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滯,蟬鳴也休,唯有風刮過的動靜,在倒塌的城主祠堂前帶起一片灰塵。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那黑蛟龍終於動了動,抬起眼皮,楚楚可憐的望著街道上的鄉親。
雙目之中有渴求,還有預警,不知何意,正在鄉親們不知所措時,“砰”的又一巨響。
在草兒的目瞪口呆中,從水裡躍出兩頭冰藍色的龍,拉著一輛華美無比的車跳到空中。
那車還是敞篷的,裡面坐著一位留著長胡子,披著一頭白發,穿著白色寬袖長衫的老人。
風吹動,袖子翻動如雲。
只見他手一揮,一根柱子般大的冰錐霎時間射出,“噗”的扎在黑龍頭上,將它牢牢地釘在地面。
黑蛟龍死不瞑目,望著鎮上的鄉親們,留下一滴悲天憫人的淚。
在黑角龍命隕的時候,鄉親們身子縮了一下,之後再也不敢動一下。
他們知道,若吸引了天上那白衣老頭的注意,絕對逃不了。
“吼”,兩頭龍立在空中,朝著地面怒吼一聲,響徹雲霄,便是待在城裡的余詩雨也聽見了。
“壞了”,她瞬間從椅子上站起來,對旁邊的王姨說:“聲音從鎮子上傳來的,肯定是冰夷來了。”
話音剛落,余詩雨便從尋味齋的摘星樓上一躍而下,踏著飛劍向鎮子的方向趕去。
……
針落可聞,冰夷犀利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身上逡巡,所有被看到的人遍體生寒,不由地抖動。
他的白袍在空中翻動,如雲卷雲舒,折射著陽光耀眼。
許久後,“余生呢?!”冰夷冷冷的問下面眾人。
無人開口,空氣仿佛被凍住了。
只有草兒,她知道了來人的身份,收起遮攏陽光的手,拉著小和尚忙向樓下跑去,想要找怪哉她們商議一下。
但就在草兒抬起腳步的刹那間,冰夷的目光射來,與此同時,還有數道冰錐,直插向在遊廊奔跑的倆人。
冰錐來的很快,折射著六月毒辣的陽光,卻閃爍著帶來死亡的妖異寒光。
草兒大驚失色,拉著小和尚躲進遊廊深處,企圖憑屋簷躲開冰錐。
這些冰錐是來要人命的,草兒知道單憑自己肯定躲不過去,只能寄希望於曾抵擋洪水和饕餮狠命砸的客棧。
客棧雖為東荒王所造,卻並非無敵,當遇見法力只差她一些,本領高強的冰夷時,也是紙糊的。
畢竟,冰夷也是敢闖混沌之地,一人兩條龍救出燭陰的主兒。
只聽“霹靂”一聲響,冰錐撞破屋簷,直扎向草兒和小和尚。
“小心!”倉促之下,草兒把小和尚一把推到牆上,自己翻身擋住。
同時,從她頭髮,後背,腳踝,脖頸處瞬間伸出許多條細長的碧綠草葉,把草兒和小和尚裹了個嚴嚴實實。
“噗”,“啊”
冰錐扎在那團碧綠的草繭上,有入肉的聲音,還有草兒的痛呼聲。
“草兒!”倀鬼,柳柳和怪哉聞聲從樓下趕過來,登上了閣樓的遊廊。
他們見到了那團碧草,還有牢牢扎在上面,扎的很深的冰錐。
從破開的屋簷洞口上落下一縷陽光,照在上面,照著冰錐帶了一絲血。
“余生在哪兒?!”一身潔白的冰夷坐在車上,高高在上的問,語氣冰冷。
在六月天,讓整個夏日成了冬天。
“在中荒,有本事你去找呀!在這兒逞你娘的能!”最後登上來的泥書生怒罵。
這不是泥書生想說的,而是余生借他的口要說的。
因為封印卡的存在,在冰夷剛來時,正在清洗小石蟹的余生便借助封印卡上的妖怪察覺到了。
“中荒?”冰夷懶懶的坐在車上,“有點兒遠。”
倒不是去不了,只是余生逃跑的本事天下無雙,莫說他了,燭陰也不見得可以困住他。
“草,草兒。”柳柳不理天上,她小心翼翼的靠近,輕輕呼喚著草兒的名字。
終於,裹著草兒的狹長草葉緩緩的,一條條落下來,露出草兒的背影,還有小和尚驚駭的目光。
“草兒姐姐,草兒姐姐?”小和尚望著面前的這具身子,察覺到她在變僵硬,在慢慢地變冷。
“草兒!”怪哉,柳柳衝過來。
她們見那冰錐深深地扎進了草兒後背,扎了一個大窟窿,深紅色的血液正流出來。
草兒的身子被柳柳扶住,被輕輕地翻過來,倒在她們的懷裡,然後……
“你大爺!”泥書生怒吼,“我*你姥姥和祖宗十八代,詛咒你兒子全身沒眼,只有還被人捅!”
