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擺過飯之後,各方的女眷們,又都聚集到了老太太處。
理由都是十分充分的——想來探聽薛姨媽的行程的。
前幾天有消息說,薛姨媽要帶著兒子薛蟠和女兒薛寶釵前來,估計這幾日也就到了。
另一個目的,雖然不好明說,但是,彼此心裡卻是都有數的,屬於心照不宣。那就是在等著賈珉那一萬兩銀子的消息。
無論這一萬兩銀子能不能拿回來,今天都是一件大事兒。或者是賈珉自此離開府裡回鄉下,或者是大老爺在府裡爬一圈兒。
所以,他們必須第一時間了解老太太的態度,老太太的態度,就是他們的態度。
這就是站隊的時候了。
這一點,在賈府裡可是很重要的。
午時三刻,老太太的丫鬟琥珀從外面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進門就給賈母磕頭。
“回稟老太太,不好了,大老爺昏倒了。”
嗯?大老爺昏倒了?
“是這樣的,大老爺今天不是一直在門口等著珉四爺嗎……,”
“珉哥兒回來了?”
“沒有,是平兒姑娘回來了。大老爺一見到平兒姑娘,就昏倒了。”
平兒?什麽時候平兒這麽厲害了?
“死蹄子,說話沒頭沒腦的,到底怎麽回事兒?”
王夫人喝了一聲。
“平兒姑娘送來了一萬兩銀子,正好往這邊來呢。”
“你看準了,真的是一萬兩?沒弄錯?”
老太太問話了。
“奴才是聽平兒姑娘說的。”
既然是平兒說的,應該就是真的了。
眾人心裡都得出了結論。但是,見賈母沒說話,誰也沒敢表露出來什麽。
說話間,就聽得外面有車馬聲響,眾人跟著老太太出去,就見平兒、風花、雪月幾人,正在從馬車上跳下來。
“奴婢平兒見過老祖宗。”
平兒和風花、雪月就跪下來,給老太太磕頭。
“車上拉的可是一萬兩銀子?”
“回稟老祖宗,正是一萬兩銀子。珉四爺叫奴婢給府裡送來,請老祖宗過目,聽從老祖宗處置。車上的是現銀,這裡是銀票。”
“珉哥兒在哪裡?”
“回老太太,珉四爺正在跟趙半城、黃西德、胡老板他們一起吃酒呢。叫奴婢給老祖宗帶個話兒。”
“說。”
“珉哥兒說,他不想叫老祖宗和二老爺為難,這幾日就先不回府了,免得有人尷尬。”
“有人”其人,就指的是賈赦了。
如果此時賈珉回來,賈赦可就尷尬了,打賭的諾言,到底是兌現還是不兌現呢?
賈母明顯地舒了口氣。
“嗯,珉哥兒是個會辦事兒的。把銀子交庫吧。可吃過飯了?”
“還沒呢,奴婢怕老祖宗著急,那邊兒剛一賣完,就把銀子送來了。待會兒我們回到野渡居再吃。”
“死丫頭,剛出去幾天就想造反了,連飯都不在家裡吃了?莫非我就供不起你一頓飯了?鳳丫頭,告訴大廚,就照著平時給我的那樣,給幾個孩子做飯。這大熱天兒的,餓著肚子回來送錢,不吃飯就走,珉哥兒要是知道了,還不得在心裡罵我?我才不給他落下這個話柄呢。”
嘴上這麽說著,老太太臉上卻盡是笑容。
“哎喲,還跪著幹嘛,快起來吧。你們看看,我就說這平兒平時是個好的,做事就是得體。”
“還請鴛鴦姐姐把珉四爺給老太太的禮拿回去。
” 平兒爬起來,對著鴛鴦笑笑說。
“還給我送禮了?”
“是的,不光是老太太,大老爺、二老爺、大夫人、二夫人、珠大奶奶、璉二奶奶、璉二爺、寶二爺、環三爺、東邊珍大爺、蓉大爺、蓉大奶奶、林姑娘和家裡的各位姑娘等各位主子,全都有份兒,除了老太太的,花了3000多兩銀子呢。”
“喲,你們瞧瞧她這張小嘴兒,主子們的名頭,一個沒落下,麻溜兒的,跟報菜名似的,都叫她給報出來了。只是我倒是有一樣不明白,什麽叫做除了我的,花了3000多兩銀子呢?”
