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曾志林說這番話只是為了寬慰一下許新生,讓對方不要因為沒有機會參觀“翔龍生產基地”而耿耿於懷。可正所謂“說者無心而聽者有意”,曾志林一句不經意的話,聽到許新生的耳朵裡卻是感想頗多。特別是那“外來者”三個字,更是深深的刺痛了後者。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不但令許新生感到失落、沮喪,再無興致與賈、曾二人談天說地、再無興致好好打量眼前這座建築風格與這個時代中國傳統樣式完全不同的堡壘、再無興致仔細觀察那些在堡壘大門口列隊迎接自己、由“翔龍堡”守備營一個連組成的儀仗隊的士兵們手中所持的達到前世近現代水平的步槍、再無興致與在大門口迎接自己的“翔龍堡”新兵訓練基地訓練副總監鄒振遠及其他“翔龍堡”的中高級軍官客套。而且,也令其由於“清園”兄弟的盛情接待、由於自己有機會接觸到旁人難以觸及的北平軍武裝,而變得有些不清醒、有些忘乎所以,以至於在潛意識裡已經將自己當成對方一員的頭腦漸漸冷靜了下來。
在許新生看來,曾志林那番話雖然說的有些直白,但卻並沒有說錯。因為,正如對方所說,自己的的確確是個“外來者”。自己的患難之交賈潤安以及其他“清園”兄弟可以與自己稱兄道弟、可以像接待貴賓一般的接待自己、可以給予自己其他人所不曾享受過的特殊待遇,甚至可以非常大方的讓自己參觀、觀摩通常都會被列為軍事機密而不允許旁人接觸的作戰部隊、軍事基地。但是說到底,自己在這裡的身份依然是一名客人、一名並不屬於北平軍這個龐大而強悍的集團勢力的“外來者”。所以,就算自己與兄長賈潤安、與其他“清園”兄弟同為穿越者,也依然不會被允許接近北平軍最為倚賴、最為在意、最不想被外人一窺究竟的“翔龍生產基地”——哪怕作為穿越者,基地裡的各項技術與產品實際上並沒有超出自己的知識水平和常識。
盡管對許新生突然變得沉默不語感到有些奇怪,但由於此時車隊已然來到“翔龍堡”的大門口,鄒振遠、劉萬寶等“翔龍堡”管理者已然笑意盈盈的走了過來,自己這邊再不下車就有些失禮了。所以,賈潤安也就顧不得向自己的好兄弟問明緣由,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便下車去和鄒振遠等人見禮,並在對方的陪同下一起走進了“翔龍堡”的大門。
當天晚上,鄒振遠等人在“翔龍堡”新兵訓練基地內擺下豐盛的酒席,為許新生、曾志林、賈潤安接風洗塵。只不過,滿心沮喪、失落的許新生哪裡還有興致喝酒。他在與鄒振遠、劉萬寶等人禮節性的共飲了幾杯後,便以長途跋涉、舟車勞頓為由,早早就離開了酒席宴,在勤務兵的引領下回到一早便已經為其一行準備好的住處。
根據節度府那邊的要求,鄒振遠給許新生以及賈潤安、曾志林等人安排在了專門為那些來“翔龍堡”公乾的穿越團隊成員準備的院落裡休息。這座獨立小院位於基地辦公區中心位置,距離鄒振遠、劉萬寶等基地負責人辦公和居住的地方都不遠。小院中並不像這個時代一般民居那樣按照正房、廂房、耳房等等規格來布置,而是沿著除正門所在的南側院牆之外的三面院牆建起了一座連排的二層小樓——其中一層供隨行的親衛居住,二層則是穿越者的住處。而且,二層的所有房間都通過一條回廊相連接。這樣穿越眾們無需下到樓下,就可以很方便的通過開在回廊一側的房門出入自己的房間,
