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客棧後,來往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路人紛紛向那匹矮小的棕黑色馬上,一老一少投來奇怪的目光。
引人注目的不僅僅是他們身上不合身的衣裳,也有另一個原因,那便是洗漱乾淨,素面朝天的柳汐茶。
此前柳汐茶濃妝豔抹,那將傷疤點綴為桃花妝的面容,那是不一般的妖嬈動人,千嬌百媚,是多少腰纏萬貫的紈絝子弟掙著搶著也要看上一眼的。
可眼下沒有了妝容,那粉中透著紅的肉疤便凸顯出它駭人的本來面目來。
令人不由冷顫,毛骨悚然。
在左眼的下方,顴骨上,如同被人割掉那一塊的臉皮,再將毒藥灌進皮肉,腐蝕著傷口及周圍。
洗盡鉛華,膚若凝脂,也可謂勉勉強強算得上是素面桃花的小美人,可怕的是,她更多的卻是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害怕感,遠離感。
但大叔並沒有,他第一眼見到柳汐茶素面時,僅僅只是愣了一下,打了個寒顫,揉了揉眼睛,有點嫌棄而已。
四天后,到了榆國的城門前,城兵立馬將之攔了下來,穿著奇怪不說,柳汐茶稚嫩的臉上有著駭人的肉疤,不得不讓城兵們以看稀奇的態度多看兩眼,況且還在柳汐茶的行囊裡發現了幾兩黃金和幾百兩銀子,大叔身上卻是一毛不拔。
城兵有些懷疑他們倆大抵是以偷盜為生,怕是被抓便逃到榆國來避難。
於是,就這麽被扣留下來了,但又沒有十足的證據,不曉得該如何處置,城兵們有些犯難,但又不讓他們倆走。
“這些錢真的是我自己的!”柳汐茶很無奈,說什麽城兵都不信。
“父母給的?怎麽可能讓你這小女娃娃出遠門?還帶著這麽多錢?就不怕被搶?”城兵叉著腰,有些趾高氣揚。
“不是父母給的,我。。。我。。。”柳汐茶不曉得該如何解釋,我我我半天也沒有我出個所以然來,焦急地望向大叔:“師傅你替我說話呀!”
其實柳汐茶很想解釋,是自己在青樓賣藝賺來的,可又覺得,青樓那種汙穢的地方,怕是城兵更要誤會她。
“她的錢啊,真的是她自己的,這點我可以保證,我徒弟真的不是那種愛撒謊的人。”大叔不緊不慢地說道,似乎覺得自己的話很有說服力。
“你保證有什麽用?”
“這個,她是那種地方出來的,自然也就那個對吧,賺了很多錢。。。”大叔有些支支吾吾,一臉傻楞傻楞的模樣。
柳汐茶有些慌了,大叔居然說出來了,她不想被別人知道自己是從青樓出來的呀!自己才十三歲啊!
“什麽地方?那個是哪個?你把話給我捋清楚!”城兵有些不耐煩了,提高了聲調。
“青樓。”大叔顯然有些怕了,忽然一本正經地,流利地說了出來。
柳汐茶哭笑不得,想哭是因為大叔說出了實情,想笑是因為大叔忽然正經的模樣,著實很可愛。
城兵有些小楞,接著滿臉疑惑地仔細地打量著柳汐茶,半眯著眼睛對她左看右看,並不覺得她是在青樓當鴇兒的料,畢竟身材矮小,看似也就八九歲,何況,臉上還有顯眼駭人的肉疤。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那樣的,大爺你別多想,我我我是賣藝的!”柳汐茶看著城兵打量自己的眼光,有些疑惑有些驚奇還有一絲不易看出的一抹邪笑。
“賣什麽藝?你這小娃娃不去書堂念書卻去青樓賣藝?什麽地兒賣藝不好非得要去青樓?”城兵的質問接踵而來,
並不相信柳汐茶所言。 柳汐茶急得直跺腳,在城門在轉了幾圈也沒想到個合理的解釋,過了好一陣子,歎了一口氣,看樣子,不說出實情是進不了榆國了。
那位城兵頭兒拿起旁人遞給他的茶悠閑得喝起來,似乎並不急他二人要進城門之事。
柳汐茶鎮定下來,走到城兵頭兒面前。
“大爺,你聽說過君音麽?”
城兵繼續喝著茶,並沒有抬頭看她一眼,道:“這不廢話麽?榮雲峰最出名的音姬,名聲早就傳到榆國來了。”
“那大爺可否願意賞臉聽小女為你獻唱一首君音的《決痕堤》?”柳汐茶一改焦急的性子,氣質端莊地說出這般恭恭敬敬的話,明目流盼的眼裡透露著堅定和處變不驚。
這般神情,這般語氣,豈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能說出口的?
