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楚修半點都不擔心,永貞帝會對他下手。
哪怕他這次沒有奉命平定西南,哪怕他並沒有帶兵南征,吳世軍那封血書一出,便將鎮遠侯府和皇室推到了風口浪尖。
這個時候,永貞帝不僅不能殺他,反而還要處處護他,否則他一死,就坐實了永貞帝殘害忠良,弑殺先帝,謀權篡位的罪名。
這天下,可不是只有姓蕭的一家。
而這大燕,也不是沒有忠臣良將。
永貞帝雖然登基這麽多年,但是他依舊背不起這罪名,一旦他這麽做了,朝中必然大亂,而他蕭氏江山,也再也別想穩坐。
永貞帝他,賭不起。
廖楚修淡淡看著前方,並沒有跟百裡軒解釋太多,反而說道:“你這次回京之後,還是去憶雲台?”
百裡軒拉著韁繩:“對啊,我可是‘奉旨’南下替八皇子尋藥,如今回京,自然要去他那邊。”
廖楚修頓了頓:“八皇子當真熬不過今年?”
百裡軒扯扯嘴角:“我全力出手,應該可保他到年尾。”
廖楚修聞言垂了垂眼簾,如今才不過七月初,到年尾也不過不到半年的時間,蕭元竺那邊,竟是已到了這種地步?
他原是以為,太醫診斷的蕭元竺活不過三月,只是他為了從溫家之事裡脫身,讓永貞帝不再追究之下故意為之,卻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活不了多久。
廖楚修回頭看了眼掛著簾子的馬車,看出來在想什麽。
百裡軒問道:“楚修,這次回京可要我提前……”他伸手做了個橫切的手勢:“若是需要,我保證讓他走的無聲無息。”
廖楚修淡聲道:“不必了。”
終究是要死之人,而他與馮喬之間的糾葛誰也難以說清楚到底誰對誰錯,如果蕭元竺曾對馮喬出手,甚至危及馮喬安危,他定會毫不猶豫的除了他,可是他沒有,甚至於,在他之前的調查裡面,蕭元竺雖然曾與馮遠肅有過牽扯,甚至於私下曾與他見面,可卻也是他是數次提前下手模糊了馮喬的存在,甚至於刻意遮掩了一些線索。
若不然,溫、柳兩家不可能至今都沒有發現馮喬和蕭雲素的關系,而不論是衝著蕭雲素的身份,還是那半塊螣蛇玉葫,馮喬在京中早就難以安生。
……
……
馮喬等人回京的速度並不快,等走到小半的路程之時,廖楚修就接到了暗營中人傳來的密信,永貞帝果然下令讓當初南下時監軍徐裕接管他手中之人,並命他即可回京,不得有誤。
廖楚修將暗營轉送來的聖旨揣進懷裡,卻並沒有急著回去,而是又陪著馮喬他們一路遊山玩水了好幾日,一直到一起走到離京城最近的一個城鎮之時,百裡軒才跟幾人分開,快馬加鞭的趕回京中去了憶雲台,而廖楚修則是不緊不慢的護送著馮喬兩人,隔日才入了京。
將馮喬送回了榮安伯府,廖楚修原是想回鎮遠侯府一趟,只是他剛一入城,永貞帝便得了消息,直接在半道上就攔了他,招他入宮。
宮中禦書房。
永貞帝聽著下面的人的話,臉上盡是暗沉之色:“你說廖楚修是與馮喬一同返京?”
“回陛下,他們並非一同離開的河福郡,那邊傳來的消息,馮小姐和廖小姐是於十日前先行離開的河福郡,而廖世子則是六日前接到聖旨後才離開,只是他們昨日於宜城相遇,廖世子才與二人同行,今日一同入得京。”
永貞帝聞言這才和緩了一些,奉旨歸京和擅自離營完全是不同的事情,他揮揮手說道:“你先下去。”
那人朝著永貞帝磕了個頭,
整個人便直接退了出去。陳安小心翼翼的將茶水奉到永貞帝身前。
永貞帝順手接過之後,拿著杯蓋試了試杯中之茶,卻並未曾喝:“陳安,你說廖楚修他到底是什麽心思?”
這血書之事一出,鬧得人心惶惶,廖楚修他到底存沒存異心。
若反,他何必回京?
若不反,那消息怎會傳揚開來,那吳世軍留下血書的事情,又怎會落於他耳中?
若說其中沒有廖楚修授意,永貞帝是決計不信的。
陳安心中猜測著著永貞帝問這話的用意,生怕自己答錯了話遭了雷霆之怒,只能小心措詞的說道:“陛下,廖世子他既然肯奉旨回京,又將所有兵力全部交給了徐將軍,並無半點抗旨的意思,奴才覺得他應當是沒有反心吧,而且他也應該並沒有相信那吳世軍的挑撥之言,否則怎麽可能回京?”
“廖家世代忠守, 廖世子身為廖家之人,應當不會行悖逆之舉。”
永貞帝聞言合了合杯蓋,仿佛想起了很久前的事情,那時候他還是皇子,廖楚修的父親就已經常伴聖駕,先帝對他十分喜愛,還親自賜了“泊如”二字,誇讚他言不及利,有以自守,恬淡無欲貌當以泊如。
那時候他對廖泊如印象極深,深刻到他現在還能想起當年他站於金殿之前,以少年之姿言及忠義之事的情景。
永貞帝神情有片刻的恍惚:“是啊…廖家都是世代忠守之人…”
陳安看著永貞帝微垂著眼簾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也不敢吭聲,就那麽站在永貞帝身後不遠處,整個人都好像融入了陰影之中。
廖楚修入宮之後,就直接被人帶去了禦書房,而他再踏入禦書房門之前,分明感覺到了房間裡面除了永貞帝和陳安之外,還多了好幾股氣息,隱隱將四周都護佑在內,而在禦書房旁邊的茶間裡,更是藏著不少人。
他垂著頭時眼底露出幾分嘲諷來,所以說就算是皇帝,他也還是怕死的。
“臣廖楚修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廖楚修上前直接跪下行禮。
永貞帝從他一入內之後,就一直將目光緊鎖在他臉上,可是廖楚修身上除了一如往昔的恭謹謙順之外,尋不到半點憤恨不甘:“廖卿平身。”
永貞帝開口讓廖楚修起來之後,這才對著他說道:“這次你帶兵平定陽檜之亂,擒殺吳家叛軍,功在社稷,朕本不該這般著急喚你回京,只是近來京中流言四起,更有人借以亂賊之口行君臣挑撥之事,朕心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