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星河點綴在無邊無際的黑藍色宇宙中,恆星的軌跡不變,有星體墜落,也有星體兀自發光發亮,就像億萬星際聯盟人一樣,有人遂願,亦有人失落。
季軍國筆直地站在窗前,眼望窗外的車水馬龍,飄渺的星光如神如幻地盤旋飛舞,數之不盡的小型飛艦和各式各樣的交通工具在繁華的城市裡來來去去,縱橫交錯的懸浮軌道和空中樓房規劃出這座夢幻的科技城市。仔細看,甚至還有許多奇形怪狀的外星種族穿梭其中――
星際2300年。地球仍是那個地球,隻是隨著末日紀年過去,地球人口銳減至十分之一,而後又在外系星球的幫助下重新崛起,發展至十大星際聯盟中的一員,盟友無數,人口以億萬計。不斷迅速發展的科技,令人口劇烈膨脹的地球再也不用擔心資源和生存空間的問題,很多地球人都選擇前往其他星系生活,就此落葉生根的比比皆是。反正最新的旅遊艦最多需時一個月即可在所有已知星系范圍內穿梭,還有無數通訊手段讓人仿若面對面交談,距離再不能成為人們追求更佳生活的阻礙。
或許還有許多人選擇留守在地球,但這些不是望族,就是沒有經濟能力前往其他星系的貧民――雖然在星際時代開啟以後,就再也沒有真正貧窮的人類,再不濟也有政府提供的一日三餐。
而留守地球的大家族,季家的當家之主,就是此時站在窗前沉思的季軍國。
和其他家族不同,季家並不是以古老的歷史和傳承來扎根。在末世以前,季家根本不曾聞名。直到末世爆發,掌握人體機密的季家先祖才橫空出世,不僅研發出抵抗喪屍的病毒,更在之後不斷協助政府完善最新科技。發展至今,季家在地球已是地位最崇高的家族,隻是比起更多先進的系外文明而言,還是略遜一籌。
季軍國身為第三十一代家主,也從不給季家丟臉,從接任季家以來,將季家打理得蒸蒸日上,不僅在地球擁有眾多產業,在地球以外還擁有許多私人星球。科技帶來財富,財富使季家更為穩固。就是這樣完美的季家,還有什麽能讓季軍國發愁的?
人總是不能十全十美,否則便會遭到老天嫉恨。
透過反光玻璃,季軍國望著自己的妻子傅嫣躺在潔白的病床上,氣息孱弱,奄奄一息。
他眼裡遍布複雜的情感,後悔、自責,還有掙扎和期待。
不知過了多久,傅嫣的主治醫生敲門而入,手裡拿著的不是病歷表,而是虛擬的光屏。
“董事長,夫人的生產時間在一個星期後的凌晨兩點三十一分,屆時夫人的心率預計為……”醫生一字不漏朗讀光屏上的數據分析,季軍國一言不發地聽著。
直到醫生以為他會像從前一樣擺擺手讓他離開,季軍國才開口道:“莫可,我們能成功嗎?”
醫生突然住嘴,仿佛一個啞巴,半晌沒有吭聲。
在星際,生育無論在什麽地方都已經是個百分百安全的小手術,可誰會想到,赫赫有名的季家,掌握先進科技的季軍國的夫人,竟然無法生產!
末世帶給人們的陰影不只是短暫的殺戮。輻射和病毒,影響了絕大一部分人的基因。而基因突變的人們在擁有異能以後,全都被埋入歷史的滾滾長流,因為這些時代英雄並不被造物主允許生育。他們就仿佛應時而生,隻為替人類解決一時之難,若想帶著異能傳承到下一代,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擁有異能的人隻活在教科書和歷史書裡,
供後人展望他們一時的風采,那段人類的巔峰歷史,隻待追憶。而早已死絕的異能細胞,卻偏偏在傅嫣懷孕的時候被檢測出來。就仿佛傅嫣不懷孕,異能細胞就沒有生機,傅嫣一懷孕,異能細胞就被刺激了生長一般。傅嫣所懷的,還是龍鳳胎! 如果說異能無法傳承的話,擁有異能的人類早該絕種。可異能傳承了,延續到傅嫣身上,還將遺傳到她所懷的兩個雙胞胎身上。也就是說,即將有兩個身懷異能的新人類會出現!
雖說如今的地球科技發達,風火水電等自然萬物都可人造仿製,可畢竟還是需要資源投入。力量源源不斷的異能人再次出現,必定會造成轟動。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季正國在驚愕以後,立即決定封鎖消息,為了避免被季家人知道,他甚至帶著妻子轉移,來到私人星球上守候她生產。
在頭五個月,傅嫣就像普通的孕婦一樣,面色紅潤,健康樂足。看著妻子的腹部一點一點長大,季軍國漸漸放下了心。到了第六個月,傅嫣卻突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多少營養劑都無法補足她的氣血,就好像她肚子裡的胎兒在生吸她的血肉一樣。
異能細胞果然不容於世,還是他想得太天真了。
“把孩子拿掉!”第七個月的時候,季軍國不敢再賭,他勒令莫可摘掉成型的孩子,卻換來傅嫣的以死相逼。
望著妻子深陷的眼眶和臉頰,和眼裡悲戚不能自已的淚光,她骨瘦如柴的手,卻堅定地攀著他……季軍國也濕了眼。
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啊!
