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在當朝有十二個府一級的地方:徐州、海州、淮安、揚州、應天、鎮江、常州、蘇州、松江、太倉州、海門廳、通州。

　應天府在當朝有七個縣:六合、江浦、江寧、上元、溧水、句容、高淳。

　今天，應天府江浦縣的快班班頭、刑房頭領、兵房頭領帶了衙門的人來到了縣城的一條大街。

　無論是哪一個級別的胥吏，朝廷管制他們全按《吏部欽定條例》，《條例》規定，胥吏三代不得進學、不得入仕。

　這種一棒子打死的法律，使得胥吏的貪贓枉法進入了死循環，盡管在平頭百姓眼中，他們是衙門裡的太爺、是洪水猛獸，但是，在朝廷命官眼中，他們只是一群辦事的走狗，這種人格尊嚴、社會地位上的歧視，不得不說對胥吏這群人很有影響。

　明朝的海瑞曾經這樣評價他們:貪、惡、刁、頑、滑，沒有一個好的地方。

　這也是朝廷不允許他們當官的根由。

　……

　大街上，快班班頭手按腰刀:“快一點！應天府衙門的同知老爺發話了！不允許百姓私自賣生絲！生絲必須半價賣給織造局！膽敢違抗者！拿回衙門大牢！”

　“所有人都給我出動了！”刑房書辦抓住一個賣生絲的平民，不由分說，拿起枷鎖就套住。

　杜甫曾有一首《石壕吏》: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官府衙門，只要發簽拿人，去拿就是，去捉就是，平民百姓，就是一件東西、一件物品，僅此而已。

　這是一個人分三六九等的時代，這是一個等級森嚴、禮教苛刻的時代，這也是一個“人”不是“人”的時代。

　在大街的一處岔口，左右偶有店鋪，一棵老樹下面，一名青年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住黑子，自顧自道:“妙玉，你看我的棋法精進了沒?”

　對面是一個女扮男裝的人，膚色雪白，笑而不語。

　俞祿身旁站著香菱，不一會兒，親兵隊長年世鳳過來了:“大人，應天府的同知田有福下來了，他這屆沒有調，是連任，江浦縣衙還在拿人，上元縣衙也差不了多少，您看……”

　“讓他們拿吧，沒有織造局和藩司衙門撐腰，他們敢拿這麽多人?”俞祿道:“行了，走走停停地也累了，就當是看風景，等回到金陵，應該到上任的日子了。”

　年世鳳只能不遠不近地跟著，俞祿起身望著這改稻為桑試行的縣城，不久前，這個縣城曾經遭遇了水災，他目光飄忽著，不知在想些什麽。

　“心痛麽?父母官，父母官，你是他們的天，他們是你的子民，我想你一定很心痛，特別是知道不可為。一個人最痛苦的時候，不是他受了多大的災難，而是他對這災難無能為力。”妙玉扣住了他的手。

　“你想多了。”俞祿淡淡地道。

　行回金陵的官驛上，俞祿在馬車裡抽出了林黛玉的書信，看畢，只能置之一笑，黛玉，並不是他心目中首選的正房，可是事已至此，也沒有推回去的道理，將來的事情，將來再做安排，就算他會精打細算，也無法把一切都算在心中，這世界總是充滿了變數，或許有一日自己為王，她們都能為妃?

　……

　應天府衙門後院，嬌杏在命人收拾細軟，當初的甄家丫鬟，搖身一變，已經變得行事有條有理，穿著綾羅綢緞，有大婦風范了。

　香菱進來到她面前:“我家老爺在和你家老爺交接官印。”

　“我不會說話，小姐，我家這位想必遺留了不少糊塗事。”嬌杏感歎道:“想我一介丫頭，尚能為一正房，小姐一介千金，如今卻……”

　說著提帕子抹淚。

　香菱搖了搖頭:“你別這樣，那時的事兒，我都忘了，不過你能記著我、待見我，香菱還是很開心。”

　這時賈雨村好像松了一口氣似的跨進門來，看見恩人之女，眼神好一陣變幻，突然沒好氣地道:“原來是恩人之女，夫人也真是的，做什麽不好酒好肉伺候著。”

　嬌杏笑道:“她又不是第一次來了。”

　香菱看著別扭，對兩人各福一禮:“我告辭了。”

　瞅著這個女人，賈雨村腦海中不由得想起當初葫蘆廟的一處處場景，料想“忘恩負義”這個名頭，怕是跑不了了。

　嬌杏哭道:“那時我就說，老爺該幫她一把，這會子叫我怎麽和她相處呢?”

　“夫人不要怨我。”賈雨村感歎道:“我還能怎樣?倘若只是人販子，為夫一句話就救回來了，可是她牽扯到薛家哪，京裡的賈政又寫信過來，不包庇薛蟠，我這官還做不做了?你這夫人還當不當了?好了，咱們這便進京，到八爺、吏部打點打點，做了京官，也就不必看賈家的臉色行事了！夫人，趁著香菱，你也要多多交好，俞祿在官場還是有名頭的。”

　嬌杏無言以對，一時噎在那裡。

　……

　賈雨村一走，俞祿就帶人住進來了。

　寅時初，香菱在給俞祿束發，之後帶上官帽、穿上官服。

　門外一名錢糧師爺來回:“老爺，同知田老爺預備了水酒，布政使柳大人也在，老爺要不要先去酒樓一趟?”

　俞祿不回頭，也不答應他，淡淡地喊:“來人！”

　門外突然冒出一個門子，這人是早就準備好了來投機取巧的:“老爺請吩咐！”

　俞祿:“把這錢糧師爺趕出去。”

　門子愣住了，片刻才道:“是！”

　錢糧師爺很不服氣:“我做錯了什麽?府台說個話， 也好叫我安心地走。”

　俞祿不看錢糧師爺，只是看著那門子:“再傳幾句話給府衙所有人: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許隨意進出後院，也不許拿衙門的錢去擺酒，西北要錢你們不知道嗎?本官賞罰分明，錢糧師爺打二十板子再攆出去！在府衙當差還這麽沒眼色?”

　“是！是！”那門子心中凜然，拉了錢糧師爺就要走。

　然而俞祿又道:“回來，你叫什麽名字?在哪兒當過差?”

　“回大人，小的以前就在應天府當差，後來因為薛蟠一案，前任賈老爺把小的遠遠打發了，這時才找門路回來。”門子不敢隱瞞，此人正是紅樓之中的小沙彌，給賈雨村出餿點子的那個，很會鑽空子，也懂得為官之道。

　“就你了，以後你兼著刑名。”俞祿吩咐下去，頓時整個衙門都傳遍了，都知道了新任知府老爺的威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