭。
外面的人一看他情緒激動,都緊張不已,楊影就在這時候,下了市長的車,從從容容地戴上擴音器,不徐不疾地道:“是啊,老天從來不公平,禍害遺千年,好人不長命。”
郝市長:“……”
那邊的隊長也愣住,額頭冷汗直冒。
這不趕緊勸,怎麽還上趕著添油!
楊影到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輕聲道:“我也想殺人,憑什麽,世人庸庸碌碌,於國於家無用,個個能活得好好的,方若華救了那麽多人,哦,還有你母親,那時候特效藥還不能普及,你們家出不起治病的錢,若華自掏腰包,親自出馬做的手術,你太忙,回不來,若華平日也辛苦,在實驗室一呆就是好幾天,可還幫你媽媽倒過兩次痰盂,你媽媽今年五十三,還活得好好的,丟了手和腿算什麽,方若華死的時候三十歲,他人生最好的時候還沒有開始!老天多不公平?他要是丟了腿和手就能活,我樂意一輩子伺候他……呵,如果能一命換一命,那些被若華救了的人都去死好了,讓他活著。”
這話一連串,連個磕絆都沒打,所有人都聽呆了,裡面的孫國泰也聽得呆住。
網絡上不知多少人被吸引過來看,也不禁失聲。
酒店裡一幫同學此時才慢半拍地回過神,怎舌道:“楊影……就是那個楊影啊!”
那個世上最值錢的前妻!
這下子,所有同學瞠目結舌,完全無法想象,曾經無數次掛在嘴邊的名人,居然就在自己身邊。
……
聽楊影這麽平靜地說了一通戾氣深重的話,孫國泰愣了半天,胸腔中沸騰的憤怒,似乎漸漸平定。
媽媽五年前得了癌症,很麻煩的那一種,家中無余錢,至少沒有那麽多的錢,而且媽媽為人固執,一門心思鑽牛角尖,死活不肯治療,越拖越糟糕,要不是方醫生心善,說遇不上便罷了,既然遇見了就要讓他救一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是積功德的事,恐怕老母親早就沒了。
如果是當年,讓他做出選擇,殘疾的媽還是死去的媽,他想,他也只會慶幸,不會像很多人認為的那樣,寧願讓老人家一死百了,也不願意老人家受罪。
只要老人家還活著,又有什麽坎能過不去?
現在媽媽只是想不開, 怕拖累自己,才有輕生之念,他要是跟著瘋,豈不是……
孫國泰扔了槍,默默束手就縛,等待他的也許少不了麻煩,不過總算不是最壞的結果。
輕輕地走出醫院大門,被特警抓住,孫國泰沒有反抗,猶豫了下,忽然扭頭對楊影道:“嫂子,方院士他……死的時候很滿足,沒有什麽痛苦。”
楊影一愣。
等到孫國泰被帶走,楊影沒讓郝市長送她,自己略收拾了一下,就去烈士陵園。
還不到他的忌日,但是墓碑前照舊是無數的鮮花。
墓碑上不是照片,是一張楊影手繪的素描,到不是沒有他的照片,可是都不好看。
這些年那個人沒怎麽照過相,以前照的那些,過去看著還好,可是不知為何,如今看起來卻有些精神萎靡,配不上方大院士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