“珉四爺說了,老太太手裡有的是寶貝,市面上買的,老太太自是看不上的,所以,送給老太太的,就是自家的酒了。收藏裝兩盒,禮品裝兩盒,精品裝2瓶。四爺說了,到老太太那裡蹭飯的人多,所以就多給預備點兒。以後,會定期給老太太和府裡各位主子送酒來。”
“你看看,連珉哥兒這個才來幾天的,都知道你們到我這裡蹭飯,以後可別來了。”
老太太滿臉笑意。
“我們倒是不想來呢,只怕到時候,老太太總是要叫我們呢。”
王熙鳳趁機拍了一下馬屁。
“好了,都回屋吧。平兒去交銀子,領著兩個孩子去擺飯,晚上過來說話。”
“回老祖宗,奴婢今兒個要趕回去呢,晚上就不能過來了。老祖宗還有什麽事兒,就請吩咐,奴婢回去轉告四爺。”
“回家了,就在家裡住上一宿,明兒個一早再回去。珉哥兒要是說你,就說是我留下來,不讓你們走的。”
這邊人進屋,那邊兒就卸東西,先搬到賈母這裡,隨後再叫人一一送去。
“你回去看看你們老爺怎麽樣了,就說我說的,以後做事兒,老的要有個老的樣子。”
賈母跟邢夫人說著,邢夫人就急急走了。
一萬兩銀子送回來了,賈珉卻沒回來,賈赦在府裡爬一圈兒的事兒,就算暫時先撂下了。
賈母顯得很高興,其他人也就得顯得高興。當然,有
的是真高興,有的則是失望,遺憾沒看到好戲。
這邊兒剛安靜下來,又是一陣吵嚷聲傳來。
就見兩個人,跌跌撞撞地進屋,身上的衣服破了,頭上包著布,進來就給老太太跪下。
“請老祖宗做主啊。”
一看,原來是賈蓉和賴升。
“哎呦,蓉哥兒,這是怎麽了?”
老太太站了起來。
“珉四叔打我們,請老太太給做主。”
話說這賈蓉和賴升,在野渡居因為劉鐵山不讓進去,就想強行往裡面闖。沒想到,劉鐵山一家還真沒慣著他們,這就打了起來。
那劉鐵山和侄子劉成是打鐵的,賈府的仆人雖然人多,卻是一點兒沒佔著便宜,隻好灰溜溜地回來了。
此前,賈赦見平兒帶回來了一萬兩銀子,當場就昏倒了。眾人七手八腳地抬回去後,也就散了。
等到賈蓉回府時,竟然還不知道平兒已經送回了一萬兩銀子。心想,反正賈珉也是要回鄉下去了,不如在他臨走時,再訛他一把。到老太太這裡告刁狀,也是給自己解氣。
“珉哥兒好好地打你們做什麽?在哪裡打的?”
“就在野渡居。”
“剛才平兒說,珉哥兒在城裡跟人吃酒呢,怎麽這麽快到野渡居了?”
“不是珉四叔自己打的,是他支使下人打的?。”
“他的下人怎麽就敢打你們?”
賈母是什麽人?見慣了風雲的人。一聽事情蹊蹺,又見賈蓉和賴升目光閃爍,又聯想起賈赦跟賈珉打的賭,心裡就懷疑上了。
“這不是珉四叔就要走了麽,我們就到野渡居去,想把他那院子給管起來,免得他臨走時,把那東西都給變賣了,那可都是府裡的東西。沒想到,他那下人不讓進去,還打了我們。”
“珉哥兒可是在場?”
“那倒沒有。”
“既是他們打了你們,為何不去報官?”
賈母的臉色冷了下來。
“重孫想著這是家事,報了官,未免就是家醜外揚,所以,才回來請老祖宗做主。”
“誰叫你們去管院子的?”
“倒是沒人叫去,只是不想叫珉四叔把府裡的東西給變賣了。”
此時,旁邊的人,也都明白了怎麽回事兒,有心想提醒賈蓉,見老祖宗臉色不善,卻也沒人敢吱聲。
“我且問你,他那院子,有哪一件東西是府裡的?”
賈蓉感到有些不妙了。
“我再問你,珉哥兒在城裡吃酒,又怎麽會去指使人打你們?”
賈蓉的心開始涼了。
“我再問你?誰說珉哥兒要回鄉下去了?“
賈蓉開始蒙圈了。
“我再問你,你怎麽就知道,珉哥兒會把那東西變賣了?”
賈蓉開始絕望了。
“我再問你,我叫珉哥兒回鄉下去了嗎?”
賈蓉身上開始發抖了。再看賴升,已經癱在地上了。
“我活了70多歲了,什麽人沒見過?什麽事兒沒經歷過?別尋思我不知道你們的心思。你們誰有本事在10天裡,也給我拿回一萬兩銀子來,我就把珉哥兒攆走!你能嗎?”
“不不……不能。”
“沒等怎麽著,就要去搶東西。別說珉哥兒沒走,就算是珉哥兒走了,輪得到你們嗎?你還有臉找我來給你做主?要我給你做什麽主?”
“我要是給你這個混帳東西做了主,還怎麽當這個家?賈家的體面何存?”
“老祖宗……。”
“你不用說話了,來人啊,給這兩個混帳東西掌嘴五十,再拉出去打20大板。傳下話去,明兒個把這些個不要臉面的,送給珉哥兒發落。”
幾個小廝進來,就當著滿屋人的面兒,開始打賈蓉嘴巴和賴升嘴巴,然後又拉了出去打板子。
眾人見賈母發了怒,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出言相勸。只在心裡罵賈蓉不識時務。
“我也乏了,都散了吧。”
賈母揮揮手,眾人如得了聖旨一般,紛紛離去。
鴛鴦把賈母扶到炕上。
“我雖也不喜歡這個珉哥兒,可也從未說過要攆他走啊。這府裡上上下下兩千來口子,就多他那一張嘴吃飯?怎麽就那麽多人容不下他呢?”
聽著老太太嘀嘀咕咕的,鴛鴦也不吱聲,只是服侍老太太躺下。
這樣的事兒,可不是她該插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