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排山境的修士,一口以幻術化出人形,但本體卻還非常虛弱的仙劍。
這樣的組合,雖然強大卻不是無解的,就算打不過,至少還有逃命斡旋的余地。
首先是這片地下世界,已經被他灌注了魔能,形成了魔能網絡,方圓百裡之內等同魔族主場。其次是魔能池即將完工,魔巢的功效已經初步體現出來,無需依靠蠶食人類修士就能擁有源源不絕的魔能供給,更能號令整個地下世界的魔精為其所用。其三,在之前一天時間裡,他已經將上百頭魔精轉化為魔族最下層序列的魔卒。雖然作戰能力幾近於無,可是靠著半完工的魔巢卻能分散行動,為他的逃亡形成掩護……
綜上,情況還遠未到絕望的時候,何況身為魔皇陛下的親軍將領,就算情況真的無可挽回,也應坦然直面最後的結局,萬萬不能給魔族丟了顏面。
米彥罕巴不斷在內心中為自己加油鼓勁,以便讓自己擁有直面那白衣青年的勇氣,直面那口曾經毀滅了大魔神皇的無上神劍的意志力……
他已經不再是天下無敵的天外神劍了,如今的他本體虛弱得比自己還不如,強度最多也就等同於一個雲湧境的修士——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他甚至需要帶著兩個人類修士同行,才敢直面自己!這樣的天外神劍有什麽可怕的?不,非但不可怕,反而可笑!可笑當年毀滅大魔神皇的九州救世主,馬上就要死在他米彥罕巴的手裡!
魔皇陛下,你是所有魔族的起源,是魔族得以橫掃萬界的支柱……你的仇,我一定會為你報的。
最終,米彥罕巴終於完全鼓起勇氣準備抗爭的時候,卻發現……
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從岩石中走了出來,陰體跪在那神劍的幻象面前,如同人類求饒時一樣一動不動,等候發落。
同時,口中還說著人類的語言,而表達的意思,是如此的不可思議……
“不要殺我,讓我做什麽都行,只要別殺我……我已經是此界碩果僅存的魔族了,留我一命,當做保護動物一樣展覽起來好不好?你看現在的人類對魔族一無所知,堂堂排山境的修士,連我倉促布置的奪舍陷阱都看不出來,實在太傻白甜了!留我一命,以警示其他修士不好嗎?真的,只要不殺我,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等等等等,這,這是在說什麽鬼東西?堂堂上位魔將,大魔神皇親自拔擢的親衛將領,怎麽能說出這麽恬不知恥的話來?末日之戰時,哪怕在戰事末期,人類大舉反攻,戰況逐漸不利的時候,也從未有過魔將投降的記錄,大魔神皇更是寧肯與天外神劍同歸於盡,也未在最終的決戰戰場上後撤半步!他米彥罕巴作為魔皇意志的繼承者,怎麽能開這樣的先河?!
“哦對了,我還知道當初魔族大軍的藏寶地,只要這片世界的基本結構還在,我就可以幫你們去將寶藏挖掘出來!我是上位魔將,魔皇陛下的親軍將領,我說的都是真的!”
什麽,挖掘魔族寶藏?!這,這簡直大逆不道!魔族的所謂藏寶地,是指那些光榮犧牲在戰場上的魔族大將們,有資格將自己生前的戰利品和隨身的裝備暫時收藏於某地,日後若是魔族軍中有相性相合的便可以從中將前輩的寶物取出來。象征著魔族軍團生生不息,勇往直前。
所以魔族的藏寶地不僅僅是藏寶地,更是魔族的精神圖騰之一,怎能允許人類染指?!
“我知道我殺了一個人類修士,還奪了他的驅殼,
按人類的規矩,應殺人償命。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當時太過虛弱,下意識就掠奪了他的生命力,包括後來那個修士的寄生魔種也都是無心之失,都是本能反應而已!換做清醒的時候,再借我幾幅膽子也不敢這麽做啊。魔族已經滅絕,如今是你們人類的天下,我有多傻才會在自己這麽虛弱的時候,犯下殺人的惡行?所以,真的不是故意的,請神劍大人一定明察啊!” 快閉嘴吧米彥罕巴,你已經把魔族的顏面都丟盡了!當初魔族就算再困難也不曾厚顏無恥,低三下四地向人類求饒,你怎麽能……
“我可以補償受害者,讓我給受害者的父母當兒子吧,當奴隸也行!他們不高興了就挖我的肉,放我的血來出氣,只要留我一命……我,我已經死過一次,再也不想去死了,求求你,饒了我吧!”
米彥罕巴口中求饒不休,同時也運起魔族的感知,戰戰兢兢地觀察著那天外神劍和兩名排山境修士的反應。
天外神劍面色不動,左手邊的女修士一臉詫異,右手邊的男修士則一臉不耐煩:“這家夥廢話好多,乾脆殺了然後回家吧?”
米彥罕巴頓時閉嘴,再不敢多說半個字。
同時,米彥罕巴還看到神劍手中持著一塊晶瑩剔透的傳訊靈石,投影出兩張寫滿疑惑的少女的臉。
其中一個看上去仍稚氣未脫的少女說道:“王九,這就是你說的……窮凶極惡,極端危險,必須要嚴格遵照你的指揮才能戰勝的魔族?”
