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外頭,第一次離開多蘭的艾依沉浸在短暫的傷感中,可很快的,她就被眼前的景致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仿佛還未被斬開的混沌的天地,雪花一朵一朵地飄落在空中,有時會被呼嘯而過的冷風卷走,或重重地被打在地上,銀裝素裹的世界就好像一塊拉扯不開的純白色布料;在那之後,是骨瘦粼粼的岩石山,也有高處不勝寒的冰山,垂吊著如刀鋒般尖利的冰錐子,比雪狼族的洞穴高出了三倍不止,像一座座駭人的雪山巨獸,張牙舞爪地衝著他們怒吼。
耳邊全是o風急速飛過的聲音,眼前也被一片白蒙蒙的雪霧籠罩,沒被遮蓋的肌膚刺生生地疼,艾依隻覺得自己的鼻子都快被凍掉了。
她用戴著絨毛手套的雙手搓了搓凍麻的小臉,呵出來的氣息霎時結成冰霧,在一瞬之間被風雪卷走。
“感受到了嗎?冰冷的滋味。”比起幼狼們被吹得東倒西歪的樣子,伯克一動不動地站在雪地裡,雙腳深陷,任由張狂的風雪打在他臉上,“雪狼族是不為人知的族群,隨時面對被人屠殺的危險。若要在這樣安全又危險的環境下生存,就隻能靠一代一代傳承,以保證我們雪狼族生生不息。這才是歷練的意義,明白嗎?”
艾依一會兒捂著刺痛的鼻子,一會兒捂著快要被凍掉的耳朵,眼淚和鼻涕都快流下來了,卻還是堅定地點點頭,用哆哆嗦嗦的聲音說道:“明白!”
卡瑞的眼裡寫滿了心疼,直到伯克終於點頭首肯,他才緊緊抱著艾依,用自己溫熱的舌頭舔舐她冰冷的臉。直到艾依慢慢恢復知覺,他才掏出一顆藥丸,給艾依嚼了嚼吃下去。
這是每隻幼狼走出洞穴後要做的第一件事。生活在溫暖洞穴裡的他們,不了解外面世界的殘酷,等他們感受到大自然的力量後,才能讓他們吃下避風丸。想當初,卡瑞第一次走出洞穴時,整個人都被狂暴的雪掩埋,等他被凍得不省人事,斯考伯才把他從深雪裡挖出來,並鄭重其事地告訴他:一直以來,大家都活在族人的庇佑下,可現在角色轉變了,族人必須依靠他們的保護,才能衍存下去!
吃下避風丸的卡瑞,活動著漸漸溫暖起來的四肢,第一次感受到肩上的重任,也第一次展露出堅定如山的眼神,一如這次出外歷練的幼狼一樣。它們的臉上還殘留鼻涕和眼淚的痕跡,卻沒有一個嚷著要走,甚至露出那真正如狼一般的神情。
這就是雪狼族,堅毅又強大的種族。
“走吧。”伯克深深望了幼狼們一眼,當他的眼神掃過艾依時,更露出欣慰、歡喜、心疼和擔心等交織相雜的複雜情緒。
一淺一深的腳印,一步一步在雪地裡打下烙印。天色大亮起來的時候,身後的雪狼族洞穴已被遠遠甩在身後。
許是時值正午,向來沒有什麽氣候變化的庫呼罕山脈,此時也稍微和顏悅色了一些。
艾依一路走一路停,在雪地上興奮地挖來挖去。
‘叮!恭喜玩家采集到【枯草】一顆!’
‘叮!恭喜玩家采集到【雪露精華】一滴!’
‘叮!恭喜玩家采集到【枯木】一根!’
卡瑞不知道艾依一直撅著屁股在雪地裡挖什麽,卻總能看見她從雪地裡找到一些亮晶晶的東西,然後消失在她手裡,應該是被放進她的熊皮包裡了。他的責任,就是保護艾依,順便提醒她不要掉隊。
所以,兩人就這樣一路挖,一路追,
一直保持和隊伍不遠不近的距離。 伯克知道這片區域沒有怪物,隻有無盡風雪。所以他也不擔心,任由艾依折騰她的‘采集術’。多進步一點總是好的,這些神奇的法術隻有艾依能使,她的法術越精進,對族人、對她自己,都有莫大的好處。
‘叮!恭喜玩家采集到【冰凝水晶】一顆!’
