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正在琢磨著皇上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吏部尚又說話了。
“皇上聖明啊。這賈珉實乃我朝的人才啊。按照賈珉的說法,他若是能降服了那些草原部落,在那裡設上三府十八縣,我吏部的那些捐官就都能得到安置了,朝廷又能收到一大筆捐輸了。”
所謂的捐輸,就是買官兒的錢。
大德王朝,其實也不只是大德,在歷史上的哪朝哪代,幾乎都存在在這種向朝廷花錢買官兒的現象和制度。
這種制度跟一般的犯法的買官賣官不一樣,它是合法的。是朝廷為了增加收入,開辟財源而采取的一種辦法。
大德王朝的官員,一般都來自於三個途徑。
第一個途徑,就是科舉。這是憑著真本事考上去的。這是主流,也是最為正規,數量最為龐大的。
第二個途徑,就是世襲,也叫蔭官。是沾了祖宗的光兒當官的。比如賈政,就是這個途徑。
第三個途徑,就是捐輸,也就是花錢買的官兒。比如賴大的兒子賴尚榮。
科舉是當官兒的正途。只要考上了,或早或晚都會當官。即使等,也等不了多久。
但是,蔭官和捐官就不一定了。除非實在是有空缺,否則,都要以科舉出身的官員為優先的。
所以,有的捐官可能一輩子都當不了官,而只是有個名義。
在賈珉的奏折裡,給朝廷描述了一副美好的前景。
他降服了南北溫都拉草原後,就將按照《溫都拉盟約》的規定,在草原上設立州縣,由朝廷派駐文官治理,實行跟內地一樣的制度。
賈珉初步打算設立三個府,十八個縣。如果這個計劃真的能夠實現的話,就需要大量的官員。
目前,吏部有大量的捐官和蔭官等著尋找位置呢,所以,吏部尚才有此說。
其實,無論是禮部尚還是戶部尚,都不認為賈珉能夠做到這一點。但是,他們還是如此說了。
這既是為了討好皇上,也是為了借此打擊李源。賈珉成了,他們坐享其成。不成,他們也沒有什麽損失。
“李愛卿啊,你看這花錢的地方有了,官員也都準備好了,你什麽時候能夠把差事辦完啊?”
皇上又說話了。
這怎麽就賴上我了呢?我好好地在家裡當官兒,是那賈珉胡鬧,才惹出麻煩的,你不去找他,卻把我給賴上了。
“皇上,賈珉在折子裡也說了,請求增兵三萬給他,他在入冬之前,把這件差事辦完。只是如今要想增兵,卻是辦不到的。臣左思右想,也只能湊出兩千兵馬來,與三萬相距甚遠。”
“所以,臣以為,賈珉此舉不可行,無非就是他年輕氣盛,好大喜功而已。他自己也說了,如今跟四大部落交戰,是屢戰屢敗。臣以為,皇上應該下旨,罷了賈珉的官。至少也要下旨訓斥賈珉,叫他安分守己。”
“革了賈珉的官職,倒也未嘗不可。只是叫他回來了,又叫誰去呢?你說他屢戰屢敗,朕看他的折子,可不是這麽寫的,他寫的可是屢敗屢戰啊。你看看,這賈家小兒,捅出了這麽大的簍子,他還有理了。屢敗屢戰,好像就他自己在那拚命,別人都在看熱鬧似的。”
“至於下旨訓斥,倒也不必了。在那卜奎極北苦寒之地戍邊,也實屬不易。念他一片忠君報國之心,若是朕訓斥他,也未免寒了將士們的心。”
“你告訴他,想建功立業是好的,但是不可好大喜功。至於那貢賦和設立州縣,朕也不指望。若是僥幸得到一點兒,就叫他用在卜奎的軍費上。若是他運氣再好一點兒,得了一兩個縣,
也不用從朝廷派人去了,他自己隨便選個人就行了。”“皇上聖明。臣遵旨。”
見皇上終於松口了,李源生怕皇上反悔,就趕緊盯了上去。
“那賈珉做事雖然有些莽撞,但是。練兵幾個月,就敢跟草原鐵騎對陣,倒也勇氣可嘉。只是別的府兵練得如何,朕倒是聽說了不少風言風語的。聽說有的世家子弟,就是掛了個名,實際上根本就沒練兵,你去查一查此事。”
“臣遵旨。”
這回,李源答得就不那麽乾脆了。
查倒是可以查,但是這真是個得罪人的差事啊。
“另外,朕聽說賈珉去年在他們府裡弄了個什麽最佳敗家獎。你告訴賈珉,若是以後不用心辦事,朕今年也設立個最佳敗家臣子獎,今年這個獎就歸他了。想必各位愛卿投票也會投他的。”
關於賈珉在賈府開年會的事情,各位大臣也早有耳聞。尤其是那個最佳敗家獎,在各個官宦、勳貴世家中,更是家喻戶曉。
甚至有的家族,也準備照葫蘆畫瓢,在自己家裡也設立這麽個獎項,用來警醒自家的子弟。
如今皇上提起此事,他們倒也沒都把這話當個笑話。皇上的脾氣,他們還是知道的。沒準兒還真就會設立這麽個獎項呢。
不過,他們倒也沒有為此過分擔心,即便是真的設了這個獎,大不了一塊兒投賈珉的票也就是了。
反正他歲數小,又在卜奎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就算是欺負他了,也是不怕的。
關於卜奎的事,就算是處理完畢了。梳理一下此事的脈絡,就是賈珉好大喜功,畫了個大餅,最後自己弄不動了,然後請求朝廷增援。好在皇上仁慈,才算沒有把他革職查辦。
至於賈珉請求朝廷增兵的事情,則自然是不了了之了。
但是,誰都知道,賈珉這個武探花的仕途之路,從此怕是蒙上陰影了。
大臣們也沒人深究此事,不是不想追究,而是覺得沒必要追究。
若是肥差也就罷了,那卜奎的差事,本就是沒人願意去的,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個賈珉去頂坑,已經不容易了。如果再對此窮追不舍的,就顯得有些不地道了。
散朝了,季明鑾正走著,北靜王水溶從後面追了上來。
“季大學士,我想請你喝茶,可否給個面子?”
