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以賈母的性子,當然也不會善罷甘休,過了沒多少時日,水月庵裡的那個淨虛就一不小心栽倒池塘裡一命嗚呼,水月庵又換了一個年過七旬的老尼。
智能兒等那些女孩子們也都還了俗,被打發出去,至於去了哪裡,賈府的人就不會多關注。
方若華自然不會同情淨虛。
光是淨虛老尼做得傷天害理,害人命的事,一張紙就寫不完。
她養的那些小徒弟,竟有六七成是拐來的,還有買過去的,平時都是當小丫鬟養著。
至於智能兒,方若華雖說有一點厭惡,卻也同情,多少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當日離了水月庵,秦鍾一回去就因為受驚過度,又受了風,本來身體也弱,臥病在床,秦老爺聽說兩個人在水月庵廝混,更是被氣得發了病,連大夫都說不行了,要不是寶玉相求,黛玉把自己的藥丸子送了他一丸,讓他拿去救了秦老爺的命。
恐怕秦鍾就要背上氣死老爹的大罪過,他自己也活不成。
方若華聽杏兒八卦說起此事,心裡也覺天命無常。
無論是紅樓夢,還是原文同人小說中,秦老爺都是這一回就被秦鍾給氣死了。
哪怕如今老的少的還沒死,只是臥病,秦家都恨智能兒恨得不行,智能兒此時此刻,便是很想投奔秦鍾,秦家也不會收容。
小尼姑們年紀實在是不大,方若華終歸動了那麽一點惻隱之心,想了想便讓杏兒去傳話,要是那些小丫頭們有去處,她便著人送其一程,若是沒有,想靠自己的手藝找個活兒,她也能幫忙。
幻真觀名下的鋪子也有繡莊,這些小丫頭針線活做得都不壞。
方若華早年還開了兩個福利院,收容幼兒,她們如果不嫌每日只有粗茶淡飯,生活不會多富裕,也可去應聘照顧那些孩子們。
什麽手藝也無,想學習的,方若華打算給她們開夜校,開培訓班。
這些都不算難,本也沒想教出什麽秀才舉人,只是教女孩子們謀生而已。
當然,要是沒心氣,沒打算靠自己的雙手給自己掙一口飯吃,找一條活路,甚至連一點努力都不樂意,那方若華也無可奈何,最終是死是活,也都是她們各自的命。
可實際上,受過苦楚,經歷過磨難的女孩子們,抓住任何機會都和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很是知道努力。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還是因為那日在水月庵眾目睽睽之下發生了那等事,再隱瞞也隱瞞不住,智能兒心中羞愧,竟不曾去秦家,反而厚著臉皮跟幾個師姐妹一起賃了間屋子,靠做針線為生。
很快,賈家就把這等醜聞給忘在了腦後,只因二老爺賈政生辰這一日,賈家發生了一樁大事。
賈府的大姑奶奶竟得陛下恩寵,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
一家人都大喜。
尤其是王夫人,不禁想到她去尋幻真觀的方真人說元春時,方真人的暗示,心中更覺得自己的女兒這是大造化來了,將來說不定還能有幸生下個龍子。
……
春暖花未開時,黛玉披了一件月白的狐狸裡皮鶴裳,小臉纖瘦,卻紅撲撲的,氣色很好,伸手抓著兩朵花,一時舍不得摘,隻戀戀不舍地摩挲了幾下。
方若華笑道:“喜歡的話,回頭你就搬上幾盆回去。”
黛玉猶豫片刻,還是沒應:“還是不要了,萬一摔壞怪心疼的。”
方若華一想也是:“賈家這會兒可正亂,幸好你爹爹過陣子便要回京,最近你就在我這兒多住住。”
想起很快就能見到爹爹,黛玉也不禁喜悅,忍不住笑了笑,十分向往。
她已經多時未曾見到父親,雖說通信不斷,可幼年離家,始終見不到親人,那滋味又如何會好受。
縱然有師姐在身邊,對她也是安慰,但師姐也不能代替親人。
賈家姑奶奶加封了賢德妃,恰趕上太上皇,皇太后,降下恩旨,但凡有重宇別院的人家,可以請內廷鑾輿入其私第,盡骨肉私情,共享天倫之樂。
這麽一來,但凡是有些家底的嬪妃們家裡爭相建造省親別院。
周貴妃,吳貴妃等都要建。
賈家向來注重體面,貴妃省親這等大事,哪怕是為了娘娘的顏面,也是不敢有半點疏忽。
如今一家子上下都忙著這一件事。
方若華輕笑:“賈家蓋省親別院,動靜看起來到不小。”
杏兒一邊給黛玉上了一碗她不大愛吃的奶酪,又取了幾盤茶果清口,聽自家小姐這般說,也忍不住道:“可不是好大的陣仗,一早派了人去姑蘇聘請教習,采買女孩子,銀子跟流水似的花,咱們底下幾個珍寶閣,古董鋪子,木材行都商量著也去賺上一筆。”
方若華莞爾:“賺吧,錢給誰家賺不是賺?”