“咦?這是什麽?”艾依看著手裡發著光的東西,直覺這閃閃發亮,有巴掌那麽大的純銀色水晶並不簡單。地窖裡也有寶珠和寶石,它們都具有不同的功能,有保暖的熾火石,有增加防禦的土凝珠,也有單純增加美觀度的紫玉寶珠。然而她必須把這些珠子都鑲在衣服上,才能探知它們的屬性,否則拿在她手裡,它們就隻是些形狀各異的石頭。
說做就做,艾依立刻脫下自己的熊皮衣,想把手裡的珠子鑲嵌在衣服上一探究竟。
‘請玩家使用布製的成衣進行鑲嵌。’
布衣嗎?艾依想了想,從儲物空間裡掏出一條米白色的羅裙,這是多蘭給她帶著,讓她在睡覺時換上的衣服。
她抖了抖羅裙,把它攤平在雪地裡,然後就捧著那顆水晶,往裙子上探過去――
‘【鑲嵌術】等級不足,請玩家提升其等級後再作嘗試’
怎麽還是不行?艾依第一次遇到這種無法把珠子鑲嵌到衣服上的情況!到底是鑲嵌術的等級不高,還是這顆珠子屬性太強大?
稍微猶豫一下,艾依就把水晶收進了儲物空間裡。接下來的每一次采集,她都會小心翼翼地把挖到的水晶疊放起來。或許,這又是一種令雪狼族強大起來的物資呢?
領頭的伯克並沒有留意艾依的情況,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奧庫瑪冰山那頭奇異的動靜上。側耳傾聽,他敏感的雙耳倏然不自主地抖動一下,一雙濃眉漸漸皺了起來,在額頭中間打成一個深深的結,臉色也緩緩變得沉重,像濃得發黑的墨水。
“怎麽了,族長?”斯考伯沒有伯克那麽敏銳的直覺,就算一直盯著奧庫瑪冰山的方向,也感覺不到有什麽異常。可他明顯從族長的臉上看見危險的味道。
奧庫瑪冰山是庫呼罕山脈的佼佼者,那一帶領域一向是所有生物避之不及的地方。不僅因為那裡的天氣極其惡劣,甚至差過狼族洞穴所處的領域十倍,更因奧庫瑪冰山四周沒有任何遮蔽物,千裡之內一片荒蕪,連可以稍作歇息的山頭都沒有。若是正好遇見棲息的怪物,以迅猛和靈活身姿為作戰優勢的雪狼族就少了一大半勝算!
就是這麽一塊險地,這麽多年來第一次產生奇怪的動靜,容不得伯克不緊張。
“斯考伯,你仔細聽聽,奧庫瑪那一帶的風,是不是和往常有點不同?”伯克拍了拍斯考伯的肩,讓他站在自己原本所站的位置上。
斯考伯化出一對尖長的狼耳,閉上眼睛,全力傾聽――
的確,奧庫瑪的風,就像帶著節奏一樣,每隔三個呼吸的停頓就會吹拂一次。那風力雖然並不迅速,卻十分猛烈,若是離奧庫瑪再近一點,狼族一定會被這奇怪的風吹倒一片。聳動著鼻尖,深深一聞,似乎還能嗅到那風中夾雜的腥臭味,刺鼻,濃厚,帶著強烈的侵略味道。
斯考伯駭然地張開眼,似乎能望見奧庫瑪那邊堆積著一團看不清的黑影――
“是怪物?!”
