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取夔州後,伐蜀東路軍在白帝城停駐兩日,進行休整及軍資糧草的補充。期間,程飛和辛飛宇感慨於守將高彥儔的忠義,親自率麾下眾將領前往其府邸祭奠,並命人從已成廢墟的高府主樓中尋得高彥儔的遺骨予以厚葬。
夔州一役,伐蜀東路軍以傷亡不過兩百余人的代價,取得了殲敵兩萬余人、俘敵一萬余人、奪取夔州全境的戰果。這樣的戰果既鼓舞了整個東路軍的士氣,也令巴東其他州縣的後蜀地方長官和守軍膽寒。因此,當程、辛所部結束休整,繼續沿江向西挺進時,沿途後蜀州縣再無一處敢戰,萬、施、開、忠等州相繼開城投降。而隨著知遂州事、少府少監陳愈亦如之前數州刺史一般獻城,伐蜀東路軍隻用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便於建隆五年陰歷三月初二奪取距離CD不過三百裡遠的遂州,完全打開了通往CD的東大門。
在伐蜀東路軍挾夔州大勝之威一路高歌猛進的同時,伐蜀北路軍也沒有原地踏步。定下分兵之策後,穆特爾便率伐蜀北路軍步兵主力自嘉川東南方向的羅川小路迂回南進,而唐潮則全力督促隨軍役夫趕修棧道,並在棧道堪用後,立即率所部兵馬疾進,先攻克金山寨,後奪取小漫天寨,最終於建隆五年陰歷二月二十五與穆特爾所部會師於深渡(位於大、小漫天寨之間的一處嘉陵江渡口)。而發覺周軍兵分兩路殺來的蜀軍則連忙調整部署,於深渡沿江排兵布陣,試圖阻擊周軍過江。
對於擁有火力優勢的周軍來說,這種面對面的陣地戰是其最願意看到的方式。因此,不等後勤部隊及隨軍役夫搭建好營寨,唐潮便下令已經列好陣勢的己方兵馬開始進攻。
火炮轟擊、騎兵衝鋒、步兵跟進,“飛龍軍”一套標準的陣地進攻戰術使下來,隻用了不過短短一個時辰,深渡橋便已成為了周軍的囊中之物。而在此期間,面對周軍機槍、步槍、迫擊炮組成的攔射彈幕,蜀軍發起的數次反突擊皆以失敗告終,雖遺屍近千具,卻連渡口處的那座浮橋都沒能衝過去,最終只能敗退而走,以免己方在周軍優勢火力打擊下全軍覆沒。
考慮到時間已近傍晚,趁夜進攻既不利於行軍,也容易遭到對方埋伏,所以伐蜀北路軍擊潰深渡對岸的蜀軍後,並未急於追擊,而是在派遣部分兵馬過橋把守橋頭堡後,於橋西安營扎寨。
第二日一早,伐蜀北路軍兵分三路,進逼大漫天寨。守寨蜀軍並未接受敗退下來的友軍前一天與周軍交戰的教訓,依然以堂堂之陣與伐蜀北路軍對壘。結果,近萬精銳蜀兵再次成為毫無意義的炮灰,在周軍優勢火力編織的火網中損失近三成,殘余兵馬惶恐而退。周軍旋即尾隨掩殺,攆著蜀軍一直追進了大漫天寨之內。一場亂戰之後,不但全殲寨內守軍,而且生擒寨主、義州刺史王審超、監軍趙崇渥,以及三泉(陽平關)之戰時逃脫的三泉監軍劉延祚。
大漫天寨距離利州不過二十五裡,是以後蜀北面行營都統王昭遠及都監趙崇韜震驚之余亦不敢怠慢,趕忙率領麾下全部兵馬北上迎戰周軍。
甫一接戰,伐蜀北路軍鋪天蓋地而來的彈雨便令同樣缺乏與周軍特別是“飛龍軍”作戰經驗的王、趙所部猝不及防、全軍大亂。王昭遠、趙崇韜及手下眾將雖盡力約束,卻依然無法阻止麾下兵士的後退。而唐潮和穆特爾則抓住時機,揮軍急攻,絲毫不給蜀軍任何喘息的機會。是以,自大漫天寨南至利州北,伐蜀北路軍三戰三捷,
