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五年二月二十，山西平陽府這邊的天氣依然陰冷，多有積雪未化。

平定縣中更是一片惶恐之色，緣由在於縣城城南宋家溝、貴石溝村一帶出現了叛匪闖王高迎祥的部隊，燒殺劫掠，無所不做。

上月之時，蒲州千戶楊其莊好不容易一組織起來了一支鄉勇，出城討伐在外活動的闖王一部，可惜最終卻是寡不敵眾，被為數更多的農民暴軍給擊潰，連楊其莊都差點未能幸免，經此一戰之後，平定縣上上下下人人聞風喪膽，龜縮在城中再也不敢出去，只是一封封加急求援信件送到了布政司和巡撫衙門，心急如焚地等待著朝廷的援軍到來。

此時的宋家溝已是一片狼藉，曾經平和安詳的村子，如今卻到處都是魁梧大漢凶狠咒罵之語，以及不少良家婦女喑喑哭泣之聲。

村落之中，不時還有一隊隊雄壯的士兵來回巡邏，身上刀兵卻是一件不差，若非他們身善變衣衫五花八門，說不得有人還會將他們認做一群官兵呢！

在宋家溝中駐扎的闖王一部，是其三十六營中的第八隊，人稱闖將的李自成是也。

李自成何人也，恐怕不用多說大家也多半是如雷貫耳了，不過現在的他還不是日後搞死了崇禎皇帝的那位闖王，而是手中僅有數萬人馬的闖將。

說是有數萬人馬，其實際當中大半之數都是被他們一路裹挾來的百姓而已。

就算是不願意加入到暴動軍隊當中，想要獨善其身的百姓村落，可若是被裡李自成他們這樣的農民軍隊抄了家中錢糧，沒了生計的他們在這寒冬臘月裡，想要熬過一年，那可真是癡人說夢呢！

更別說在他們脖子上面，還有暴民架著的刀兵，若是不從其隊伍，那就只是一個身死道消的地步了。

如此一來，想要這支農民軍隊有多大的戰鬥力，那可是有些為難了，除了李自成自己精挑細選出來的不過五千之數的精壯勇士以外，其他人都是李自成手中的炮灰。

等到什麽時候孫傳庭和洪承疇的大名軍隊殺到他們大家面前的時候，也是時候讓這群炮灰去堵住對方的追擊了。

李自成他們在宋家溝呆了有兩月光景了，在這周邊的糧食物資也差不多被他們給收刮乾淨了，因而再過幾天李自成他們就準備動身北上，另尋一地安身了。

暴動隊伍當中魚龍混雜，你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的隊伍當中過了一夜少了幾人，或是又多出兩張生面孔來，反正對於這群沒有經受過正規軍事教育的土包子來說，能勉強維持住隊伍不散架，保證自己的糧草不失，那就已經是萬幸了。

農民軍中編制混亂，只要手中人手上千，就能自號千戶，若是頭上沒有頭目壓著的話，甚至敢自稱將軍，哪怕他們其實沒有這個實力。

而在李自成的隊伍當中，倒是比其他的農民軍隊要好，至少他手下的編制還算不錯，這可就多虧了他從流民當中提拔起來的幾個大明朝逃兵遊勇了。

在李自成手中，共有三個參將，每人手中都有萬人左右的散兵遊勇，而在這參將麾下，又設有五個千總，每人手上都千人以上的流民，隨後又是層層往下，終歸是將這三四萬人的隊伍給撐了起來。

流民當中其實尊卑之別沒有大明朝中那樣嚴格，很多頭目甚至還跟手底下的兄弟們勾肩搭背，聊著一些不堪入目的話語。

這不，正跟底下幾個心腹閑聊的彭志海突然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聲音給打斷了聊興:“將軍，聽恁口音，好像是咱河南人啊?”

彭志海斜眼瞟了一瞟這張陌生面孔，倒也沒有生氣地回答:“恁也是河南人?”

“那可不，俺是河南安陽類，恁呢?”陌生面孔聽到了肯定答覆，那眼神裡滿是興奮，似乎覺得因此就能跟彭志海搭上關系了一樣。

“鳳陽?俺也是安陽類啊，俺是李各莊的，恁聽說過沒?”彭志海也是聊得有些興頭了，畢竟難得遇到老鄉，在這今朝不知明朝的日子裡，能遇到一個同樣口音的，總是讓人高興的。

“李各莊，俺姐就嫁恁李各莊的，俺就牛頭村離恁那不遠類！”陌生口音更深刻親切，聽其談話更是與彭志海的老家不遠點樣子:“將軍你還記得俺安陽童謠不?大腹便便轉腰得肚呆若木雞死眉眼呐發瞪揮汗如雨漢麽流水！”

“怎不記得類！”聽陌生人唱起安陽童謠，彭志海自己爺情不自禁地跟著唱了起來:“昏天黑地黑得摸得翻來覆去翻八郎打滾兒刮目相看不瓤杆兒！”

“顧此失彼顧不嚴門兒節外生枝出叫兒南轅北轍不照柳道！”

“債台高築脫窟窿搗眼鏡無可奈何沒了厥了戰戰兢兢得得搖搖！”

兩人一唱一和，在大庭廣眾之下就興高采烈地對起歌來，看得周圍幾個壯漢一愣一愣，同時饒有興趣地聽著兩人都對唱。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好不容易唱完了曲兒，彭志海似乎意猶未盡，擁著老鄉的肩膀就要把他帶回自己的住所，同時回收讓周圍的手下散去，看樣子是要跟老鄉好好敘敘舊的樣子。

彭志海的手下也有眼力勁兒，看那陌生面孔身材魁梧，很顯然是把好手的樣子，心中猜測怕是自己頭目是看中這位老鄉的武力了，想要籠絡一番，哪還敢打攪他們，連忙四散而去，各自找些娛樂去消磨時光了。

“對了小三子，去給俺抓兩隻雞，拿壇子好酒回來，俺今晚要跟俺老鄉好生說道說道！”臨走前，彭志海突然叫住一個壯漢，吩咐他幾句之後，也不看這叫小三子為難的面孔，勾著老鄉的肩膀，高興地往回走了。

“還不知道小老鄉恁叫啥名兒呢?”

“將軍，俺牛頭村裡人也就兩姓，不時姓牛，就是姓朱，難道恁不知道嗎?”

“對對對，看俺這記性！”

“俺叫朱大壯，俺姐叫朱桃花！”

“哦哦哦，俺村是有個叫朱桃花的外村媳婦，模樣跟恁還真有幾分相似類！”

彭志海與朱大壯兩人，邊走邊聊，遠去得身影中不時傳來他們兩人對話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