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鐸斯找遍全身,隻找到一泛著綠光的短匕首,這麽小巧的家夥似乎不能用來殺人。
他抱起少女,將她藏在路邊茂密的草叢裡,用草葉覆蓋住她的身體,然後從地上拔出一根箭,走向馬兒,撫摸著它的脊背,輕聲說道:“馬兒,快跑!”
他說完,便將手中的箭矢狠狠扎進馬股上!
那匹矮腳馬吃痛,便撒開四蹄狂奔起來。鮮血順著箭矢滴在地上,與原本少女留下的血跡連成了一條直線。
很快,四個凶惡的男人從樹林中衝出,追了過來。
看樣子,他們是山匪,以劫掠為生。
他們走到高鐸斯面前,問是不是有一個女孩從這裡路過,高鐸斯點了點頭,然後指著馬兒奔跑的方向說:“她順著這條小路逃走了。”
山匪們看了一眼腳下,沿著小路延伸向前的血跡和馬蹄印似乎指明了女孩逃離的方向,這應該能證明高鐸斯沒有說謊。
“她中了箭,不會跑太遠的,追!”
看著山匪們遠去的背影,高鐸斯這才松了一口氣。他雖然是死靈法師,但隻掌握了【支配骷髏】這一個魔法,沒有骷髏的幫助,隻憑一把匕首,他甚至還不如一個民兵。
如果讓山匪發現高鐸斯撒了慌,那麽他們一定會把他活人的一半殺死,這樣,他將永遠地成為一個亡靈。
運氣似乎站在了高鐸斯這邊。
高鐸斯撕下一塊布,裹住了少女肩膀上的傷口,暫時止住了血,但是箭還是不能拔出來。因為箭一旦拔出,血流失去阻隔,少女的傷口將嚴重惡化,失血的速度就會大大加快,死亡的概率也會隨之增加。
高鐸斯這具身體的素質似乎很不錯,同時具備活人的靈活和亡靈的堅韌,此外還有著比同齡人更強的力量。當他抱起少女的時候,他甚至沒有感到吃力。
也或許,是因為他亡靈的那部分根本就不會有吃力這種感覺。
高鐸斯抱著少女,跑了很遠,離開了那裡。
過了不久,高鐸斯來到了曠野中的一塊巨石旁,這才停了下來。現在他已經跑出了很遠的距離,即便到最後那些山匪發現受到了欺騙,也很難再找到這裡來。
高鐸斯將少女放在巨石旁,讓她能舒服地倚靠在石面上,然後解開肩膀上的布條,露出一小節白皙修長的胳膊來。血已經將衣袖浸透,情況不容樂觀,趁著她還沒醒,高鐸斯準備替她拔出那根箭。
拔出箭矢也是個技術活,手術過程如果有一點紕漏,那可能會要了她的命。他用那把小匕首鋸斷了箭杆,隻留下箭頭在傷口裡,然後用刀尖剜開傷口,一點一點剔掉息肉和壞肉,又將箭頭周圍肉撥開,最後,取出箭頭。
這個並不複雜的手術耗費整整兩個小時,手術過程中,高鐸斯的手異常穩定,沒有一絲偏移和抖動,這也許和他半死者的屬性有關…亡靈,從來不會顫抖。
這樣的一雙手,既然可以精確地做出手術動作,那麽用來施法,也應該得心應手吧。
最後,他找到了些有止血效果的草葉,嚼碎,敷在少女的傷口上,然後又撕下一塊布條,替她包扎好。
又過了一會兒,少女醒了過來,她驚訝地看著肩膀上包扎好的傷口,又看著坐在她不遠處、有著一頭蒼灰色頭髮的高鐸斯,好奇地問道:“先生,是你救了我,對嗎?”
高鐸斯點點頭,然後遞給她一些野果,這些都是他在曠野中找到的,畢竟他作為活人的一半也需要營養補充。
“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不用謝。”高鐸斯收下了這張好人卡。
“對了,麥穗呢?哦,我是說,我的馬兒。”
“我把它放跑了。”
“原來是這樣…”
聽到這個消息,少女如釋重負。她吃了些野果,感覺舒服了一些,蒼白的臉上泛出了少許血色。這是個漂亮的女孩,有著白皙的肌膚,精致的五官,和如錦緞般美麗的淡金色長發,尤其是她的眼睛,大而微彎,就像兩輪海藍色的月牙,純粹而剔透,嫵媚而動人。
似乎注意到了高鐸斯的目光,少女好奇地問道:“怎麽了?”
