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最後一支主力軍隊的投入，對於洪堂軍隊來說，確實是一個艱難到讓他們差點堅持不下去的難題。

　從開始試探起，到如今天色完全入夜，洪堂將士們已經足足跟大清軍隊糜戰了十四五個小時，對於洪堂戰士們的體力來說，是一個及其艱巨的挑戰，不少將士早已是手臂酸麻、體力透支了。

　“衝上去，打散他們！！打散他們！”

　“突進去！！突進去！！”

　洪堂軍隊的中低層指揮系統，即便處於各自為戰的狀態，在發現大清又一支有生力量被投入進來之時，他們很快就有了積極的響應。

　原本散落在戰局當中的無數支小隊伍，如同一條條聞到了血腥氣味的食人魚一樣，即便體力衰敗，可是依然從戰場的四面八方圍攏過來，從小溪匯聚成大河，筆直衝向戰場中突然殺進來的唯一一支成建制地大清軍隊。

　吳超他們這些洪堂臨戰指揮員們很清楚，想要在數量佔據劣勢的情況下打贏這場艱苦的戰役，那麽他們就必須將敵人拉到他們洪堂軍隊所熟悉的戰鬥當中來，決不能允許敵人以他們所熟悉的、所擁有的優勢戰局作戰。

　深夜之中交戰，對於雙方指揮體系來說都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任務，禮親王代善他們是不敢退，在主力大軍全部被洪堂軍隊所打散之後，他們只要敢發出撤退的命令，那麽對於大清這種軍紀不算深嚴的軍隊來說，很可能帶來的影響就是成批量的戰士倉皇撤退，最終無法保持一個完整的建制，反而會削弱他們本身的實力。

　而洪堂戰士則是不願意退，既然他們已經發起了決死衝鋒，那麽他們就沒有想過在分出勝負之前，往後撤退一步。而且說實話，黑夜所帶來麻煩對於雙方固然有所影響，但是相較之下他們洪堂所受到不利影響遠遠小於他們大清軍隊的。

　在不惜體力、戰士損失的重重犧牲之下，代善親王派出最後有生力量所想要達成等目的，愣是被洪堂軍隊這一群亡命之徒給打散了。

　一萬勁旅隻堅持了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最終變得跟他們之前的同僚一樣，分散成無數的個體和小團體各自為戰，雙方此番所考驗的，最終變成了誰的意志力更堅強、小團隊戰鬥配合更默契了。

　馮老四是洪堂軍隊的老人了，從當年下海為寇還沒有乾成幾票買賣就被洪堂給收編之後，馮老四就一直跟著洪堂的人一起做事。

　當年從賊也是因為實在活不下去了，身上壓著一家老小六七口子人的性命，逼得他不得不乾起無本買賣。

　要說他乾買賣之時將屠刀對準那些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商號夥計、船上水手，沒有一絲愧疚和難過，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下海前他也不過是一名普通漁民，除了殺魚殺雞之外，哪裡還做過什麽折壽的壞事呢。

　但是生活所迫，這個世道就是這樣，他不殺人，不去搶奪別人的口糧食物，他們自己這一家子人就會餓肚子、活不下去了，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將自己一家人的幸福建立在別人家的不幸身上。

　原本還以為這報應來得太快了些，他這手上的無辜性命還沒有幾條就讓其遇上了洪堂艦隊，一場追殺之後不出意外地，他們這一夥不過百余人的海賊就此成為了洪堂艦隊的俘虜。

　先是對他們這一夥海賊的甄別審查，按照手中無辜性命數量對他們這夥海賊進行審判懲罰，因為沒有人證物證，自然他們這一夥人手中無辜性命具體有多少洪堂艦隊也是不會清楚太多。

　加上他們這一夥人本就只是剛剛下海沒有多久，一番甄別審查之後，除了幾個積年老賊被認出來，並檢舉出他們所犯罪行無數，隨之下了苦力營進行改造，像馮老四這種新手，再次接受了幾番身體素質的考驗之後，就被納入到了洪堂軍隊當中。

