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德八年陰歷八月十五清晨,在“飛龍軍”一師師屬騎兵團押送著自勸農、文定等處征來的糧草回到大定城下北征軍大營的第二天,隨著曾志林一聲令下,在攻下大定城過中秋的口號的激勵之下,北平軍北征軍對大定城的進攻正式開始。
這是一場沒有任何懸念的城池攻防戰,面對裝備上的懸殊差距,大定城內雖有三萬多契丹軍,卻是英雄無用武之地。那些勇敢的衝上城頭、準備抵抗北平軍對城頭攻擊的契丹兵將,除了成為對方炮火的犧牲品、徒增己方的傷亡數字外,並未起到任何的作用。隨著炮擊開始約半個時辰之後,大定城南門在頑強經受了攻城炮的數輪攻擊並最終轟然倒下的那一刻,大定城攻防戰的結局便是注定的了。盡管城內部分契丹軍在城破之後頑強的展開了巷戰,給衝進城的北平軍造成了一定的麻煩和人員傷亡。但一來,勇於投入巷戰、與北平軍死拚到底的契丹兵將畢竟是少數,無法逆轉大定城為北平軍攻克的事實。二來,城中的漢人士坤百姓這幾日來受夠了城中契丹守軍的騷擾與欺凌,這會兒也是盡己所能的為北平軍提供各種幫助,帶路、指示敵人藏身之處,等等不一而足——北平軍北征以來一路勢如破竹,令中京道的契丹守軍顏面盡失,心中忿忿。再加上北征軍此前在沿途各州縣對契丹族人接近亡族滅種的處理方法,更使得這些契丹兵將義憤填膺。如今被圍孤城,援軍又在恩州停滯不前,遲遲不肯南下相救,大定城中契丹守軍的心情之惡劣可想而知,城內契丹兵將為舒解這種惡劣心情而將胸中的鬱鬱之氣撒在城中漢人百姓身上也就不足為奇了。只是如此一來,也令已然失去天時、地利之便的契丹軍最終連人和也失去了,再若不敗的話,那就真的沒有天理了。
顯德八年陰歷八月十五傍晚,最後一股負隅頑抗的契丹守軍被消滅,大定城被北平軍完全控制,曾志林在開戰之初向眾將士許下的在大定城內過中秋的諾言也得以兌現。當日晚間,大定城內處處張燈結彩、載歌載舞,城中漢人百姓與北平軍兵將齊聚一堂,共渡中秋、同賞圓月——哪怕因為陰天,月色實際上並不明亮。城內軍民歡渡中秋佳節的熱情是十分的高漲、氣氛也是十分的熱烈,若不是那殘破的城牆、倒塌的城門、城牆腳下那些不幸被炮火波及已變成一堆堆瓦礫的房屋,以及城中那些雖經衝涮卻依然留有明顯痕跡的血跡,很難讓人相信這裡剛剛發生過一場持續了近一個白天的大戰。
就在大定城內北平軍與當地漢人百姓歡歡喜喜過中秋節的時候,北邊六十裡外的恩州州治恩化城中,契丹援軍統帥耶律夷臘葛和他麾下的六萬大軍卻沒有任何過節的心情。此刻,他們一邊關注著流星探馬不斷送來的消息,一邊在做著拔營起寨、連夜撤退的準備。
今天一早,北平軍這邊才剛剛開始攻城,契丹援軍的探馬偵騎便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將消息送回了恩化城耶律夷臘葛的帥帳之中。而接到消息的耶律夷臘葛一邊立即加派探馬,流星打探前方戰況,一邊開始思忖自己手中這支算得上是目前大遼朝廷最後機動兵力的大軍到底該何去何從。
此時耶律夷臘葛的選擇無非兩種。一種選擇是立即南下增援,趁北平軍正全力攻城,從其背後插上一刀,力爭打破對方對大定城的包圍。若是圍城的不是北平軍,而是其他敵手,這樣的選擇無疑是最正確的。可現在耶律夷臘葛所面對的偏偏是北平軍、是在遼軍面前所向披靡的北平軍、是上演了許多次圍點打援、中途埋伏截擊“好戲”的北平軍。
盡管此前探馬一直沒有發現從恩化到大定這一路上有任何埋伏的跡象,但耶律夷臘葛卻沒有膽量去冒這個險。畢竟,當初耶律撻烈在遇伏前也同樣沒有發現任何敵情,不是照樣中了北平軍的埋伏,並為此搭上了自己和兩萬多近三萬將士的性命嗎? 另一種選擇則是回軍北撤,趁著北平軍的注意力都在大定城,即刻率自己麾下人馬撤出恩化,返回上京道,以避敵鋒芒、保存實力。這樣做雖算得上是最保險、最穩妥的法子,能夠保證自己手中這支人馬的安全。可一旦自己棄大定城於不顧北撤,卻很可能會招來皇上對自己的不滿與猜忌,進而輕則丟官去職,重則性命難保。畢竟,當初皇上給自己的任務是增援大定城,而不是保存手中這支大軍的實力——哪怕這已經是大遼朝廷在短期內所能集結起來的最後一支機動力量。若是這支人馬也被北平軍打垮了的話,皇上就只有把自己身邊負責行營安全的那最後五萬皮室宮帳軍派出來與北平軍死磕了。