“北靜王相邀,在下不勝榮幸,那就叨擾了。”
兩人一直往前走,出了正陽門,就來到了大柵欄。在一家叫做“鐵溪”的茶館坐下,一邊喝茶,一邊要了早點。
“季大學士,今天為何沒為賈懷遠發聲?”
水溶是知道季明鑾跟賈珉的關系的,見季明鑾在朝上沒有為賈珉說話,故有此問。
“也沒什麽可說的,如此結局,也是最好的結果了。”
“季大學士是成竹在胸啊,我卻是有著諸多不解。”
“此事已經明了,北靜王還有何疑問?”
“我跟賈懷遠雖然沒有什麽交情,也沒有過多接觸,但是,對於此人行事,我卻是留意很久了。我跟賈府的其他人,也是交往頗多的,覺得賈懷遠此事做的頗為不合常理,不像是他做事的風格。”
水溶這麽一說,季明鑾就有些心驚:都說水溶此人不簡單,果然是有道理的。難道他看出了懷遠的真正用意?
“北靜王何出此言?我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的。懷遠雖然有才乾,終究還是太年輕了些。好大喜功倒是未必,急於建功立業的心,怕是有的。心情一浮躁,做事未免就要欠些考慮了。”
“實不相瞞,我跟賈府的賈赦、賈璉、賈珍、賈蓉等人,交情都是很不錯的。也曾經跟他們在一起議論過賈懷遠此人。給我的印象是,懷遠做事,都是謀後而動的。”
“據他自己府裡人講,賈懷遠做的事情,越是看著荒唐,越是看著不可能做到的,他越是能做到。莫非這次也是如此?”
“我也希望他如此,可是,就他手下那點兒人馬,你說他怎麽能做到?那草原騎兵可不是五龍山的草寇啊。 ”
“我還以為季大學士會知道些內情呢,原來也是跟我差不多的,倒是叫大學士見笑了。”
“北靜王客氣了,不是我有意相瞞,實在是我也不知道更多的。”
其實,季大學士還是知道些別人不知道的情況的。
在賈珉上奏的時候,也給他來了信。除了介紹了一下自己在卜奎的大致情況以外,主要的一點,就是要季大學士在朝議時,不要出頭為他說話,一切順其自然就好了。
季明鑾雖然對此不理解,但是,賈珉如此說了,他也就不必再去自找麻煩了。
不過,對於賈珉為什麽要這樣做,他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事情在那明擺著呢,不到兩千人的軍隊,肯定不是草原騎兵的對手。即便是最後雙方和解了,那個貢賦和設立州縣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況且,從今天朝議的情況看,朝廷對於卜奎的事情,顯然是根本就不在意的。增兵是根本就不可能的,對於賦稅和州縣之事,也不感興趣,頗有些讓賈珉在卜奎自生自滅的意思。
所以,盡管賈珉說他做事自有道理,但是,季明鑾也看不出賈珉會有什麽回天之術。
吃過早點,又喝了一會兒茶,季明鑾和北靜王就各奔東西。
北靜王猶自對此疑惑重重,怎麽想,他都想不通賈珉為什麽會這樣做。若是一般人也就罷了,賈珉這樣聰明的人,卻作出如此蠢事,實在是講不通的。
季明鑾自然也是想不通的,但是,他是個比較豁達的人。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他準備回去給賈珉寫封信,提醒賈珉一下,做事要循序漸進,不要好高騖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