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華是不在意,族長到底還是有那麽一點在意自家還沒有被生出來的孫子,他年紀也大了,脾氣更溫和,耐著性子勸說嶽曉秋:“你慢慢考慮,不急著做決定,八個月之前考慮好就行,現在且安心住下,我讓小草她們照顧你。”
嶽曉秋一聲不吭。
方若華出門之前回頭看了一眼。
這個女主角的氣質變得陰沉許多。
原文小說裡,她其實就是個很堅韌的角色,能忍得下世間苦難,並非養尊處優的小公主,說是善良柔弱,實則脾氣倔強,有主見,如今韓宇被他親生父親殺死,彼岸城便是她的仇敵……
呵!
方若華覺得她家族長恐怕要頭痛欲裂。
念及族長親手殺死自己的親生骨肉,面上再不顯露,實際上恐怕也是傷心傷肺,她在這幾個月便少露面,少給族長找麻煩吧。
畢竟天底下不孝子不少,但真心狠毒的爹娘卻還是能數的過來,族長先前也極疼愛兒子,如今竟到如此地步,怕是已然心亂如麻。
順手提溜偷聽的小開心和未來男主角兩隻,領他們先去吃飯。
小開心病懨懨地坐在桌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煮得綿軟的白粥,即便是白粥也沒有多少胃口,韓宇用的毒腐蝕性很強,如今長老們用藥得當,解了毒,可惜他的五髒六腑都受到了嚴重損傷。
幸好年紀不大,用心調養幾年,也許還能調養得好些,可想讓他像以前一般,怕是不可能了。
方若華面上和沒事人一般,就像以前叮囑他每天該做的功課不要忘記一樣,輕聲道:“以後出門在外飲食需注意,清淡為主,讓薛長老給你列一張食單,食單以外的飯菜就不要吃了。”
“哦。”
小開心應了聲,到也沒有特別介意,反而偷窺穆血一眼,“我說冰塊,你也別太難過,雖然不能親手報仇是挺不痛快的,但事已至此,韓宇都死了,你娘和你祖母要是不開心,你就努力去找找他的屍首,大不了鞭、屍……”
方若華:“……”
真不想承認這小子是自己的弟子!
一轉頭就看到穆血當真在認真考慮,方若華:“……”
還沒來得及找機會把這兩個小子有可能是親兄弟的事情說出口,小草就匆匆忙忙過來,急聲道:“嶽曉秋逃走了!”
方若華愕然:“怎麽走的?”
“誰也沒想到嶽曉秋居然有通行令牌,她換上侍女的衣服,拿著令牌離開了彼岸城!”
小草也是相當後悔,“因為她心情不好,一直躲在屋裡,我們也就沒有打擾,直到吃飯時去叫人才發現人不見了,哎,早知道我們該盯得更緊些。”
一調查卻知,這女人竟‘逃’離了彼岸城。
“更可恨的是……聖女你看看吧。”
小草一向好脾氣,這會兒也氣得咬牙切齒。
方若華從小草手中接過血淋淋的手書,一時也不急著看,只是發愁:“行了,派人出城把人找回來,俠義榜上掛個任務單。”
“不必。”
族長推開門,神色冷淡,並沒有多少擔憂,“由她去,是生是死,是好是歹,由她就是。”
身為彼岸城的族長,擁有漫長的人生經歷,即便身處的環境再單純,族長也不是優柔寡斷,單純善良的人,嶽曉秋肚子裡的孩子,終究還沒有降生,也談不上感情。
“隻當那孩子命苦,攤上這麽兩個爹娘,將來就看他造化如何。”
方若華歎了口氣,到底還是打開血書掃了一眼,也隻掃了一眼,隨手便扔垃圾桶中。
嶽曉秋戾氣十足,短短一段話,足足寫了二十幾個恨字,恨彼岸城和方若華無情無義,恨所謂的正道人士都是偽君子,竟車輪戰圍攻韓宇,恨老天不公,有情人生離死別不能團圓……
通篇全是恨。
方若華想了想,轉頭對族長道:“要是找到嶽曉秋,替我問她一句,當年彼岸城崩塌,我族人死傷慘重,我們要去恨誰?再問她一句,十幾年來我日日受如刀割針刺一般的苦楚,要去恨誰?我小心翼翼照顧長大的弟子,中了韓宇的毒針,便是解毒恐怕也要影響壽數,且諸多後遺症可能會跟隨他一生,所有疼愛他的人又要去恨多久?”
小開心看起來一切都好,但彼岸城神醫多如牛毛,誰又能看不出他的身體狀況。
族長沒說話。
方若華又搖頭失笑:“罷了,她肯定覺得肉體上所有的痛苦都比不上她愛情消散之苦,隻可憐了那個孩子。”
可以想象,沒有疏導的力量會給那個孩子帶來多大的傷害,有這麽一個把韌性用來恨和怨的母親,會給他帶來多大的麻煩。
身為韓宇之子,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在這世上又哪裡還會有容身之地?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方若華隨即將嶽曉秋拋於腦後,盯著小開心灌了一碗補湯,就把兩個人拎去給張氏。
小開心的身世,穆血的身世,合該由張氏這個當事人來負責解說。
方若華吃過飯便回神樹上去午休,茂盛的樹葉溫柔地拂過她的長發,略遮住些照在眼睛上的陽光,隻讓斑駁的光點透過葉子灑在她的身上。
呼吸著香甜中帶著清爽的空氣,一覺好眠,醒來便聽小草說,她家的小開心和穆血一起出了彼岸城。
“族長也不管,隻說孩子已經大了, 愛去哪裡就去哪裡,他可管不了。”
小草皺著臉,滿是憂愁。
方若華也笑:“沒吵沒鬧的,已經很好,如今難道還怕有人欺負他不成?”
江湖上彼岸城名聲大噪,她這個聖女還被好事者稱為天下第一美人,且不提這個沒用,還全是水分的稱號,光是彼岸城,俠義榜,醫社,全都享譽天下,小開心就是把天翻過來,知他身份的江湖人也要讓他幾分。
方若華想了想,低頭去問小草:“如今要是我們彼岸城再出些事,大家都不能在城裡住,要搬到人間界去,你們怕不怕?”
小草遲疑了下:“終究還會有些傷心,但是大家不會怕了。”
方若華登時笑起來:“那就好。”
她在彼岸城這些年,已經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把族人也看作親人,她可不願意自家族人們在百年後,被人稱作遺族,屬於文人士子們讀史書的時候才會隨意想一想的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