思來想去、左右權衡了好一會兒,耶律夷臘葛最終還是決定以保存大遼最後一點機動力量為首要任務,趁著大定城激戰正酣之際,率軍撤離恩化,返回上京道再做打算。不過,考慮到以北平軍的實力,攻克大定城應該用不了太長的時間,自己這邊幾萬人的大隊行動速度肯定不會太快,若是北平軍拿下大定城後即刻派騎兵來追趕自己的話,還是有追上的可能性的。所以,在下令麾下大軍主力拔營起寨,準備北返的同時,他還命自己的一名蕭姓副將率一萬人馬不撤反進,自恩化南下直奔大定城,做出解救大定城的佯攻姿態,為主力的撤離爭取更充裕的時間-——在耶律夷臘葛看來,自己這邊送一萬人馬的“大禮”給北平軍,對方既要消耗一定的兵力來圍殲這一萬人,又要花費一定的時間和兵力來收攏和看押可能會有數千之眾的俘虜。如此一來,應該有希望再給自己和主力兵馬爭取到大半天的時間,令自己的北撤之行更安全、更穩妥。
被要求率軍南下進行佯攻的蕭副將雖說對耶律夷臘葛這道基本等於是叫自己去送死的命令頗有微詞、甚是不滿。但正所謂“軍令如山”,他這個副將心裡就是再不願意去執行這項算得上是九死一生的任務,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了下來。不然的話,等待他的將會是軍法從事——雖然以自己的職位,耶律夷臘葛不能將自己就地正法,可對方卻完全有可能在返回上京道面聖時,將救援大定不力、至該城丟失的責任都推到自己頭上,借皇帝的刀來殺自己。
雖說基本上是一條送死之路,但蕭副將卻不會就這麽傻愣愣的把自己的脖子往北平軍的刀口上送。他於八月十五午後率軍離開恩化城後,一邊派出大量探馬偵騎關注大定城的情況,一邊吩咐麾下的一萬人馬盡量放慢行進腳步,打算一旦有大定那邊破城或者北平軍分兵阻擊自己的消息,便立即調頭往回跑,去追趕這會兒估計已經開始撤退的耶律夷臘葛。至於回去後怎麽交待,蕭副將也已經想好了說辭,認為自己完全可以用北平軍凶猛強悍,自己一萬人馬獨立難支,隻得且戰且退來搪塞過去——畢竟,違抗軍令、拒不出征是殺頭的罪,抵敵不過、率軍撤退卻是情有可願的。
雖說用比蝸牛還慢來形容蕭副將的行軍速度可能有點冤枉他了,可其麾下的一萬人馬走的確實是比烏龜快不了多少。部隊走了整整一個下午,等到傍晚扎營時,距離恩化城才不過區區十裡——即便如此,蕭副將還認為走得有些快了,為後面自己追趕耶律夷臘葛的主力增加了難度。
盡管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可一來趕上了“雲遮月”,並不適合賞月。二來,對於自己前途的忐忑也令蕭副將沒有了過節的心思——更何況大戰在即,也根本不是一個放松的好時機。就在蕭副將一個人枯坐帳中,暗中思忖著明天是不是再把行進的速度減慢一些、給自己留下更多撤退時間的時候,大帳外負責職守的親兵進來稟報,說是前去大定城打探的偵騎帶來了重要軍情。蕭副將聞言登時站起身,急命親兵將那偵騎帶進帳來回話。
在再三確定大定城確已被北平軍攻陷後,蕭副將既驚又喜。驚的是,不過花了區區一個白天左右的時間,北平軍便已攻下並完全控制了有三萬多人馬把守的大定城;喜的是,隨著大定城被北平軍攻破,自己所擔負的增援任務也就不複存在,自己完全可以馬上調頭回恩化,或者乾脆直接去追主帥耶律夷臘葛所率的主力。而隨著大定破城的消息傳來,蕭副將便面臨著一個選擇——究竟是即刻拔營起寨北撤,還是在此地駐扎一晚,明日一早再率軍離開?