伯克點頭。“擁有強大力量的怪物。”
站在他身後的一眾勇士,都屏住呼吸,緊張的情緒無法抑製地蔓延開來。
“大家不用擔心。那隻禽類暫時危及不到我們。”伯克遙遙望著那團黑影,犀利的眼神仿佛能穿透重重雪霧,直視那怪物的真身。“可若它不斷靠近洞穴的話,就不一定了……”
在庫呼罕的另一邊,阿爾曼斯森林的魔法陣第一次遭到如此強大的波動――
整座森林為之地動山搖,許多扎根已久的巨樹像要被連根拔起似得抖動個不停,大樹砰然倒地的巨響不斷發出。也不知道是什麽人觸發了禁製,遍地的怪物和奇異的妖植一同發出尖銳而痛苦的嚎叫。緊接著,森林中三分之一的生靈都化作一道血霧,這深紅色的血霧帶著顏色各異的妖物靈珠一同搖搖欲墜地飄向一處隱蔽的角落,那是阿爾曼斯與庫呼罕的交界。百年來從未有人觸摸過的無形屏障,被這看似輕飄飄的血霧‘啪哢’一聲撞開了一道肉眼可見的裂縫。
數之不盡的玩家,黑壓壓的一片,以壓倒泰山之勢站在那顯出原形的屏障之下。
‘轟隆’一聲巨響,兩把赤金色的巨斧被狠狠劈向已經出現了裂縫的屏障上,斧炳上一雙栩栩如生的老鷹仿佛展翅飛翔一般發出響徹天際的啼叫,為這巨斧增添更駭人的攻擊力。就像是受到號召一樣,其他玩家也紛紛使出技能,一時之間,施展法術的七彩幻光、劍刃交替的刀光劍影,夾雜各式各樣的吟唱、詛咒、符咒一起滔滔不絕地砸到屏障上頭。
透明的保護屏障因為受到攻擊而顫抖個不停,漸漸地,屏障被磨得隻有一張紙那麽薄,隨著最後一擊的技能也被毫不猶豫地砸過去,屏障哀嚎一聲,終於不堪負荷地碎裂,如玻璃炸開一樣,純白色的幻光四散開來,如幻如真,如光如影,照亮每一個人的臉,映照出他們恍惚又驚喜的表情。最後,它們又一縷一縷地交織在一起,在原地形成了一個像火焰一般的巨型傳送陣,白色火焰燃燒、跳躍、生生不息,對玩家們做足了邀請的姿態。
在傳送陣法搭建完成的那一刻,系統溫婉冷靜的提示聲就傳到了每個人的腦海裡――
‘恭喜玩家完成【開啟新地圖:破壞庫呼罕禁製】的任務’
“成功了!”一戰成神身披金色盔甲,手拿一人高的巨型盾牌,從遠處喚回一雙如老鷹般啄刺般狠厲的戰斧,盤旋在他四周。
“太好了!”玩家們爆發的歡呼聲響徹阿爾曼斯森林的每一處角落。
“接下來!就讓我們一起去征服庫呼罕山脈!”一戰成神照例用那對戰斧來開路,它們就老鷹展翅一般驕傲又迅猛地帶著主人衝進傳送陣裡。
緊接著,受到鼓舞的玩家一同衝向傳送陣,傳送陣也不知疲憊地一批又一批地照單全收。當最後一名玩家進入庫呼罕的時候,傳送陣再次爆裂開來。這一次,它再也沒有聚攏。
“靠!我怎麽沒進去?”
“搞什麽鬼?傳送陣怎麽沒了?”
森林裡的其他玩家以為自己可以渾水摸魚,擠進新地圖看一看,已經身處傳送陣位置的人,卻發現自己還留在原地,而正準備衝刺的人,就連傳送陣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媽的!征伐的會長憑什麽獨享新地圖?”
“不止是征伐,排行榜前十的公會都在裡面, 我看見繁花惜夢的首席奶爸了!”
“他們不是敵對公會嗎?”
“管他什麽公會?這幫龜孫子合作了!嘖,看來他們的實力又得增進一大截!”
無論公屏和世界頻道裡怎樣議論紛紛,也影響不了進入庫呼罕的玩家。
風雪,漫天的風雪,整個世界都被純白的顏色吞沒,銀裝素裹的庫呼罕,終於揭開它神秘的面紗。望著眼前連綿不絕的巨大冰山,還有凍成一片又一片無縫銜接的冰河,一路排到了萬裡之外,在那肉眼不可見的地方,隱藏著眾多未知而又神秘的機遇和危險,大自然氣吞山河的勢力和巧奪天工的設計全在這一座座巍峨的龐然大物中顯現了出來。
早就吞服了高級避風丸的玩家,雖然感覺不到一陣又一陣刺骨的冷風,也感受不到絕對零度的霜雪,卻還是被眼前華麗的雪景震撼得無以複加。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老子還沒看過這麽正的雪景!”
“想不到神話大陸還有這種地圖!”
一戰成神從短暫的驚豔中抽離出來,馬上就注意到在那千裡之外的不尋常氣息。有那麽一座高得足以衝破雲霄的險峻冰山四周,明顯有一股腥臭之中暗藏著強大氣息的妖禽的味道。稍微運用感知,探測一下那妖物的具體方位,他那暗金色的鎧甲之下,一雙銳利的眼閃過勢在必得的光芒。
同一片天空下,同一片土地上,兩撥不同的人馬,遙遙抬頭而望,一同注視著那片暗流湧動的危險領域。不同的是,一方躊躇滿志,一方卻滿腹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