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仙仙執筆的手頓住，抬頭朝軒窗外看去。

這麽一看，她瞬間呆住。

窗外不知什麽時候，竟然站著一個人。

在她抬頭的瞬間，那個人也正朝她過來。

那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金冠束發，身披華袍，樣貌英俊，卻隱約帶著一些陰鷙。

是他。

寧仙仙瞳孔微縮。

盡管眼前這少年的容貌還非常稚嫩，和五年後那個邪魅絕情的男人長相有很大差別，但寧仙仙也依然一眼就認出他來。

墨霖安。

那個前世讓她有過迷戀，卻求而不得，最終死在他手裡的男人。

終於，再一次見到他。

來京都之前，寧仙仙也曾經想過會再次遇到他的可能。

她設想過無數次可能，會是什麽場景，她會不會憤怒到發狂，直接上前一刀宰了他。

但——

她就是沒想到，她會在這樣的情形下看到他。

夜深人靜的夜晚，寫字寫的好好的，抬頭就瞧見一個男人站在窗口。這要是換了膽子小一些的，不得當場嚇哭?

“你……”寧仙仙握緊拳頭，松開，再握緊，說出的聲音，卻出乎她意料的平穩，“你是誰?”

少年墨霖安不知為何看著有幾分憔悴。

他朝寧仙仙的臉上看了幾眼，神情不知為何有些失望，但還是回答:“我是誰，你用不著知道。你也沒資格知道。”

雖然年紀還小，但還是一樣的性情刻薄到極點。

從前的寧仙仙對此沒有任何感覺，如今再一次聽著這樣的語氣，心裡卻湧起一陣淡淡的厭惡之感。

她收回視線，坐下，低頭，蘸滿墨汁的筆觸，在雪白的宣紙上，穩穩前進。

墨霖安站在窗外看著她的動作，不由有些愕然。

這個女人是怎麽回事?

就這麽問了一句就算了?

就算沒得到回答，起碼得表示點驚訝或者懼怕，或者別的什麽吧。

總之，不能這麽平靜的像是什麽都沒發生！

他還站在窗外沒走啊！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這麽無視他的存在！

“你是誰?我怎麽沒見過你?”墨霖安冷漠的開口。

寧仙仙的手頓了頓，頭也不抬，淡道:“不速之客竟然問出這種問題，實在可笑。”

墨霖安的臉上現出一抹狂暴之色，隨即隱去，聲音帶著薄怒:“你可知我的身份?”

“我不知道。”

“你……”墨霖安深深吸了口氣，“既然你住在這裡，想必你是寧府的客人。那我問你，你昨晚可住在這裡?”

沒人理會他。

墨霖安強忍住把她提出來的衝動，忍耐道:“我在問你！你聾了不成！”

寧仙仙依舊毫不動容。

墨霖安握了握拳頭，冷笑道:“好，從沒人敢這麽忽視我問話。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話，就可以燒了你這間院子！”

這時寧仙仙終於落下最後一筆。

她放下筆，側頭欣賞著剛剛寫好的一幅大字，滿意的點點頭。

墨霖安已經到了暴怒的邊緣:“你——”

“你是誰?”寧仙仙抬頭直視他，平靜的問道。

墨霖安一愣，隨即想到，剛才一見面的時候，她就問了這個問題。

他怒道:“我為何要回答你！”

“說得好。”寧仙仙把大字和帖子收好，站起身，平靜說道，“所以，我為何要回答你的問題呢?”

墨霖安語氣一滯。

不得已，他忍氣吞聲道:“我叫墨霖安。”

聽到這三個字，寧仙仙的手指動了動。

墨霖安沒有注意到她的這個動作，說道:“現在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

寧仙仙沉默片刻，

把捏在手裡的東西，慢慢放回去。“我昨晚住在這裡。”她說道。

“真的?”墨霖安有些驚喜，不由走近一步，盯著她問道，“那你有沒有看見一位小姑娘?”

寧仙仙看他一眼:“看見了。”

“你說你看見了?”墨霖安驚喜不已，兩隻手按在窗沿上，追問道，“你可知道她叫什麽，是誰家的閨秀，現在何處?”

“你問她在哪裡?”寧仙仙頓了頓，指著自己，“我就在這裡。”

墨霖安一愣，隨即有些發怒:“我說的不是你！”

“你隻問小姑娘，我就是小姑娘啊。”寧仙仙的神情十分認真。

“你敢戲耍我?”墨霖安沉下臉。

“如果你問除了我之外的小姑娘，沒有。”

“呵呵，我怎麽會問你?真是自作多情，也不回去對著鏡子，看看自己的模樣。”墨霖安說話依舊那般刻薄狠戾。

寧仙仙絲毫不在意，淡道:“我每天都照鏡子，不勞你費心。”

“你！”墨霖安一拍窗沿，怒了。

“這裡是相國府，而我是相國府的客人。不管你是誰，你敢動我一根汗毛，你也跑不掉。”寧仙仙冷靜的看著他。

墨霖安深吸一口氣，努力把怒氣咽回去，緩緩道:“昨夜荷花池那邊，有一位極為貌美的小姑娘。你若是見到了，我必定重重有賞。”

寧仙仙看他一眼， “荷花池邊的小姑娘?”

“沒錯，就在那裡……”墨霖安扭頭指著昨夜那片荷葉所在的位置，說道，“那個小姑娘十來歲的模樣，穿著一件碧色的長裙，很瘦，很白，很好看。你確定沒見過?”

他相信，但凡見過那小姑娘一眼的人，都絕不會忘記她。

寧仙仙聽了心裡卻有些疑惑。

按墨霖安的描述，他說的那個人，分明就是她自己啊。

昨晚她確實穿了綠裙子，也去了荷花池邊洗衣服。

可，墨霖安是怎麽知道的?

難道那個時候，他也在這裡?

想到這裡，寧仙仙後心漸漸溢出一些細密的冷汗。

昨晚她竟然沒有察覺到。只是洗完衣服後，就立刻回屋帶上面具。

她想了想，試探著說道:“你親眼看見的?”

“自然是親眼所見！”墨霖安沉聲道。

而且見了便一輩子也難以忘記那副畫面了。

“你在這裡看見的?”寧仙仙又問。

“我當時為了尋一樣東西，在牆頭那裡見到的。”墨霖安竟然非常配合的回答了。

看來他真的很在意這件事。

寧仙仙聽了，心想著，難怪昨夜沒看見他。

她所在的位置，對著假山那邊有一個死角，根本無法看到全貌。

她心下略安，隨口問:“哦，後來呢?”

“後來，我想要找她，她卻不見了。”墨霖安不由自主的回答她的問題，“你知道嗎，今早我見過了這府裡所有的女孩，其中根本沒有那個小姑娘……”

說到這裡，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了，立即停下。

而寧仙仙卻已經明白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