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音園的小鳳仙確實不是浪得虛名,因為臉上畫著戲裝,所以相貌暫且不表,但就是那唱功,那舞動起來的身段,就連徐芷瞳也讚歎道:“這個妹妹當真天生是梨園的人。”
顧仙佛也是打著拍子,陶醉在小鳳仙清涼的嗓音裡。羅敷那色胚更是不用提,兩隻眼睛色眯眯的盯著戲台上的小鳳仙,似乎要把佳人的一顰一笑都印在自己的腦海裡。
“擦擦你嘴角的涎水。”把注意力放在九釀春酒上的鄧新岐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羅敷,沒好氣地說道。
羅敷此時正看得興起,自然不會理會鄧新岐這敗興之人,隻是興高采烈搖頭晃腦地死死盯住戲台,心裡不知又在盤算什麽小九九。
小鳳仙今天也給足了羅悠之和在場的賓客面子,連著唱了三場,直到再唱嗓子就受損了,才堪堪停住。
“好!”
羅敷這個色胚帶頭叫好鼓掌,其余眾人仿佛如夢初醒,也相應著大聲喝起彩來。
杜班主領著剛剛下台的小鳳仙,先是向賓客們鞠了個躬,然後向四方拱手說道:“各位爺,小鳳仙剛才連著伺候您三段,聽得可還舒服?若是聽舒服了,還望各位爺能賞咱幾碗飯吃,咱這出來跑堂賣藝的也不容易,各位爺,您賞個臉可好?”
說罷,杜班主拿起旁邊的鬥笠遞到小鳳仙手裡,自己去戲台後面整理家什,這點他可不傻,求賞的話該自己說,那是名角有名角的做派,但是討賞的活兒,那得小鳳仙去幹。
別的不說,賓客們看見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小美人,能好意思捂住荷包不賞幾個?兵部侍郎羅悠之的六十大壽,來往的賓客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從指縫裡隨便*也夠這戲班子吃一年的。
至於小鳳仙討賞,難免被賓客們沾點手頭便宜,不過出來做這一行的,早該有這個準備不是?潔身自好的做不了戲子,能做戲子的不說都是薄情寡義之人,但是對於那些賞自己飯吃的大爺們,該睜一隻眼的,還是得閉一隻眼。
小鳳仙捧著鬥笠,盈盈來到賓客面前,果然這些賓客都慷慨解囊,十兩二十兩雪花銀都是小數目,有的紈絝直接一張通和錢莊的百兩銀票扔下去,更有甚者出來得匆忙身上沒帶銀子,被同伴一激,直接從腰上拽下玉玨扔到小鳳仙的鬥笠裡,至於這玉玨到底是價值百兩還是千兩,就看運氣了。不過那小鳳仙倒是對這些賞錢的大爺們一視同仁,不論你賞十兩也好,百兩也罷,都是盈盈一個萬福,對於那些賞的特別多的,無非就是以那堪比黃鸝的嗓音再加上一句:“謝爺賞。”
不多時,捧著鬥笠的小鳳仙來到了顧仙佛這一桌,盈盈一個萬福後,便低眉順眼地把鬥笠向前微微一遞。
基本在場的所有賓客目光都集中在了這一桌上,之前賞錢的那些公子哥,未必沒有鬥氣的心思,但是顧仙佛這個上官素手口中的“京城天字第一號大紈絝”在,別的公子哥鬥氣也沒有太足的底氣,就連說話,也沒有平常大聲。
但是這些人,此時目光全集中在顧仙佛身上,他們想看看,這個顧府大公子,西涼衛將軍,這次出手會拿出多少銀兩,是一枚銅板,還是一遝銀票?
羅敷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嘿嘿一笑,從懷裡超出兩枚分量十足的馬蹄金,哐哐直接扔到小鳳仙的鬥笠裡,充足的重量讓小鳳仙那細小的手腕都不留痕跡地一沉。
“謝爺賞。”小鳳仙再次施了一個萬福,衝羅敷道謝,近距離聽小鳳仙的聲音,
嗓音清脆,略顯空靈。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啊。”顧仙佛笑眯眯的打量著面前的佳人,身段比海嬋還要好上半分,尤其是那水蛇腰,羅敷說得一點也沒錯,扭動起來真是能要人老命。臉上施以淡淡的戲裝,能看出美人的五官,確實是個不下於海嬋的佳人。
能給羅侍郎唱堂會的戲班子,自然有自己打聽消息的手段,小鳳仙自然也能認出面前和自己說話的人是誰,肯定不敢和先前一樣不論那些公子哥說什麽自己都以笑容回應,隻能婉約一笑,細聲細語道:“鳳仙沒讀過什麽書,自小在戲班子裡長大,顧公子的這句詩,當真是對牛彈琴了。”
“小鳳仙?這是你的本名?”顧仙佛似乎對面前的佳人來了興致,饒有興趣地問道。
小鳳仙面色一黯,道:“顧公子說笑了,小鳳仙來戲班裡謀生,自覺已經低人一等,怎還敢玷汙祖宗姓氏,小鳳仙隻是班主隨口縐的名字罷了。”
“走水了!走水了!快來人啊!救火啊!”