城兵笑了笑,看來這女娃娃不簡單。
“呵,你想唱君音的歌來賄賂我?不過不能解釋行囊裡呃金銀財寶是怎麽來的我是不會放你走的,不過也無妨,聽你獻唱一首罷。”
柳汐茶微微昂頭,清了清嗓子,微微皺著眉頭,開始起音來。
柳汐茶的歌聲有時動人,有時淒美,若露滴竹葉般玲玲作響,耐人尋味。有時婉轉得似深情交融時的一行熱淚,扣人心弦。
過往的路人聽見這嫋嫋婷婷的歌聲皆紛紛駐足觀望,傾聽。
沒有琴音和鼓聲等樂器的伴奏修飾,柳汐茶的嗓音更是清清渺渺,那歌聲中嬌中帶著幾分妖,柔中夾著幾分媚,乍一聽似那黃鶯出谷,鳶啼鳳鳴,淺吟低唱,婉轉柔和。
再一聽去,卻又如那冰原初化的雪水,潺潺流水聲,又如同一陣微微春風,風拂楊柳,柳絲飄飄。
低回輕柔而又嫵媚多情,細細再聽,隻覺天闊。
一曲了,余音繞梁,三日不絕。
不知不覺,柳汐茶身旁已圍了幾十人,紛紛鼓掌,大叫好。
此時那城兵頭兒已是目瞪口呆,拿著空茶杯半天說不出話來,仿佛還沉浸在那娓娓動聽的歌聲中。
半天,才從眾人的吵鬧聲中緩過神來,道:“好一個天籟之音!還真小看了你。”
“實不相瞞,小女便是榮雲峰最大青樓的頭牌音姬。”柳汐茶頓了頓,目光多了些成熟和難以形容的氣質,又道:“君音。”
君音兩字說的不重不輕,不高不低,卻獨有風韻,恰到好處。
語落,眾人楞了,城兵楞了,這女娃娃已經是第三次給他驚喜了。
雖未曾有幸聽過君音的歌聲,但這女娃娃這麽隨口一唱,這音色,這功底,以百姓們口口相傳神乎其乎的描繪來想,眼下這位便是音姬,君音了。
那她行囊裡的金銀財寶也有了最合理的解釋。
城兵站起來,沒有了趾高氣昂,飛揚跋扈的態度,忽然有些手足無措。
想必君音背後一定有著權大勢大的人撐場,不是自己一個小小的城兵頭兒能惹得起的。
“小的眼拙,竟不。。。不識得是君音來駕,請。。。請過城門。”城兵對柳汐茶低著頭,顫顫巍巍,惶恐不安地說道。
柳汐茶深吸一口氣,向城門走去。大叔則牽著馬,跟在柳汐茶後面,對柳汐茶的歌聲同樣是瞠目結舌,但仔細想了想忽然茅塞頓開。
因為,十三年前,柳汐茶出世,她那天籟般的嗓音就是向自己開了雛聲啊!不然,柳家夫婦也不會讓自己給她取名。
眾人看著柳汐茶嬌小的背影,無一不是不可思議,難以想象響徹榮雲峰和榆國的音姬,君音,竟是一個看似八九歲的的小娃娃,妙哉,妙哉。
兩人進了榆國,尋了許久也未曾尋到有後院的客棧,需要可以練劍的空地。
一路上吃喝玩樂,終於在日落時尋到一家似乎有後院的客棧。
“你們客棧可有後院?很大的那種。”大叔扯了扯總是會露出肚臍的布衣,很不好意思地問道。
店小二很是奇怪地看了一眼大叔,又看了一眼柳汐茶和身後那匹又瘦又矮,品相還怪醜的馬。
。。。
“怎麽?要後院喂馬?我們有馬圈的。”
“不是喂馬,我要教我徒弟練劍,需要寬闊一點的地方。”
“不喂馬?你看看你的馬,都瘦成啥樣了,你看看那突出來的肋骨,你看看,眼皮兒都睜不開了。”店小二有點疾言厲色,但好歹心腸是好的。
大叔這才仔細看了看自家的馬,唔,確實瘦了,瘦了不是一點,無精打采的樣子,怪自己疏忽了,才未曾發覺,可憐它伏著沉重的自己和柳汐茶兩人,四五天都未曾給它吃草。
“呃,那好吧,放你們馬圈喂著吧。”大叔撓撓頭,愧疚地說道。
“青草一兩, 乾草二兩,糧草五兩,馬。。。”店小二正低著頭看著帳本,漫不經心地說著,還沒說完,就被大叔打住了,店小二滿臉疑問地看著他。
“啥最貴?”大叔盯著店小二,聚精會神地問道。
“粗糧,十一兩,一般達官貴人給自己的血汗馬,赤兔馬一類的名馬才會吃粗糧,你的馬。。。”店小二頓了頓,繼續漫不經心,心不在焉道:“青草吧,實惠。”
大叔將大把的銀子往櫃台上猛的一拍,十分傲嬌,驚得店小二抬起頭嚇了一跳,看著大叔對著自己笑意淫淫地大聲說道:“那就粗糧,給爺的猛馬來五份!”
店小二急忙收下銀子,立馬奉承地說道:“好的大爺,小的馬上吩咐下人將大爺您的猛馬牽到馬圈去,請問大爺您吃飯還是住宿呢?”
“有後院麽?”
“小店的後院,就是馬圈。”
“我說的是空地,能練劍的那種。”
店小二思考了一會兒,又說道:“嘶。。。這倒是有,不過不在客棧內。”
“那還磨蹭啥,趕緊帶爺去瞧瞧。”
“好嘞!”店小二應著,又向後面大聲吼了聲:“小四!過來將這位大爺的猛馬牽到馬圈去,好生招待!喂五份粗糧!”
店小二口中地小四走了出來,也許是看到穿著怪異的大叔和身後奄奄一息的矮馬,有些驚訝,疑惑著看著店小二,店小二則是對小四擠眉弄眼,用面部表情在和小四交流著。
“唉嘿大爺,這邊請~”店小二走出櫃台,引著大叔和柳汐茶向後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