去和自家兄弟談天說地、互相交流。 只可惜小院裡的建築設計再有特色,此時滿腹心事的許新生也沒有任何心情去好好欣賞。他在基地勤務兵的引領下,與兩名由王崤峻指派、專門來保護他安全的親衛一起進了屬於自己的住處,並在叮囑兩名親衛不要來打擾自己休息後,徑直通過房間內的樓梯上了二樓,簡單洗漱了一下,便一頭扎倒了床上。
只是,帶著滿腹的心事,又哪裡是那麽容易就睡得著的。因此,在那張柔軟舒適、彈性十足、按照前世“席夢思”的樣式製作的大床上輾轉反側了近一個時辰後,許新生不但沒能如願的入睡,反而因為不斷的思來想去而變得越來越精神、越來越煩躁,最終不得不放棄睡覺的念頭。
披衣而起的許新生連喝了兩杯半溫的茶水,卻依然無法澆滅心中的焦躁與煩悶。猶豫片刻後,他還是穿好衣服、推開房門,決定到二樓的通廊上去透透氣。
陰歷的十二月和正月其實算得上是北平最冷的季節,凜冽的寒風吹到人的臉上有如刀割一般的難受。不過,得益於穿越體質,再加上身為武將每日裡堅持練習武藝,所以雖然冬日的深夜滴水成冰,許新生卻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舒服的感覺。
在深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感到心情舒暢了一些後。許新生上前兩步,雙臂撐在通廊的護欄之上,舉目向前方望去。
由於是站在二樓的通廊上,而且整個“翔龍堡”新兵訓練基地只有這裡是樓房,所以從這裡望出去的視野原本是非常好的。若是在白天,站在這裡便可將整個“翔龍堡”盡收眼底。只可惜,此時已經接近子夜時分,“翔龍堡”內早已完全沉寂下來。除了堡壘內外各處瞭望塔上的燭火以及巡邏哨兵手中的燈籠發出的星星點點的光亮外,其他地方均是漆黑一片。若不是天上那小半輪月亮,只怕許新生連樓下院子裡的情形都看不清楚。而與“翔龍堡”內一片沉寂的情形相對應的,則是西南方距離這裡不過裡許的“翔龍生產基地”。 遠遠望去,整個“翔龍生產基地”裡處處燈光閃爍,猶如天上的繁星一般密密麻麻。
“翔龍生產基地”的生產活動並未因為夜幕的降臨而停止,那裡的工人是在夜以繼日的工作著——這是許新生在看到遠處的燈火後頭腦裡出現的第一個念頭。隨著這個念頭的出現,另一個疑惑也隨之而來——若北平軍真像王崤峻說的那樣隻想守著這二十四州之地,再無擴張勢力范圍、進而逐鹿中原的打算,這座為北平軍各部提供作戰裝備、槍支彈藥的生產基地又何必如此加班加點的開工趕製呢?
或者當初王崤峻與自己講的那些話都是虛言、都是在蒙蔽、敷衍自己?若果真如此,自己回到開封後又該如何向趙匡胤回復呢?是揭穿北平軍“清園”兄弟的偽裝、據實相告,還是佯裝不知,讓趙匡胤自己去判斷王崤峻那番說辭的虛實真假?
另外,若王崤峻所說為假,那麽他便應該盡力去遮掩北平軍正在積極壯大自身實力的行為、限制自己在北平軍范圍之內的活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將北平軍現有的實力以及正在積極擴充實力的意圖顯現在自己面前——更不應該安排自己到距離那座正在夜以繼日、加緊生產的“翔龍生產基地”不過裡許的“翔龍堡”來參觀。王崤峻或者說是北平軍“清園”兄弟這樣的安排究竟是出於什麽目的呢?
“這麽晚了,賢弟怎麽還沒有睡?莫不是你那‘擇席’的毛病又犯了。”就在許新生被自己腦海裡一個接一接冒出來的問題搞得有些頭昏腦脹時,身後突然傳來了賈潤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