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同貴和謝鯤出去之後,賈府人才稍稍松了口氣。
“老祖宗,難道我們真的跟這些流人一同去北海?”
賈璉猶自有些不敢相信,他沒想到,老祖宗竟然如此爽快地答應了。
“我們還有選擇麽?他們如今都紅了眼,若是不答應,還不把我們給撕成碎片了?”
“唉,沒想到,如今竟然成了流人的人質。”
賈璉也知道,事到如此,其實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嘿嘿,要說這世道,也真是有趣兒。那個皇上看著咱家不順眼,咱家就逃到了卜奎。好不容易當了回俘虜,那幾個韃靼人,竟然把咱們當成燙手山芋似的,從這家給甩到哪家,不想走,非得叫咱們走,硬是把咱們送進了卜奎。”
“如今咱們不想走,沒想到,這些個流人倒是拿著咱們當了寶兒,非得跟著咱們走。看來,咱們跟流人倒是同病相憐呢。”
“老祖宗不必感傷,等到了北海就好了。”
“誰說我感傷了,如今我倒是很高興呢。若是那個皇上知道,我把這些流人都帶到北海去了,你們說,他會不會把鼻子都氣歪了?”
“還有啊,如今咱們投奔珉哥兒來了,總得有個見面禮吧,一下子給他帶去一萬多勞力,你們說,他會不會高興的蹦起來?”
“要說這個皇帝,也不是一無是處。若不是他,咱們去哪裡弄這一萬多人,一個錢兒都不用花,多合算啊。”
“嘿嘿,你們說,我是不是古往今來最大的,最精明的人販子啊?一下子販了一萬多人,有誰能比得了我。”
是啊,老祖宗,確實沒人敢跟你比,你是史大膽兒嘛。
賈璉心裡嘀咕著,去收拾東西了。
從賈府裡出來的時候,帶的東西就不多,一路上又消耗了不少,實際上,除了隨身的錢財、衣物和餐具等,倒是沒有多少東西。
不過,為了路上著想,倒是把趙大海送來的糧食等食物,全數帶上了。
不到一個小時,以老太太為首的賈府眾人,就在流人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地出了驛館,向北城門湧去。
正如修同貴所說,流人們的秩序倒是不錯,一路上遇到居民家庭,倒也沒有打砸搶掠行為。
到了北城門,城門已經大開,城裡城外一大片,都已經被流人佔據。
再看這些流人,有的背著麻袋,那裡面裝得自然是糧食了。
有的扛著大鍋,有的拿著碗瓢盆之類的餐具,自然就是為了路上做飯吃飯準備的。
更多的人,則是每人背了一床被子而已。
這些流人,本來就沒有多少私人財物,又是被韃靼人從各個官莊裡弄到卜奎城裡來,幾乎就是身無長物。如今走起來,倒也確實是輕裝簡從了。
說話間,就出了城門。
趙大海、馮奎和徐明濤三人,帶領著二三百人,在城門邊看著這群流人,似乎在看著一群與他們無關的人一樣。
賈府的車隊,被無數的流人簇擁在中間,漸漸地出了城門。
賈璉跟修同貴打了聲招呼,修同貴一揮手,流人們就讓出一條路來,讓賈璉走到了趙大海跟前。
“趙團長,我就先走了,感謝幾位的招待。”
“賈團長,快別這樣說,如此就叫我們羞愧死了。到了卜奎,竟然不能保護你們,今後可沒臉去見珉長官了。”
“趙團長不必自責,反正我們早晚也要去北海的,如此走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自是如此方式走了,倒是叫人有些啼笑皆非。”
“如今流人雖然是挾持你們而去,但流人大多對珉長官存有感激之情,估計一路上不會對你們有所不利。其實我也理解他們的心情,有了這個機會,到北海那裡,或許是一條出路。”
“唉,到了那裡再說吧,到時候就看珉長官如此處置他們了。只是他們這一走,不知道會對你們幾位有何影響?”
“呵呵,走了也是件好事兒。否則,就憑我們這幾百人,如今處於亂世之中,叫鍾鼎和韓天魁這麽一折騰,卜奎這幾年攢下的家底兒,也基本上沒了。流人脫逃,暴動,也是早晚的事兒。”
“他們走了,這裡的百姓倒是能靜下心來過日子了。至於我們幾個,到時候如實上報就行了。如今的時局你也清楚,估計也沒人顧得上追究這裡。從此以後,卜奎又成了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又回到幾年前珉長官來之前的樣子了。”
“唉,想想卜奎原來的蕭條。再想想這幾年的一時繁榮,真是一場繁華一場夢啊。”
一向比較拘謹內向的馮奎,也不禁發出了感慨。
幾人正說著話,就見兩人擠了過來。
“璉二哥,叫我們好找。”
賈璉一看,竟然是柳湘蓮和蔣玉菡兩人。
“哎喲,你們兩個怎麽還在此地,沒到北海去麽?”
“唉,說來話長。我倆來了之後,就先去了北溫都拉看望寶玉,剛回來,就趕上了韃靼人圍城,一直就困在了這裡。”
“哦,原來是去了寶玉那裡,寶玉如今如何?”
“在那裡倒是很逍遙自在的,似乎活得挺高興,見我們去了,也是非常興奮。只是也非常惦記著貴府裡的人,倒是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們。”
“如此就好。我們家裡也非常惦記著他。兩位兄弟似乎要出門的樣子,如今要去何處?”
