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剛剛中毒醒來的幾條狗極為虛弱，連站都站不起來，白狗命令其他狗照顧它們，自己則懷著沉重的心事，調頭向五菱神光跑去——雖然對著無人機也能交流，但它不想讓其他狗從語氣中感受到自己的不安。

　張子安還在原地等著它。

　“……謝謝。雖然不清楚你為什麽要幫我們，但我還是應該道謝，謝謝你救了我的同伴。”跑到之後，白狗喘了幾口氣，說道。

　要說張子安為什麽幫助這些流浪狗，除了同情的因素之外，更多的是他希望能夠和平解決流浪貓與流浪狗之間的衝突，而想達成這一目的，就必須至少與白狗擺脫敵對的關系。

　這次白狗離車更近了一些，如果想要捕捉它，只要舉起手機啟動遊戲就行。

　但是，張子安沒有選擇這麽做，原因有二。

　首先是，無論是初次與哪隻精靈相遇，如果這隻精靈明顯有未竟之事想要完成，比如霧隱茶樓裡想品完三杯茶的老茶、濱海圖書館裡想要找尋丟失的無名書的π、好萊塢蠟像館裡希望找回自己記憶的飛瑪斯、想去韓國見歐巴的世華、想要去濱海市消滅一切害喵蟲的弗拉基米爾……他都會耐心地等待，替它們完成它們的遺憾，等它們自願跟他回去，他才會按下“捕捉”按鈕，而不是強行把它們捉回去，因為強扭的瓜不甜。

　這次也是如此。

　其次，弗拉基米爾是來到寵物店之後，才建立的喵喵軍團，但這條白狗已經把附近的流浪狗都統率到麾下，如果這時把它突兀地帶走，那剩下的流浪狗們群狗無首，勢必又會陷入無序混亂的狀態。

　據他觀察，白狗應該是對手下有很強的約束，就算是去偷香腸的時候也沒有傷人，還有對生育後的雌犬表現出的溫情，這些都不是普通流浪狗天生具備的素質。

　失去白狗的約束，這幾百上千條流浪狗，勢必會對周邊地區人們的生活造成惡劣的影響。

　用某個遊戲的話來說——總得有一個汙妖王。

　縱觀歷史，最糟糕的中央集權，也好過軍閥割據混戰。

　所以，在一切安排妥當之前，他不能帶走白狗。

　張子安說道:“沒關系，幾瓶VB6而已，不值幾個錢。倒是你，特意避開其他狗來找我，並不只是為了道謝吧?”

　被他一語道破心事，白狗歎息道:“是的。”

　“是說要投降?那倒是歡迎，我軍對待俘虜的政策一向很優厚，繳爪不殺！”弗拉基米爾說道。

　白狗怒道:“誰會向你投降?有本事下車與我一戰！”

　“戰就戰！我他喵的會怕你?”

　弗拉基米爾也是一點就炸，當下就要下車與白狗單挑。

　“等下！等下！有事先說事，君子動口不動手。”張子安趕緊打圓場，也不知道這一貓一狗為啥這麽不對付。

　一貓一狗互相瞪視了半天，白狗才勉強壓住怒氣，說道:“我在想，讓兄弟們中毒的香腸，是誰扔的?”

　“是誰扔的?”張子安一怔，“這是垃圾填埋場啊，濱海市和鄰市的垃圾一般都會往這裡運，興許是哪個小區裡用來毒狗的香腸被運來了吧。”

　“不。”白狗搖頭，“我覺得不是。”

　它回頭望向穿行於垃圾山之間的大型工程機械車輛，“是那些工人。我早就聽他們談要毒死我們，他們以為我聽不懂，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說的，是他們故意把毒香腸扔到我們經常出沒的地方。”

　工人們早已經對流竄在垃圾場裡的流浪狗不堪其擾，雖然白狗出現之後，對手下進行了約束，但工人們的固有印象已經成型，再加上流浪狗都是大中型猛犬，牙齒又尖又黃，渾身又髒又臭，令工人們即使坐在車輛駕駛室裡都膽戰心驚，若是臨時想大小便，那就更是杯弓蛇影。

　於是，工人們就商量要想辦法把流浪狗們弄死，一勞永逸地解決後患。

　填埋場的日常工作少不了與化學製劑接觸，想通過關系買到異煙肼也不難，只不過平時在酒桌上吹牛是一回事，真正下手毒殺上千條狗，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狗在現代社會不算家禽家畜，體型較大而且經常被人說是通人性，一下子殺這麽多狗，就算是平時不信鬼神的人，也難免心裡打鼓，所以工人們互相推脫，都想坐享其成，而不是弄髒自己的手。後來實在推不過去了，才選出幾個班長級的小領導，大家每人隨個份子錢，請這幾個小領導買香腸下毒並且投放到垃圾場裡。

　這幾個小領導也沒乾過這種事，但牛皮吹出去了，不乾也不行。這次只是他們的試手，想試試毒死一條大中型犬需要多少片異煙肼，拿準之後再大規模投放，畢其功於一役。

　所以白狗得知那幾條狗中毒後，馬上想到是工人們乾的，但就算它提前得知風聲又有什麽辦法呢?毒死與餓死，總得選一個吧。

　流浪狗們整天在垃圾堆裡刨食，幾百條狗，每天的食量驚人，不從垃圾堆刨食，拿什麽喂飽它們?而且還有幼犬源源不斷地出生，每多添一張嘴，就多一份生存的壓力。

　白狗必須攻打濱海市，即使不是為了與流浪貓對抗，它也必須要這麽做，否則就無法讓這些流浪狗生存下去，只有垃圾豐富的城市裡，才能滿足生存的需要。

　剛當上狗王時，它滿懷理想，但現在只剩下焦頭爛額。

　“哦，原來是工人們投的毒……”

　張子安點頭，這其實也怪不得工人們，整天生活在看上去凶巴巴的流浪狗身邊，誰也受不了啊，再說以前流浪狗還咬傷過工人們。

　誰是誰非，要看站在哪邊的立場上。

　“所以，你打算怎麽辦呢?找我是想讓我去跟工人們求情?”他問道。

　白狗注視著他，以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不，就算你求情，他們也未必會理睬……此地並非久留之地，我想帶著兄弟們搬離垃圾填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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