現在京城裡上好的木料價錢已經翻了三倍,等各嬪妃都開始蓋省親別院,價格還得向上升一升。
方若華前兩日都與康親王說,皇帝這一折騰,到是盤活了木材市場的生意,肥了老百姓,只是最近家裡有嫁娶之事的到比較麻煩,置辦聘禮嫁妝恐怕都要比往日高些。
黛玉沒方若華那麽輕松,她看得通透,輕輕一歎:“如此靡費,恐不是好事。”
但這是蓋別院請貴妃省親,她到底是外姓人,如何好在這方面多口多舌。
方若華漫不經心地想,估計的確挺為難。
現在不比原著,林如海好好的,林家的萬貫家資不可能進了賈家。
賈家從上到下生活奢侈慣了,從不會有節省的觀念,早就入不敷出,寅吃卯糧,如今再去哪裡拿出這麽大筆的銀子蓋什麽省親別院?
方若華知道黛玉不把銀子當回事,如今賈母向她開口,她必然不會不管。
當然,銀子這東西,對黛玉來說本也沒什麽重要。
目光一轉,方若華便笑道:“正好,你爹爹在我這兒還給你存了一筆零花錢,我給你稍微運作了一下,有七八萬了吧,等下我替你送過去,估計賈家這會兒能用得到。”
黛玉一時也沒多想,就輕聲應了:“胭脂鋪子抽出兩三萬兩來也無甚影響。”
一句話說完,黛玉才眨了眨眼,總覺得師姐的語氣有點古怪,不過抬頭見方若華一本正經的,也就抿唇一笑,並不多言。
第二日,王夫人正坐在屋子裡發愁。
這幾日銀錢如水一般流出去,公帳上幾乎沒了銀子,哪裡能夠用?
王熙鳳和賈璉過來說過好幾次,就是向來要強的王熙鳳也道:“這沒有銀子,變也變不出來,實在不成,也隻好用次一等的料子。”
這可不成。
“娘娘的省親別院絕不能將就。”
娘娘剛剛晉封,裡裡外外多少雙眼睛看著,絕不能讓娘娘丟人。
王夫人歎氣。
可究竟從哪裡把錢找出來,讓她掏自己的私房,那她是萬萬舍不得。
而且她的私房將來要留給寶玉,若都花用了,那怎麽能成?
這時,薛姨媽便派人送了五萬兩銀子,隻說都是自家親戚,先借給姐姐用,她也是想沾沾娘娘的喜氣雲雲。
王夫人心下極高興,雖說五萬兩也支應不久,但到底解了燃眉之急,便與周瑞家的笑道:“這才是嫡親的姐妹,處處都想著我這個姐姐。”
周瑞家的也陪著笑臉跟著應和幾句。
王夫人心裡越發喜歡寶釵,就不說寶釵處處比黛玉
主仆正說笑,賈母那邊就說了話,說是林姑娘把自己多年的體積拿了出來,差不多十萬兩銀子。
另還有家裡的姐妹們,迎春,探春,惜春並黛玉,因著跟跟方若華一起經營胭脂鋪,也存了不少私房,如今湊了湊,竟也有兩萬多兩。
“二太太且收著吧,老太太說了,都是姐妹們對娘娘的一份心。”
鴛鴦笑容端莊地道。
王夫人愣了下,木著臉,一時無話。
那邊賈母攬著黛玉,又看了看自家幾個孫女,笑道:“你們都是好孩子,有心了,隻這回便罷了,隻當為了娘娘,以後你們的私房自己好好存起來,買首飾戴也好,將來做壓箱底的嫁妝一樣好。”
姑娘們臉上羞紅,隻道不依,嘻嘻哈哈熱熱鬧鬧,一時十分快活。
賈家的銀錢還是不湊手,但到底底蘊尚在,賈母的私房更是不少,拿出一部分,到是繼續把省親別院好好建了起來。
幻真觀這邊,到還真因為嬪妃省親一事很是賺了不少銀子。
方若華一早知道消息,便是她不缺錢,誰又會跟錢過不去?自是早早做了準備。
現在幻真觀手裡積攢的那些石料木料,都從白菜價賣出了大價錢。
這日,方若華正端坐書房,聽手下幾個管事給她報帳,杏兒就推門而入:“小姐,吳貴妃父親家派人過來送帖子,說是家中想請我幻真觀去做一趟法事。”
杏兒頓了頓,“他們家給添了一萬兩的香油錢。”
方若華挑眉:“這麽多?”
