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鍾有朋是為嚴如畫保媒,王崤峻多少有些迷糊。他雖然聽錢遠山他們講起過秋林莊的嚴知理嚴老太公,知道那是一位有些學問同時又極富正義感的老先生。當初“飛龍軍”——當時還叫“飛龍先鋒營”——掃平三寨的時候,第一戰就是在距離這位老太公所住的秋林莊不遠的“百花寨”。這位老太公深明大義,不僅幫助“飛龍軍”粉碎了“百花寨”那個叫白飛的大寨主的陰謀,還和“飛龍軍”一起平定了“百花寨”,並負責處置了那些被抓住的“百花寨”嘍兵。而且錢遠山等人在匯報戰況的時候確實也曾提到過這位嚴如畫嚴姑娘,說她是位幗國不讓須眉的俠女,功夫不錯,還曾經跟著他的兄長一起上陣殺敵,幫著“飛龍軍”清剿“百花寨”。
但一來,錢遠山等人在匯報的時候,從來沒有說過這位嚴姑娘對曾志林有什麽意思。二來,曾志林在私下裡與眾兄弟聊天的時候,也從來沒透露過自己對這位嚴姑娘有什麽想法。盡管直到現在曾志林都還沒有正式娶妻,但那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把心思都放在了“飛龍軍”的建設上,而不是因為心裡有一個讓他時時記掛的人。況且,以曾志林那比較直率的性子,如果他真看上了哪家姑娘,早就跑來找王崤峻或者張維信去給自己提親了,絕不會一個人憋在心裡單相思——以曾志林的條件,以“清園”兄弟的身份、地位,除非對方身份遠較穿越眾高貴,不然絕沒有提親失敗的可能。
所以,在略微一愣之後,王崤峻下意識的問鍾有朋道:“秋林莊嚴老太公家的小女兒?這怎麽可能?鍾聯絡使不是在開玩笑吧?”
王崤峻這句話不過是下意識問的,可對於鍾有朋來說卻被當成了對方想要拒絕的前兆。想到前段時間自己拜訪老朋友嚴老太公時,對方對自己的托付和期望,深感不能有負老友重托的鍾有朋連忙說道:“屬下當然不是在開玩笑。大人您是屬下的上司,而守信兄……,唔,就是嚴老太公,守信是他的字。守信兄又是屬下多年的老朋友,事關他女兒的名節,屬下怎敢跟大人您開這種玩笑。”
眼見鍾有朋急得汗都快下來了,王崤峻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句話問得有點問題,比較容易讓人產生歧義。因此,他連忙安慰鍾有朋道:“聯絡使莫急,某只是覺得此事來的有些突然,一時被搞得有點糊塗,所以才會隨口那麽一問,並沒有馬上拒絕這門親事的意思。”
聽了王崤峻的解釋,鍾有朋這才稍稍放寬了些心。而王崤峻見對方情緒平靜下來了,又接著說道:“只是某之前從來沒聽老二十六提起過有關親事的事,不知嚴老太公讓聯絡使來提親,是嚴老太公自己的意思,還是嚴老太公轉達的嚴姑娘的意思?又或者是當初老二十六在秋林莊時曾經答應過嚴老太公或者嚴姑娘些什麽,回來後卻沒有向吾等提起?”
鍾有朋聞言連忙答道:“回大人,屬下在秋林莊時,並沒有見到如畫那丫頭,據說是跟著他的兩個哥哥出門上山打獵去了。有關提親的事,是守信兄私下裡向屬下提出來的。不過,親事雖是守信兄所提,但以屬下對守信兄和如畫那丫頭的了解,此事若非是如畫那丫頭已經點了頭,守信兄是絕不會擅做主張的。
另外,按守信兄的說法,曾將軍當初並未向其或者向如畫答應或者承諾過什麽。此事應是如畫與曾將軍一起剿滅山賊時,為對方的英武、果敢、膽識、人品和才能所折服,暗生情愫,
這才讓自己的父親來托屬下為媒,以成全這段姻緣。何況,就算沒有這些前提,單憑當初在戰鬥中曾將軍曾經不顧自己的安危擲刀相助,救過她一條性命這樣的大恩,如畫以身相許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關於曾志林擲刀救美人這件事,除了曾志林這個當事人外,包括錢遠山在內的軍事部眾兄弟都是知道的。但一來曾志林這個當事人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他覺得自己雖然確實擲了刀,並且也確實因此而救了嚴如畫,但他當時之所以敢把手中的刀扔出去,絕不是或者說絕不僅僅是一種不顧個人安危的憐香惜玉行為,他那一刀絕不是盲目擲出的。他擲刀,一方面是出於其保護弱小的本能,他的性格和做人的原則決定了他不會眼睜睜看著嚴如畫命喪山賊之手而無動於衷。另一方面,那支放在馬鞍前面布袋中的95式自動步槍給了他可靠的安全保障,使他可以毫無顧忌的將手裡的橫刀扔出去。二來,包括錢遠山在內的,參加了那場戰鬥的軍事部諸兄弟與曾志林的想法也都類似,都覺得曾志林這麽做很正常,是在情理之中的選擇,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所以,無論是曾志林自己還是錢遠山等人,都沒有向王崤峻提起過擲刀救人這件事。因此,鍾有朋這會兒提到這件事,令王崤峻他多少有些意外。