余生怒了,他從來不曾這樣罵人,但他忍不住了。
只見泥書生面目猙獰,目光凶狠,青筋都暴出來,恨不得飛上去撕碎冰夷,生吃他肉,渴飲他血。
只因為冰錐從草兒胸口冒出來,鮮血不住的流,眼看人已經不行了。
“你爺爺當初怎麽不把你射到牆上,生出你這麽一…”
“噗”,一道冰錐扎進泥書生的身子,讓他倒在地上。
“聒噪!”冰夷手托著太陽穴,一臉的煩不勝煩,“誰若再口出狂言,莫怪我不客氣了!”
……
與此同時,在無常寺後廚,暴跳如雷,罵出一長串粗口的余生讓小尼姑以為是中邪了,她喊來了城主。
城主拉住了余生,也終於讓余生冷靜下來。
天高路遠,鞭長莫及,口出不遜只是死了一個還可以復活的泥書生,若再死旁人就不妙了。
余生冷靜下來,他知道,現在當務之急是穩住冰夷,拖著等收了他好處,被他拜托的雷神趕來。
……
客棧,閣樓的遊廊上。
“草兒,草兒…”柳柳的聲音帶著哭腔,她伸手去堵住草兒的胸口,鮮血卻從指縫中流出來。
“快,快找藥,找止血藥!!!”柳柳怒吼。
平日裡她說話從不大聲,現在卻扯破了嗓子。
胡母遠迅速轉身下了閣樓,在木梯上跌跌撞撞,有半截木梯是直接滾下去的。
他顧不上身上的傷痛,取了草兒的藥箱,又快速跑回去。
“藥,藥,藥來了。”胡母遠氣喘籲籲的說。
怪哉直接把藥箱裡所有的藥倒出來,找出止血藥,瘋狂的往草兒的胸口上倒。
血流如注,如何也止不住。
“不頂用的”,草兒氣若遊戲,臉色蒼白,“不要浪費藥了,沒救的。”
“別胡說,一定有用的。”柳柳哭著說。
草兒苦笑著搖頭,“我,我就是郎中…”
“草兒姐姐”,小和尚呆呆的看著草兒,慢慢地坐下身子,淚如雨下。
在他身上有一片血汙,那是草兒的血,正在胸口處,只差幾分,冰錐便扎到他胸口了。
“不…咳咳”,草兒咳嗽幾下,胸口血流的更多了。
“不要哭,你,你放心,我,我死不了的。”草兒虛弱的說。
“對,對,只要掌櫃的從中荒回來,用鏡子一定救得活你。”柳柳說。
草兒搖了搖頭,“我的根在神農山,死去後便魂歸了來處,回到了我的家鄉。”
她伸出手,遞向小和尚,小和尚伸前手,與她的手握在一起。
“你放心,我,我死不了的,大不了一切重新來過,千年以後,我,我還…還會回來。”草兒笑著。
“只是你要好好的,好好的,等…等我回來。”
草兒說罷, 環顧眾人一圈,“對…對不住大家,我先走了,告,告訴掌櫃的,他欠我的錢,一…一定要…還的。”
“嗯,嗯”,柳柳哭著點頭。
“還,還有…”草兒還有吩咐,但怎麽也說不出話來,眼眸中的光也在消失。
她倔強著,努力著,卻怎麽也攔不住。
“你放心,我們一定照顧好球球,還有那些藥草。”怪哉說。
草兒微微一笑,緩緩的閉上眼。
“不!”小和尚撲在草兒身上,“你不能走,你怎麽能走,我不許你走!”
草兒的身子冰冷,再也不能回應他。
“你告訴我肉有多好吃的時候,我就當不成小和尚了。可現在你又轉身離開,你讓我怎麽辦,讓我怎麽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