“你很漂亮。”
少女似乎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讚美,驚訝地長大了嘴巴,過了好久,她才羞怯回了一句:“謝…謝謝。”
風吹過,夜似乎更冷了一些,少女不由得打了個噴嚏。高鐸斯看著不斷流著鼻涕的少女,走過去,坐到她身邊,替她擦去了鼻涕,然後輕輕將她攬在懷裡。
少女眼神有些失色,下意識地想要掙扎,但看到高鐸斯寧定的表情時,她突然覺得,自己可能誤會他了。
“怎麽樣,暖和些了嗎?”
“嗯…好多了。”
高鐸斯的身體並沒有多暖和,隻有一點點還算熱的溫度,但比起被冰涼的風吹著,高鐸斯的懷抱的確更好一些。
似乎,真的沒那麽冷了。
少女臉上閃過一絲緋紅,便蜷縮著身體,依偎在高鐸斯的懷裡,不再動彈了。
“你叫什麽?”
“愛…愛麗絲.西凡。”
“我叫高鐸斯.羅德裡格斯。”
“嗯…很帥的名字。”
“你從哪裡來?那人為什麽要追你?”
當高鐸斯問到這個問題時,愛麗絲眼中泛起了淚光,但最終,她還是沒有再哭出來,
她強忍著悲痛,告訴了事情的經過。
整件事並不複雜,這天晚上,聖女村遭到了一夥山匪的洗劫,趁著夜色,他們幾乎殺光了村子裡的所有人,隻有愛麗絲騎著村子裡唯一的一匹馬,逃了出來。
“他們…他們都是在睡夢中被殺的,隻有我逃了出來。”
在聽過愛麗絲的敘述後,高鐸斯這才想了起來,聖女村,其實就是他的家鄉。
記憶告訴他,他本是聖女村的村民,在他不到10歲的時候,一個老亡靈法師抓住了他,將他帶到一個實驗室裡,收他做了仆人。
又過了5年,老亡靈法師年紀大了,便想將自己轉化成巫妖,這樣就不會自然老死。但是他並沒有巫妖轉化的經驗,便拿高鐸斯練手。
在轉化過程中,高鐸斯的黑發褪色成了蒼灰,皮膚愈發蒼白,血液越來越冷,體表的溫度逐漸降低,心髒也漸漸停止了跳動,甚至連很多情感,也被一點一點封凍了起來。
他活人的特征正在減少,亡靈的特點卻在慢慢增加。
轉化的過程是痛苦的,每一塊肌肉都試圖脫離控制,心髒的每一次跳動都比上一次更加微弱,有些記憶也越來越模糊…那是絕不亞於凌遲的絕望煎熬……他本以為自己將徹底墮落成一個亡靈,但隨後,命運女神便向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轉化進行到第12天的時候,一個聖騎士找上門來,經過激戰,殺死了老亡靈法師。而在二人戰鬥過程中,亡靈轉化裝置在能量耗盡後沒有得到及時的補充,轉化暫時中斷,高鐸斯便趁機逃了出來,那時的他,隻有一個小小的願望…
想要回到家鄉,聖女村,回到家人的懷抱。
之後,便是剛剛發生的事情。
高鐸斯突然感到一種巨大的、發自內心的悲傷,就像一把刀在他心頭切割一樣,心上的傷口在流血,在作痛。他想流淚,但眼眶根本沒有濕潤的感覺,他這才發現,他…已經…無法流淚了。
雖然他是穿越者,死去的隻是這具身體原來主人的父母和鄉親,他本不應該這麽難過的,但為什麽,他會如此悲傷?
【你觸發了一個任務:復仇。】
【任務介紹:一夥山匪洗劫了你的家鄉,聖女村,隻有愛麗絲活了下來,要報仇嗎?】
【任務達成條件:殺死所有參與洗劫的山匪。】
【是否接受?】
高鐸斯一愣,眼前這個新跳出的信息欄,似乎和遊戲中接任務時刷新的任務欄有點像。
要接受嗎?
高鐸斯毫不猶豫地點下了接受。
“帶我去聖女村。”
“你去那幹什麽?”