另外,在王崤峻的印象裡,封建時代的婚姻基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兒女的一般是沒有什麽自主權的。有很多時候,新郎新娘在入洞房揭起紅蓋頭之前,連自己未來的伴侶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像嚴如畫這樣自己看上如意郎君之後,讓父親出面提親的,通常只有在文學作品或者戲曲之中才能見到。由此看來,這位嚴二姑娘確如錢遠山、曾志林當初所講,是一位不讓須眉的幗國英雌,在自己的終身大事上同樣要自己拿主意。只是,如果這門親事最後真的成了,面對這樣一位果敢潑辣的俠女娘子,咱們的老二十六可就有的受了。
不過,這些都是細枝末節,並不是王崤峻考慮的重點。雖然成全這門親事會為穿越團隊增加不少可供日常娛樂八卦的素材,但作為曾志林的五哥,有些更重要的事情王崤峻還是要問清楚的。因此,他很快就收了八卦的心思,問鍾有朋道:“原來如此,看來這位嚴二姑娘還真是一位敢做敢說的奇女子。只是,某有一事不明,希望聯絡使能解釋一二。”
“王大人有何疑問盡管問,屬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鍾有朋回應道。
“是這樣,”王崤峻說道,“想來當初‘飛龍軍’平定‘百花寨’、駐扎秋林莊是老二十六與如畫姑娘第一次見面,繼而如畫姑娘因為雙方一起剿滅山賊而暗生情愫,對老二十六產生了好感,並且有了與其白頭偕老的想法,算得上是一見鍾情。”
“王大人說的沒錯,確是如此。”鍾有朋點頭答道。
“既如此,那如畫姑娘為何當時不說。即便是出於女兒家的羞澀不好意思馬上提出,也該在戰鬥結束,‘飛龍軍’撤回良鄉後,便向自己的父親提起,並由嚴老太公派人來提親。而不該時隔兩年之後再來提親,特別是在幽雲之戰不久之後就要打響的時候,這未免會讓人想到別處去。”王崤峻向鍾有朋提出自己的疑問。
盡管王崤峻並沒有把話說完全,但其中的意思鍾有朋卻已經明白。對方這是在質疑嚴家結親的動機,懷疑嚴家是看到“清園”兄弟勢力越來越大,在即將展開的幽雲之戰中很可能會因為立下大功勞而獲得周國朝廷的重賞,從此高官厚祿。這才以當初擲刀救美為借口,來向“清園”兄弟求親,以便借機攀上這棵大樹。
作為嚴老太公的老友,鍾有朋自然知道以嚴知理向來的為人,絕不會乾出為了攀附權貴而把女兒嫁過來這種勢利之事。因此,他連忙向王崤峻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證明自己老朋友的清白。
鍾有朋表示,嚴知理之所以事隔兩年才請自己來提親,完全是因為他的夫人,也就是嚴如畫的母親在應歷六年陰歷六月初的時候突生重病,雖經多方醫治,卻毫無效果,最終在陰歷七月初的時候去世了。作為嚴夫人的唯一親生子女,嚴如畫在母親病重期間一直在床前伺候,在母親去世之後又堅持要為自己的母親守孝三年,這才把提親的事給耽擱了下來——嚴夫人是嚴老太公的續弦,嚴老太公的三兒兩女中,只有這個嚴如畫是其親生的,其他幾人都是嚴老太公已故的原配夫人所生。
不過,古人說守孝三年,實際上是按二十七個月來算的。因此,嚴如畫的孝期也就是從應歷六年陰歷七月到應歷八年陰歷十月。鍾有朋拜訪嚴知理是在應歷八年的陰歷十一月,也就是他回到“清園”之前不到一個月。那時候嚴如畫孝期已滿,已經可以談婚論嫁了。再加上雖然過了兩年多,但嚴如畫對曾志林這個救命恩人仍然念念不忘,以身相許的心思比之以前甚至還更盛了幾分——十八歲的她在這個時代已經算得上是老姑娘了,再嫁不出去可就要被別人說閑話了。
雖然嚴知理對曾志林已過而立之年還沒有娶妻不報多大希望,但一向疼愛自己這個小女兒的他還是借著鍾有朋上門拜訪的機會,向對方提及了這門親事。令嚴知理喜出望外的是, 這位曾志林曾將軍到現在也只是養了一個外室,正妻之位卻一直是空著的。於是,在將懸著的心放下的同時,嚴知理便請鍾有朋為自己當這個大媒,來向“清園”兄弟提親
聽完了鍾有朋的解釋,王崤峻點了點頭,盡管一時還不能完全證實鍾有朋的這些說辭是真是假,但一來王崤峻不相信鍾有朋會為了幫自己的老朋友而欺瞞“清園”兄弟。那樣的話,對鍾有朋來說絕對是弊大於利。一旦事情敗露,他很可能會就此失去“清園”兄弟對他的信任,那麽他這些年來所做的種種努力就都會付之東流,他絕不會冒這個險,特別是在他知道“清園”兄弟絕不是一群容易被哄騙的人,關系到某一位兄弟的終身大事時,他們絕對會詳細了解對方的身世背景以及近來的情況,想在嚴夫人病逝、嚴如畫守孝這件事上糊弄他們是絕對不可能的。
二來,穿越團隊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多一個本地人幫忙就多一份力量,哪怕這鍾有朋真是在騙自己,哪怕嚴家人真是為了榮華富貴而把女兒嫁過來。只要他鍾有朋和嚴家能為穿越團隊出力,王崤峻對這種政治婚姻也並不完全排斥。
不過,此事畢竟關系重大,並非王崤峻可以一言而決。所以,他對於鍾有朋的解釋並沒有當場給出回應,而是表示聯姻之事事關重大,自己也不敢私自做主,還需要與幾位主事的兄弟以及曾志林本人商量之後才能確定。對此,鍾有朋也能夠理解,便不再在這件事情上糾纏,而是重新投入到了已經進入最熱鬧階段的酒席宴中,繼續開懷暢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