“我們正想著去北海呢,若是可以,還想跟著璉二哥一起過去。”
“如此甚好,就跟著我們一起走吧,也好有個照應。就跟我過去見見老祖宗,把寶玉的情形跟老祖宗和夫人說說,她們聽了,定會很高興呢。”
告別了趙大海幾人,賈璉就帶著柳湘蓮和蔣玉菡兩人,追上了賈府車隊。
見到了老太太,兩人就把寶玉的情形說了。
老太太一直就惦記著寶玉,還遺憾不能到北溫都拉去看看寶玉,如今知道了寶玉的情形,自然非常高興。
“你們倆以後也不要到處亂跑了,就跟著我家一塊兒,以後安頓好了,沒事兒就唱唱戲。到了北海那裡,我叫珉哥兒給你們蓋個戲園子,今後就在北海開唱了。”
“如此就謝謝老祖宗了。老祖宗愛看戲,到了北海,我倆就給老祖宗先唱上一場。”
“好,這就好了。這些日子,我就愁以後看不著戲了,沒想到今兒個你倆就來了。可見老天爺還是眷顧咱家的。怪不得我今兒個心裡覺得敞亮了不少,果然是有預兆的。行了,你們去夫人那裡,給她詳細說說寶玉的事兒,也省得她每日裡再惦記著寶玉了。”
柳湘蓮和蔣玉菡兩人去見王夫人,老太太就轉向了王熙鳳。
“鳳丫頭,幫我想著點兒,到了北海第一件事兒,就是叫珉哥兒鼓搗出個戲台出來,這麽久沒聽戲,我都覺得活著沒意思了。”
“老祖宗,依我看,倒是不用他們唱戲,如今你自己就在唱戲呢?”
“你這個潑猴兒,我怎麽又成了唱戲的呢?”
“老祖宗,你領著一萬多人出征,這不就是一出戲麽?”
“什麽戲?”
“《佘太君掛帥》啊。”
“哈哈哈,到底是鳳丫頭會說話。不過,倒也有些道理。行了,我若是佘太君,你就是那穆桂英,不行,你當不了穆桂英,你做楊排風還差不多。”
“老祖宗,那誰當穆桂英啊?”
王熙鳳順杆兒爬樹,就想逗著老太太高興。
“寶姑娘、妙玉、黛玉都差不多能當穆桂英。”
“老祖宗到底就是偏心姑娘們。”
“穆桂英是當先鋒的,先鋒是要上陣殺敵的,你殺過人麽?”
“那倒是沒有。”
“這不就結了麽?不過,你放心,到了北海,你就又可以掌家了。璉哥兒、薔哥兒、修同貴、謝鯤,你們過來。”
此時賈府的女眷們坐車,男人們騎馬,流人們步行,修同貴和謝鯤兩人也是步行,就在老太太的車邊走著。
聽著老太太叫,幾人就湊到老太太的車跟前。
“如今既然是我掛帥了,現在就委任你們四人,節製這一路上的行軍之事。你們四個,要約束好這些人,不許騷擾百姓。什麽時候走,什麽時候停,何時埋鍋造飯,何處宿營,何時拔寨起營,都要安排妥當。你們明白麽?”
“我們明白了。”
修同貴不假思索就回答了。說完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兒,正要說話,謝鯤先說了。
“老太君,如今由我和修大人主持就行了。”
“謝鯤,你為何如此說?”
“這些流人都是壞人,我倆如今就是壞人頭兒,他們都聽我們的。”
“嘿嘿,謝鯤,你知道我賈家犯的是什麽事兒麽?”
“自然是知道的。”
“在我跟前兒,你還敢說你是壞人麽?”
“這個……,老太君,在下乾的那點兒事兒,確實比不了老太君。”
“謝鯤,你也當過錦衣軍統領,以往你們拿人的時候,有誰敢跟你們火拚麽?”
“從來沒有。”
“這回錦衣軍到我家拿人,你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麽?”
“叫你們打死了一百好幾十人。”
“我如今如何?”
“老太君還活的好好的。”
“咱們此行是去哪裡?”
“北海。”
“北海那裡誰做主?”
“自然是懷遠了。”
“我跟珉哥兒誰是老祖宗,誰是孫子?”
“自然您是老祖宗。”
“我倆誰聽誰的?”
“自然是懷遠聽老祖宗的。”
“現在你們該聽誰的?”
“自然聽老祖宗的。”
“剛才鳳哥兒說,我是佘太君掛帥,你覺得她這話說的怎麽樣?”
“她說錯了。”
“錯在那裡?”
“她把姓名說錯了, 應該是史太君掛帥。”
“好了,琥珀,把你的腿伸過來,讓我枕著迷糊一會兒。修同貴和謝鯤這兩個猴崽子,連午覺都不讓我睡,就把我拉到車上來了。鳳哥兒,你也去迷糊一會兒吧,有了一萬多保鏢,咱們還怕什麽?”
老太太說完,就在車上枕著琥珀的腿,打起盹兒來。
謝鯤看著修同貴,一臉懵懂。
“修大人,我問你個事兒?”
“什麽事兒?”
“他們和咱們,到底誰是人質?”
“謝鯤,我也問你個事兒?”
“什麽事兒?”
“咱倆什麽時候成了猴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