於是打胎的想法被壓製下去,夫妻兩決定視乎情況而定,一同面對。
這一拖,就拖到了臨盆。
傅嫣的身體在第九個月時奇跡般地穩定下來,雖然奄奄一息,但身體機能好歹停留在了許可生產的情況。
這異能細胞實在霸道,一會兒毫不留情地奪取,一會兒卻仿佛為傅嫣輸入源源不斷的生機,把傅嫣折磨得不成人形。
誰知道這異能細胞會不會在傅嫣生產的時候作怪?如果妻子和孩子一同離開自己,那自己也不用獨活了。可偌大的家族,絕不能沒了核心骨。夜半無人時,季軍國常常都會陷入無盡的掙扎。
……
從回憶中抽離,莫可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啞聲說道:“我向您保證,我一定會盡我所能。”
季軍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回過頭,繼續望著窗外繁華的光景。
星際中萬籟俱寂,凌晨兩點正是陶夢星萬物棲息之時,連街邊的燈火,也調暗了光感。
季家小院裡,魚塘內的候風魚‘咕嚕’一聲吐出幾個魚泡泡。
兩三個穿著無菌大衣的醫護人員突然出現在保護屏障內,風風火火地跑進季家,驚得園中生靈撲騰直飛。
“頭盔拿來沒?”一向穩重如山的季軍國,此時滿臉慌亂,他幾乎要極力咬牙控制著自己的手,才免得它發虛顫抖。
預產時間到了,凌晨兩點三十一分,床上的傅嫣毫無預兆地開始發起高燒,還伴隨大出血的征兆,這樣下去,失去意識隻是遲早的事。可傅嫣極為虛弱的生理狀況卻並不被允許注入麻醉藥進行剖腹產。
望著面色慘白、連呻吟也有困難的妻子,季軍國第一次感受到無力的滋味。
“董事長,還有個方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說!”順著季軍國那緊緊抓握著莫可雙肩的手,莫可看見了董事長眼裡燃燒跳躍著堅毅的火焰。
星際時代,除了偏遠星系還時刻受到蟲族的騷擾,多數地球人和外星種族的生活都已安定了好幾千年。沒有資源的困擾,人們對一切娛樂的追求都登峰造極,各式各樣的娛樂場所和電子產品不斷研發出來以滿足人們的需求。而這些娛樂玩具,從不缺乏市場。
季家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早在季軍國不知道第幾任先祖期間,就投入了虛擬遊戲的生產行業,仿造古現代、遠古時期等各個年代各個元素打造了很多款風靡星際的虛擬遊戲,現已擁有數之不盡的遊戲用戶。
而連接遊戲玩家腦電波的虛擬頭盔,就成了傅嫣這次生產的關鍵。
與其等傅嫣痛得失去意識,不如主動遣送傅嫣的腦電波進入遊戲,並通過系統內的安撫功能穩定傅嫣的情況,讓傅嫣不僅可以在無麻醉的情況下進行剖腹產,手術的成功幾率還會大得多!
季軍國立即下了決定――雖然以往並沒有進入遊戲中生產的例子,但此時的情況絕對不允許他再斟酌。
“給夫人戴上。”
湛藍色的流線型虛擬光波被架到了傅嫣的頭上,綠色光源開啟以後,傅嫣一聲嚶嚀,臉上的痛苦神色漸漸沉澱下去。
“就是現在,開始手術!”莫可一聲令下,經驗老道的醫護人員就開始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
季軍國遙遙站在一旁,一動不動地緊緊盯著妻子的情況,恨不得自己有個分身,可以讓自己在守護妻子生產的同時,進入遊戲安撫她慌亂不安的靈魂。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隨著嬰兒的啼哭,雙胞胎被順利剝落,安置在模擬繈褓中。而孩子脫離了母胎以後,傅嫣臉上燒出的紅暈也漸漸淡化,一切生理數據以肉眼可見回到正常數值。
季軍國提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去。
不多時,虛擬頭盔的任務圓滿完成,腦電波被遣返現實的傅嫣睜開眼睛,第一時間看見了位於繈褓中仍皺巴巴的兩個嬰兒。
“軍國。”她喚道。為人母的安心、滿足和慈愛同時出現在傅嫣嘴邊的笑容中,季軍國隻覺得自己的妻子此時美得不可方物。隻稍一愣神,他立刻緊緊握握住了妻子的手,兩人相視一笑,都在彼此的眼睛裡看見了閃爍的淚意。
一家四口,一起聚在床前,由衷感謝上天賜予他們一個完整的家庭。
誰也沒有注意到,虛擬頭盔上被植入的晶片,又被人悄聲無息地收走。
也沒有人發現,繈褓中的女嬰並不像身旁的男嬰一樣,時而啼哭,時而皺眉。她隻是綿長地呼吸著,呼吸著,仿佛無法蘇醒的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