尋常香油錢有個二十兩,那便是相當不錯的數目,別看京城的富貴人家,都好像不把銀子當錢看,但其實這銀子還是頗值錢。
一萬兩銀子,就是世家勳貴也不能悄無聲息隨意拿出來。
哪家的媳婦敢拿這麽一大筆銀子添香油錢,那肯定鬧得家宅不寧。
金錢攻勢在方若華這裡也很好使,此時便點了頭:“讓秦道長他們安排便是。”
幻真觀裡正經的道士有好幾個,方若華反而不算在內。
杏兒應了聲便下去,結果沒去多久,又回來笑道:“吳家的人說想請小姐您親自去一趟,吳家的吳天佑老爺親自來了,說只要小姐走這一趟,他便再捐一萬功德,還給祖師爺鍍金身,重修大殿。”
“看起來還真是很有誠意?”
方若華失笑。
如果她真是正經在道觀修行的道士,說不定還真抵擋不住這樣的誘惑。
當然,這回她也同樣沒擋住自己的好奇心。
現在京城最大的大事就是妃嬪省親,吳貴妃是宮裡的老人,膝下不光有一個親生的皇子,還養了一個公主,一個皇子,算是宮中得罪不起的大佬之一。
吳家也不似賈家,內囊空虛,爺們兒都不爭氣,人家吳家世代書香,子孫們個個有出息,中秀才,中舉人的不勝枚舉。
如今貴妃省親之前,他們家找她幻真觀做得哪門子法事?
方若華心下好奇,便似模似樣地穿上一套法袍,帶著杏兒等幾個丫鬟,還有一老二少三個道長,登車隨著吳家的人出門。
吳家出了一位貴妃,家中也顯赫富貴,但是論排場到遠比不上賈府。
方若華的車駕從正門直入,一路行來只見吳家的園林清幽,下人們都很規矩,人人目不斜視,禮儀周到。
吳家老太君領著兒孫們迎到廳外,見了方若華特別客氣地道:“事情倉促,老身怠慢方真人了,快請,快請。”
到廳內分賓主坐下,老太君滿頭花白,慈眉善目,看起來和賈母差不多的年歲,著人給方若華上茶,又讓兒孫招待秦道長等人。
寒暄過後,老太君才歎道:“實不相瞞,這次專門請方真人過來,卻是為了我家的那個孽障。”
方若華挑眉。
這年頭孽障這樣的詞可真夠流行的。
老太君生有四子一女,年長的三個兒子早就各自擔著差事,算是極出息,長子便是吳天佑雖隻中了個舉人,但卻是娘娘的生父,很得皇帝信任,目前在內務府當差。
次子三子也都頗有出息。
老太君的四子是她四十歲上生的老來子,今年還不到十八,生得頗似老太君,唇紅齒白,是個極俊秀的孩子,人也活潑,深得家裡人疼愛,就是給養得天真爛漫,有點不知事。
因為他年紀小,身體也不大好,家裡人並不指望他有多出息,哪怕不成器,又不是養不起他,於是這位四少爺長到十八,還是四處胡混著玩而已。
最近家裡忙著貴妃省親,一時連老太君都對自己的小兒子有點疏忽,反正這孩子雖然喜歡胡鬧,卻也不是沒有分寸,長這麽大,惹下的小麻煩是無數,大麻煩卻從來不招惹,家裡長輩們對他很是放心,一時就沒多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