照理說,既然已經確定大定城被攻陷,自然是越快撤退越好,以免夜長夢多被北平軍偷襲、追擊,到時候可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可問題是,此時夜已深了,月色又因為陰雲的遮擋並不明亮,根本不適合大軍連夜趕路——對於因為維生素缺乏而夜盲症非常普遍的古人來說,夜間行軍、特別是在月光明顯不足的夜間行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更何況,此時大軍已經扎營休息,如果突然宣布撤軍,那些同自己一樣對即將與北平軍之間的戰鬥惴惴不安、沒有底氣的兵將,乍一聽到撤退命令,很可能會認為己方營寨遭到了北平軍的偷襲而自亂陣腳。那樣的話,就算不會出現“營嘯”的惡果,也會使得整個大軍陷入混亂不堪,甚至是完全崩潰的狀態。於是,經過仔細權衡、經過與自己手下將領和謀士的商量,蕭副將最終還是決定原地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再拔營北撤。
令蕭副將及其麾下兵將在感到慶幸的是,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在惴惴不安與忐忑心虛中平安的過去了,北平軍並沒有趁攻破大定之威,對這支來自北邊的援軍發動攻擊。只是,慶幸歸慶幸,蕭副將和他的手卻並不認為幸運之神會一直眷顧自己,凡事都要做最壞的打算。因此,他們不敢再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繼續待下去。全軍隨著蕭副將一聲令下,以最快的速度拔營起寨, 風馳電掣般的往恩化城方向退去。
同樣是十裡的路程,同樣是這支一萬人的兵馬,昨天他們走了整整一個下午,今天卻隻用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已經進了恩化城的大門。進得城來,蕭副將只是向城中的守軍打聽了一下耶律夷臘葛所部撤退的時間和方向,便率自家人馬直接穿城而過,沿著城北的官道,一路疾行,往耶律北撤的方向追去。
出了恩化城,往北七十裡便是冷水溝。而出了冷水溝,往西可去松山、往東可達高州。從高州再向北走,就進了上京道轄境。一旦進入上京道,便基本離開了山地丘陵區域,進入草原。到了那裡,縱使北平軍追上來,除非他有數萬乃至十數萬大軍,否則將很難再像在山地區域那般,對遼軍形成包圍之勢。
想到自己只要以最快的速度通過冷水溝、穿過高州,便可徹底擺脫被北平軍追上包圍的命運,蕭副將心中充滿希望。他一面下令部隊加快行軍速度,一面派出偵騎快馬加鞭衝到前面,希冀能夠追上耶律夷臘葛的主力。
當走到距離冷水溝約三十裡左右時,原本快速疾進的隊伍突然慢了下來。蕭副將見狀不由慍怒,當即便命身邊親兵去前軍詢問情況。結果,不等親兵領命向前,早有一名前軍傳令兵策馬飛奔到蕭副將面前,急急稟報道:“稟將軍,據偵騎打探,耶律大帥所率大軍在冷水溝遇伏,損失慘重,如今潰兵正向我軍湧來。兩軍一旦相遇,我軍勢必會為潰兵所衝散,這於我軍相當不利。前軍偏將讓卑職請示將軍,是避開、是驅散,還望早做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