蜀軍三戰三敗,最終潰不成軍。王昭遠、趙崇韜等人見敗局難挽,不得不放棄利州,自桔柏津渡江,焚毀江上浮橋,退至劍門堅守不出。建隆五年陰歷二月二十九,唐潮、穆特爾率伐蜀北路軍進入已無蜀軍把守的利州城。 大、小漫天寨及利州之戰,伐蜀北路軍以傷亡五百人的代價,殲滅(斃、傷、俘)蜀軍近三萬,並繳獲軍糧八十萬石。
建隆五年陰歷三月初一,為防止蜀軍潰兵騷擾地方、影響軍輜輸送以及新收復地區的社會穩定,後周朝廷亦詔諭蜀地:周軍所克複州縣之中潰散藏匿的蜀軍兵將,凡於一個月之內向所在州縣主動投降自首者,一概既往不咎、赦免其罪。
建隆五年陰歷三月初二,有關周軍攻佔遂州以及王昭遠所部於利州大敗的消息傳至CD蜀主孟昶聞訊驚懼萬分、夜不能寐,連忙下旨出重金於CD募集勇悍敢戰丁壯萬余人,以太子孟玄喆為元帥,以武信節度使兼侍中李廷珪以及前武定節度使、同平章事張惠安為副帥,北上支援王昭遠堅守劍門。
俗話說“蜀中無大將,廖化做先鋒”,孟昶在朝中無人可率軍獨當一面的情況下,讓自己的太子擔任援軍主帥,本是存了向國人展示自己為了後蜀江山社稷死戰到底的決心的意思。可問題是,把廖化描述成無能之輩只是後人的誤解。實際上,三國時那個蜀地大將廖化並非平庸之輩,其戎馬一生,頗有功勳。只不過當他獨當一面時,蜀漢國勢已經衰微,根本無力與曹魏相抗衡了罷了。而太子孟玄喆卻是生於深宮之中,自幼錦衣玉食,隻知奢靡享樂,從未帶過兵、打過仗,甚至連馬都騎不穩,只能坐車出征的廢物,是一個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軍事白癡。讓他當大軍統帥,絕對是有百弊而無一利的事情。
至於李廷珪和張惠安雖是武將出身,但此前一直在朝中為官,均已多年未曾指揮過軍事行動。特別是李廷珪,其最後一次指揮作戰還是在顯德二年與周軍爭奪秦、鳳、成、階四州,並且被打得落花流水、大敗而歸的那一回。以這樣的兩個人擔當援軍副帥,輔佐孟玄喆那個既是軍事白癡卻又大權在握的主帥,指揮一支沒有任何經驗的新軍,其下場可想而知。
於是,當後蜀這一萬援軍離開CD時,不但旗幟全部使用精美文秀,而且還以錦緞包裹旗杆。結果,因為即將出發時遇上下雨,孟玄喆唯恐如此精致的旗幟被雨水淋濕以至損壞,顯不出自己的威風,便下令將旗幟自旗杆上解下,小心收藏,待到雨勢停止,才重新懸掛起來。不曾想,由於其麾下絕大部分都是新募兵丁,根本沒有經過系統的訓練,對旗幟的使用乃至各種旗幟的樣式和功能根本就是一無所知、一竅不通。以至於忙中出錯,將所有旗幟全都倒掛於旗杆之上。再加孟玄喆怕自己此去劍門一路之上太過寂寞,又用車輦載著自己的姬妾以及唱戲的戲班子等數十人同行。一時間,這支承載著後蜀最後希望的援軍便在市井百姓的竊笑以及朝中有識之士的歎息之中,熱熱鬧鬧、醜態百出的上路了。
就在孟昶父子上演增援鬧劇的時候,唐潮、穆特爾所率伐蜀北路軍已經兵出利州,進佔益光。
盡管自伐蜀以來一路勢如破竹、所向披靡,但唐潮和穆特爾卻並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而是對下一階段作戰的困難有著清醒的認識。因此,在奪取益光的當天晚上,唐潮和穆特爾便召集手下一眾將領於帥帳之中商議大軍下一步的行動方案。