在她旁邊的,看上去略微成熟莊重些的也下意識點了點頭,說道:“別小看了這個魔族……能在瞬息之間就判斷出雙方的實力差,又堂而皇之地說出這麽厚顏無恥的求饒之詞,全無自尊,這樣的人物若是在咱們人類世界,很可能混成一方梟雄,千萬輕視不得。”
少女將信將疑:“是這樣嗎?”
那個成熟莊重的少女揚了揚頭:“當然!你年紀小,還不知人間險惡,我卻是見得多了。”
而跟在天外神劍身旁的一個男性修士,則搖了搖頭,問道:“沒事的話我可以先回去了嗎?”
同行的女修士實在氣不過,問道:“你到底有什麽急事?!”
“小說就差最後一卷就讀完了。”
“忍著點!”
另一邊,王九也是驚奇不已。
“老實說,我當初與九仙尊一道斬殺過的魔族不計其數,但是像這樣毫無尊嚴和廉恥的個體還真不多見。簡直是魔族裡的奇行種。要說的確具備了標本和展覽價值。”
米彥罕巴此時內心的尊嚴早已轟然碎裂,連忙說道:“是啊是啊,我這種臭不要臉的魔族絕對是舉世罕見,殺了就太可惜了!”
然而下一刻,就聽王九輕描淡寫地說道。
“的確,當年商斕妃和落語都有收藏魔族標本的習慣,一場大戰下來,屍體能撿上成百上千,也經常對看中的稀有品種手下留情,留活體標本。”
米彥罕巴正待歡喜地為那兩人的良好習慣唱讚歌,忽然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下一刻,果然聽到王九冰冷地說道:“可惜商斕妃和落語都已死於魔族之手。”
米彥罕巴簡直魂飛魄散,一時間就連求饒的話都已經想不出來。
然而緊接著,就聽天外神劍身旁的那位女性修士開口問道:“王九先生,我有一事不解……按照相州歷史來看,魔族滅絕至少有幾千年之久,至少是有文字記載的歷史以來,從沒有過魔族蘇醒的記錄,所以我想這個上位魔將的出現,僅僅只是個巧合嗎,還是說,有更深層的原因,眼下這一幕,會不會只是一個……序曲?”
說到最後兩個字時,趙嫣已經面沉如水,傳訊靈石中,陸莘和沈輕茗也齊齊抽了口涼氣。
傳說中,毀滅了九州修仙文明,帶來漫長黑暗時代的那場仙魔大戰,難道又要重新上演了嗎!?
“恐怕不可能了。”
黑暗中,米彥罕巴輕聲說道。
“魔族已經永遠都不可能再崛起了,你們大可不必擔心魔族會威脅到你們。”
話音未落,就聽李靖又搶著問道:“既然沒威脅了,我可以回去了嗎?”
王九擺了擺手示意稍安勿躁,而後問道:“理由?”
米彥罕巴說道:“因為魔皇陛下已經……不在了。祂是我族的起源,也是我族的終點。我曾經以為,就算祂不在,也會有其他人——比如我——能夠繼承祂的意志,重振魔族。但是,已經不可能了。沒了魔皇陛下,魔族不過是一堆行屍走肉,就比如我……換做末日之戰時,我斷然不可能向人類下跪,但是現在卻覺得沒什麽大不了,只要能活命,我什麽都可以做。”
“有趣的說法。”王九摸了摸下巴,不由陷入沉思。
作為當年仙魔大戰的核心戰力,他在魔族問題上是毋庸置疑的專家,但是……畢竟不像商斕妃她們鑽研得那麽深入,很多問題上仍是一知半解, 所以這個米彥罕巴所言是真是假,還真是不好判斷。
印象中,這家夥是在最終決戰一開場,就被沈開山給砸暈掉了,屬於龍套中的龍套,若非劍靈有著近乎過目不忘的記憶力,還真記不得這種小人物,所以米彥罕巴到底是不是真的那麽有骨氣,實在是未知數……而判斷魔族性格,也著實不是他擅長的。
身為天外神劍,王九擅長的只有斬殺魔族。其余的理論方面,一向都是以商斕妃為首的九仙尊,帶領萬仙盟的專業團隊負責研究。
沉吟間,趙嫣建議道:“王九先生,我認為不妨留他一命,這個魔族固然可恨,但現在就算殺了他,我們也得不到更多東西。反倒是他的離奇蘇醒讓我放心不下,這件事總要調查清楚才好。”
傳訊靈石裡,沈輕茗卻提出反對意見:“還是殺了吧,總覺得這個魔族讓人放不下心,他死命求饒,說了這麽一大堆話,也不知哪句能信。”
陸莘欲言又止,聽沈輕茗這麽明確地表態,也就隨著點了頭:“也是,畢竟是魔族,說的話也很難判斷真偽,與其糾結於他的言辭,倒不如殺了穩妥。”
趙嫣卻反駁道:“這樣未免太草率了!殺了他是簡單,可是之後怎麽辦?萬一真的錯過了什麽重要的消息……”
然而趙嫣話沒說完,就見身旁一道凌厲的紅光如箭矢一般射向地上的魔族陰體,頃刻間就將其引燃,化為灰燼。
李靖一臉內急炸裂的表情,急不可耐地收回了右手持著的赤血毒環,問道:“現在可以回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