　進了洪堂軍隊之後，馮老四才知道什麽樣的日子才是一個人過的日子:他本安置在老巢中的家眷被接到了基隆鎮外一處村落安置下來，按照家中人頭數目，他們可以在這村子外的荒地當中開墾出二十余畝土地作為他們一家人的安身之本，而每月他馮老四還有五兩銀子的俸祿，若是立了功勞還會有其他的獎勵，光是自己的俸祿就足以讓一家人過得不錯了。

　更不用說在基隆鎮裡琳琅滿目的商品，不僅價格便宜而且沒有任何忌諱，只要自己願意采買又有錢，洪門政府可是從不會在意他們買這些商品用來做什麽。

　當然，這些東西固然值得馮老四這樣為了生活付出一切的人為洪門效力，貢獻他們的綿力，可是在洪堂軍部、洪門體系中馮老四他們所學到的東西，卻是能讓他為了這一份難得的生活，兒貢獻自己的生命。

　自己的三個孩子，在笨港學堂基隆鎮分校裡開始學習讀書認字，以往他們想也不敢想的私塾學堂，在洪門麾下卻是普通人家未成年子弟必須要去學習的東西，甚至於有人家不想要自家孩子讀書，在洪門都是一種罪行，著實讓初來乍到的馮老四他們感慨萬千。

　分配到家中的土地固然需要繳納稅收，並且每年還需要額外繳納一定糧食來抵消他們開墾荒地的代價，但是洪門會為他們這些新來之人家提供必要的耕牛、農具、糧食、房屋等等，讓其渡過最初的窘境。

　在洪堂軍部，馮老四也需要學習讀書認字，因為隨著洪堂軍部開始配備燧發火槍、野戰炮，日後聽說還要配給新式的輪船，不用風帆就能跑得賊快，沒有知識他們就很難學到其中技能，即便學會也會極為艱難。

　在學習當中，先生們會給馮老四他們講解許多他們曾經從未去想過的東西，為什麽這個世道越來越難活下去;為什麽那些地主家的土地總是能夠快速擴張，兒自己辛辛苦苦、勤勤奮奮地勞作，卻依舊不能養活家人……

　林林總總的知識，仿佛一把鑰匙一樣，打開了馮老四這樣普通戰士們的心扉，讓他們能用另外一種眼光去看待這個他們曾經習以為常、天經地義的世界，同時也讓他們明白了他們想要追求的生活，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如何去實現等等，再不複以前的無知和愚昧。

　如馮老四這樣的戰士，在洪門會在比比皆是，甚至遠比馮老四一家生世更悲慘的數不勝數，但是在洪門一脈思想數十年來的耕耘開導下，終歸還是讓這些百姓們有了不一樣的變化。

　當一個戰士，從懵懂無知，只知道什麽家國天下等口號，實際卻只是被人利用的無知之徒，變成一個心中有追求、有信仰，又能腳踏實地去實現心中夢想之人，他們所能展現出來的實力和毅力，卻已經將一般的大明戰士甩出了老遠，不管是意志力還是實力。

　或許，洪堂戰士們所看到的、明白的道理未必有多大，他們或許只知道憑借自己等雙手奮鬥努力，就能給自己等家人和子孫掙下一片平和安詳的人生;或許他們還未必懂得，洪門開始施行的人才選拔、權力下放等措施會給他們日後生活帶來何等變化，可是純樸的他們卻是知道了，想要過更好得生活，就需要他們自己去努力奮鬥，去創造屬於他們子孫後代的人生。

　有著堅定信仰的戰士，與只是為了一日三餐苟且堅持，或是只是為了殺戮等其他因素而存在的士兵之間，彼此間差距在哪，從這場戰鬥當中可見端倪。

　馮老四與他的隊長和排長，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打散了，現在他身邊一起的，除了與他一起搭檔的一名同伴以外，其余幾人還是他們一路上碰到，然後大家匯合在一起組成的新隊伍。

　戰場從早間的山谷前方數裡地，早已經擴大到波及方圓二十余裡地了，在黑夜當中洪堂戰士們固然一直堅持著長官最後的命令，拚了命地咬住身邊能夠看到的任何一個敵人，但是視野所限加上身體的疲乏，讓大家在追蹤敵人蹤跡之時，漸漸不可避免地往外圍擴散。

　戰場越大，雙方之間碰上面的機會也會變小，數萬人的大軍放在白天裡自然看的清楚，可是在這個陰霾天氣等黑夜之中，只要沒有光亮照耀，即便只是相隔數丈距離，彼此怕也是未必能夠察覺到對手的存在。

　至於說在黑夜當中照起火把，招呼同僚前來匯合，除非是自覺實力強悍，的，否則誰敢保證能在洪堂軍隊的攻擊下完好無損?