“我要殺了那群山匪。”
愛麗絲驚訝地看著韓,拚命搖頭道:“不行的,那裡已經被山匪霸佔了。”
高鐸斯堅定地說道:“帶我去。”
愛麗絲無比地希望他拒絕,因為這樣會害了他,但看著高鐸斯堅定的眼神,她突然明白,她動搖不了眼前這個男人的決心。
“你會死的!你救了我,我不希望你死!”
愛麗絲做著最後的努力,但高鐸斯則抱以沉默,沉默已經表明了態度…帶我去聖女村。
“為什麽?為什麽你一定要去?”
高鐸斯注視著愛麗絲充滿哀求的眼睛,最後輕輕說道:“因為…聖女村也是我的家鄉。”
愛麗絲突然沉默了,她擦去淚水,艱難地說道:“你…跟我來吧。”
在愛麗絲的帶領下,半小時後,二人穿越樹林,看到了一處小山谷,山谷中間有一條小小的溪流穿過,而溪流兩旁,則是一片長滿了蒲公英的小小平原。
而在這片長滿了蒲公英的平原上,就是已經化成了廢墟的聖女村。
風輕輕吹著,無數蒲公英漫天飛舞,如美麗的白雪籠罩住了這片廢墟。廢墟裡很安靜,隻有一個山匪在巡邏。高鐸斯遠遠地看著這一幕,突然問道:“山匪一共有多少人?”
“十四、五個,大概。”
“好,現在,帶我去貞德的墓地。”
“不要吧,我們不要打擾聖女的安息。”
“我需要她的力量,帶我去。”
見高鐸斯堅持,愛麗絲歎了口氣,貞德是她最崇拜的人,這樣貿然的打擾在某種程度上講等同於褻瀆死者。但高鐸斯的眼神是那麽堅決,似乎也感染了她。
她帶他回到了那片樹林,在走過了幾條岔路後,來到了一處墳墓前。
聖女村之所以得名,是因為這裡誕生了一位偉大的女劍士,聖女貞德。在她18歲的時候,山德魯麾下的首席大將、曾經的懲戒騎士、後來的死亡騎士…邪惡安德烈率領一支亡靈部隊,踏上了這片土地。它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所有敢於反抗它們的有生力量,都無一例外倒在安德烈的霜之劍及它的爪牙之下。
就在這危急關頭,貞德站了出來,她孤身一人潛入安德烈的軍營,並成功刺殺了安德烈。安德烈一死,他麾下的亡靈們自然潰不成軍,最後不戰自敗,而這,也是山德魯在死亡陰影戰役中所遭受的第一次失敗。
而貞德本人,則因受傷太重,死在了這片樹林裡。她死後,成為了人民口中傳頌的英雄,同時被教宗冊封為“聖女”。
這就是這個世界,聖女貞德的由來。
高鐸斯看著貞德的墓碑,上面雕刻的文字早已因歲月的侵蝕而變得模糊不清,但僅憑想象,也能想見貞德孤身一人勇闖密布亡靈的敵營,那所展現出的勇氣和偉大。
這是一個堅強偉大的女人,一個英雄。他情不自禁地單膝跪下,懷著對同村先人的尊崇,雙手合十,開始了追思和祈禱。
祈禱過後,他輕聲說道:“如果你能聽見我的聲音,那麽請不要拒絕,我…需要你的幫助。”
他開始吟唱一些生澀的咒語,雙手交織變幻,緩慢而穩定地做著一個又一個奇怪的手勢。
他在施展魔法:支配骷髏。
20分鍾後,施法步驟完畢,高鐸斯如釋重負。一個最基礎的1環魔法,幾乎耗掉了他一半的魔力和靈魂能量。
只因為施法的對象是聖女,貞德。
他氣喘籲籲地看著安靜的墳墓,如此許久。
看著墓碑後安靜的墳塚,高鐸斯不禁有些失望。
失敗了嗎?
他站起來,靜靜看著。在施法完成的刹那,他得到了一些靈魂層面的回應,雖微弱,但真實,這給了他一點希望。
隨著時間的流逝,高鐸斯心中僅剩的一點希望也慢慢撫平成為絕望,或許年代太過久遠了吧,再強大堅韌的靈魂也早該消散破滅了。
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時,他突然聽到一聲巨響,眼前高大的墓碑竟然倒在了地上。
他的等待終究沒有白費,月光下,一隻白骨之手刨開墳塚,伸向了高懸銀月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