顧仙佛正待詳細問問,忽然,羅府下人那哭天搶地的聲音已經傳遍整個院落,顧仙佛還沒等說什麽,但見戲台後面的熊熊烈焰已經燃燒起來,幾乎是眨眼間便燒到了前院。
“這火不小,先出去。”
顧仙佛當機立斷,此時的賓客已經亂成一團,逃命的逃命,救火的救火,大門處被堵得水泄不通,徐芷瞳這一桌本來就坐的比較靠裡,現在再往大門擠,是肯定來不及的。
“出不去啊佛哥兒,你看大門被這群王八蛋堵住了!”羅敷急的跳腳,這在他爹的六十大壽上出現這檔子事,實在不是什麽好兆頭。
“你們在這裡不要動,我馬上回來。”
說罷,顧仙佛左手提著小鳳仙,右手擁著徐芷瞳,體內真氣一運,腳尖一點桌角,整個人便騰空而起,幾乎是眨眼間便落到院外街道的一輛馬車上。
扔下這兩個人,顧仙佛縱身一躍,再次跳回院內,把鄧新岐和羅敷兩個人如提小雞一般提了出來。
羅敷剛剛落地,便急忙開口懇求道:“佛哥兒,我爹……”
但是他的話語說到一半便停住了,因為顧仙佛的身影已經再次消失在了他面前。
“佛哥兒不會有事吧?”羅敷搓著他的小胖手,焦急地問道。
鄧新岐搖搖頭,道:“我也不敢確定,但是藥師是貨真價實的天字號高手,區區走水,應該奈何不了他。”
聞言,羅敷的心放下一半,唉聲歎氣道:“在我爹的六十大壽上偏偏發生這種事,這老天真是不開眼,要是這些人有什麽閃失,那還不都得算到我爹頭上。”
鄧新岐沒有接茬,但是他的心思卻比羅敷縝密不知道多少倍,眼神閃動間,他便大概心裡有了個數。
這次走水,走得蹊蹺。昨天剛剛落下大雪,今天積雪剛化,按說是最不應該走水的時候,可偏偏它就發生了,而且發生得還如此迅猛,這不得不令人懷疑。
想到這裡,鄧新岐不留痕跡地向左走了幾步,把徐芷瞳和小鳳仙分隔開來。
羅敷還意識到不妥,坐在地上唉聲歎氣。
這時,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正是提著羅悠之和羅婦的顧仙佛。
眼見父親被顧仙佛從火海裡救出來,羅敷喜出望外,但是羅悠之落地後卻顧不得與兒子寒暄,而是拱手對顧仙佛恭恭敬敬作了一揖,顫聲道:“顧公子大恩大德,老夫此生不敢忘啊。”
羅敷嘿嘿一笑,道:“爹,你這麽文縐縐的幹啥,佛哥兒是我哥哥,那就相當你半個兒子,不用這麽客氣啦。”
羅悠之吹胡子瞪眼道:“你個混帳玩意,瞎說什麽,這次要不是顧公子,爹這把老骨頭就得交代在裡面了,救命大恩,爹謝謝顧公子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顧仙佛笑眯眯擺擺手,道:“羅世伯,莫要這麽說,這次走水在前院,府內家丁又處理得及時,想必沒有世侄插手,羅世伯也安然無事,估計再過一時半會,這火就被撲滅了。”
顧仙佛說的一點也沒錯,這次走水的重點就是在前院的戲台子上,雖然火勢迅猛,但是沒有後勁,也就是隻能讓賓客慌亂一時。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這場意外之火就被羅府的家丁撲滅得乾乾淨淨,羅悠之對剩下的賓客又是道歉又是賠情才把他們打發走。
顧仙佛走進羅府一看,也就是前院被燒的慘一點,那些用來招待賓客的桌椅早已被熏得慘不忍睹,更嚴重的是戲班子的那些家什,一場大火把它們全部燒成一片灰燼。
一具被燒焦的屍體被下人從灰燼中扒拉出來,經戲班眾人辨認,是杜班主。
顧仙佛轉身,看到了眼淚汪汪的小鳳仙,小鳳仙此時還身著戲服,臉上畫著戲裝,被眼淚一衝,頓時在臉上留下兩道痕跡, 看得顧仙佛忍俊不禁。
“多謝顧公子救命之恩。”小鳳仙忍住淚水,在顧仙佛面前施了個萬福,帶著哭腔說道。
顧仙佛擺擺手,道:“無妨無妨,順手而為罷了。不過,這萬音門吃飯的家什被這大火付之一炬,杜班主也不幸身亡,你打算接下來如何?”
小鳳仙被顧仙佛提起了傷心事,頓時涕泗橫流,抽抽搭搭道:“小鳳仙也……也不知道,小鳳仙從小在梨園長大,別的手藝是一點……一點也不會,這真是天降橫禍啊。”
顧仙佛點點頭,隨意道“要不你和我回顧府,顧府這麽大,多養一個人總是可以的。”
“這……這不合禮法啊。”小鳳仙擦了擦眼淚,為難道。
顧仙佛聳聳肩,轉身便朝自己的白馬走去:“那就算了,我也是隨口一說,你保重吧。”
待到顧仙佛翻身上馬,小鳳仙才鼓足勇氣開口,道:“顧公子,請……請等一下。”
顧仙佛打馬走到小鳳仙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淡然道:“何事?”
小鳳仙期期艾艾地說道:“承蒙顧公子不棄收留,小鳳仙感激不盡,大恩大德,日後小鳳仙定當報答。”
顧仙佛左手抓著韁繩,目送著徐芷瞳在家裡護院的照顧下進入轎內,才收回目光,道:“無所謂,添雙筷子的事,羅敷,等下你準備個馬車,把小鳳仙送到我府上,我和新岐先回去了。”
說罷,顧仙佛調轉馬頭,和鄧新岐一道朝來路走去,身後的小鳳仙看著顧仙佛的背影,眼神中慢慢閃爍著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