　之前已經有好幾波大清將士做出過嘗試了，數百上千名戰士匯合在一起之後照亮了火把，同時在吸引到己方同僚之時，卻也將找不到對手的洪堂隊伍給吸引過來，一明一暗之間，作為站在明處的那一方大清將士，自然是吃虧的一方。好不容易才拉攏的軍隊，在洪堂十數、數十支小隊伍的襲擊之下，愣是沒有一支能堅持到半個小時以上，就被洪堂軍隊給打敗擊潰了，進而被其銜尾追殺，損失慘重。

　洪堂軍隊戰士數目本就處於劣勢，在這種黑暗的環境下作戰，對他們來說是最願意看到的事情，也最能發揮他們的實力，更不可能主動暴露自己。

　“大家先休整一下，一個小時之後咱們再行動！！”

　摸黑找到一處僻靜的洞穴，當前軍銜最高的上士馮老四自動成為了這一支小隊伍十七人的指揮員，由其按照平日所學之軍事知識發號命令。

　每一名戰士肩上斜挎著的乾糧帶，是為了大戰之時應急所準備的豬油炒面，富含豐厚的能量，不需要過多過多加工就能補充一日以來將士們所消耗的能量。

　作為指揮員，馮老四在大家休息的時候，與另外一名上士一起主動擔任起防范周邊的警衛人員，這似乎已經是洪堂軍隊中低層隊伍的習慣了，哪怕馮老四原本只是一名副伍長，如今當上了這臨時隊長之後，也自然而然地攬上這個任務來，讓其他的戰士們好好休息一個小時。

　在座的將士們實在太累了，甚至有人在進食的時候就不自覺地頭一歪，靠著身邊的土石酣睡過去，口鼻之間發出淡淡的呼吸之聲，證明他們還活著。

　馮老四沒有叫醒這些沉睡過去的同伴，而是艱難地睜著眼睛，豎著耳朵，警戒地護衛在同伴們身邊。

　遠處漸漸傳來悉悉索索的響動聲，這讓眼神眯成一道縫，看似閉眼休息的馮老四一下子警覺過來。

　用刀鞘輕輕推搡了一下旁邊的副手，示意他回去叫醒身邊的戰友，而馮老四自己則聚精會神地注視著遠方傳來響動的地方。

　“唧！唧！唧唧唧！”

　兩長三短惟妙惟肖的蟈蟈叫聲，在遠處聲響來源處還未進入己方視線之前，由馮老四模仿了出來，隨後沒過多久，聽到了這邊動靜的遠處，三長三短的回應聲， 讓馮老四他們暫時放下了防備，剛被叫醒過來的隊員們將手中抽出來等長刀緩緩插回刀鞘之中，不過在沒有親眼見到對方面孔之前，大家的雙手依舊沒有離開過自己的武器。

　“鯨部第三師第二團三營五連牛大壯！”

　“鯊部第一師第六團二營三連三班馮老四！”

　黑夜戰場中巧合碰撞在一起的洪堂戰友們彼此通報了一下所屬，然後在彼此驗證過官階軍銜之後，馮老四又從之前的指揮員，變成了一名普通戰士，被這新來的隊伍的副連長給收編了。

　匯合一起的洪堂隊員，如今有了三十余人，簡單休整了一番之後，當聽見遠方再度傳來劈裡啪啦加上聲嘶力竭等嘶吼聲時，馮老四他們這一支隊伍，再次消失在茫茫黑夜裡，朝著交戰的戰場方向悄然摸過去。

　茫茫黑夜，數萬大軍就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之中穿梭往複，不時有一處地域突起殺機，隨後不過多久卻又銷聲匿跡，留下了什麽東西卻也只能等到天亮之後方能見到真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