當唐潮提出“古人常言,劍門天險,一夫荷戈,萬夫莫當。如何破此險關,還望諸位將軍暢所欲言、各抒己見,不必有所顧忌”的會議議題和基調後,“飛龍軍”第二合成步兵師師長劉知節(劉小六)第一個起身說道:“大帥,據末將審問投降蜀軍士卒得知,自益光過江,翻越數座大山,有一條當地人稱為來蘇的狹窄小路。蜀軍雖於江對面設有堡砦,但此處江水流速較緩、水深較淺,易於架設浮橋,我軍於此過江並非難事。而來蘇小路出口在劍門以南二十裡,於青疆店與官道匯合。若我大軍走此小路,則劍門之險不足為恃。”
唐潮和穆特爾聞言均微微點頭,而“狼牙營”營長張錚卻起身反對道:“大帥,這條小路末將也有所耳聞,確可給予蜀軍出其不意一擊。只是,一來蜀軍連戰連敗,軍心士氣早已喪失殆盡,以我軍之兵威,完全可以依靠火力優勢一鼓而下,不一定非要去走其他不熟悉的路線。二來,來蘇小路狹窄難行,大軍主帥實不宜親身犯險。依末將看,即便真有必要走來蘇小路,那也只需派一名偏將率一部人馬前往足以。這支偏師若能順利抵達青疆店,自當北上與大軍主力夾擊劍門,活捉王昭遠。就算其不能順利抵達青疆店,亦不會影響大局。末將不才,願率所部走來蘇小路,與大軍主力分進合擊。”
張錚的意見更合乎當前形勢,得到了唐潮和穆特爾的一至讚同。於是,唐潮下令由張錚率“狼牙營”、二師六團一個營以及“保安軍”一個團為偏師,攜帶相應架橋工具,繞道來蘇小路,自南向北背擊蜀軍,而其自己與穆特爾則率伐蜀北路軍主力正面進攻,與張錚部形成夾攻之勢。
盡管佔據河流阻隔的地利優勢,且己方在河的這一側亦建有較完備的堡砦防禦設施,但當張錚所部抵達河岸邊時,對面的蜀軍卻對這支出其不意出現在面前的周軍惶恐不已,未等對方渡河,便棄寨而逃,使得張錚所部可以踏踏實實的架設浮橋、從從容容的渡過河去、順順利利的進兵青疆店。
張錚所部突然出現在其背後,意味著其很可能已經處於腹背受敵的不利局面,這一情況令已在此前連番敗仗中被周軍打得膽氣全無,隻想著據險死守、以待援軍的王昭遠頓時慌了手腳,並且進退失據。內心惶恐的他隻想著脫離周軍的兩面夾擊,根本不去考慮自己的做法是否恰當、是否周全,便匆忙下令由麾下一員偏將率少量兵馬防守劍門天險,而他自己則率領主力不管不顧的退守至漢源坡。
主帥臨敵後撤,自己又處於敵軍南北夾擊的不利狀態,明顯是一顆被拋棄的棋子,這令留守劍門的那名蜀軍偏將以及他手下的那三千兵馬軍心士氣全無,根本無心也無力守關。是以,當伐蜀北路軍兩路大軍在劍門南北兩個方向同時列陣,準備發起進攻時,關內守軍甚至連象征性的抵抗都沒有進行,便在那名偏將的率領下主動向周軍獻關投降。
兵不血刃的拿下劍門後,唐潮和穆特爾只派出少量兵馬看管關內的後蜀守軍,北路軍主力則馬不停蹄的殺向了王昭遠所部主力所駐扎的漢源坡。
此時蜀軍剛剛在漢源坡扎下大營,喘息未定、正坐在胡床之上休息的王昭遠聽聞周軍已尾隨追擊而來,不由得大驚失色、手足發軟,一時間竟然無力自胡床上站起身來。眼見王昭遠被嚇得面如土色、手抖股栗,蜀軍都監趙崇韜在心中暗自歎息一聲,不再理會這位已經被嚇破了膽的自家主帥,當即下令全軍列陣,並一馬當先衝出營寨,向洶洶而來的周軍迎去。
兩軍以堂堂之陣面對面的對壘, 這種交戰方式使得這場戰鬥的結果沒有任何懸念。兩萬蜀軍被殲滅近半,其余皆降。趙崇韜雖身被數創、槍馬盡失,仍然揮舞著自己的配刀頑抗,直至被穆特爾上前一刀磕飛其掌中刀,這才被一擁而上的周軍兵士製服——穆特爾此番出手,並非見戰手癢,而是對這位身陷重圍仍力戰不降的蜀軍將領頗為欽佩,這才製止欲亂槍齊發將其當場擊斃的手下,親自上前製服這位自伐蜀以來一直難得一見的忠勇之士。
與趙崇韜死戰到底、力竭被擒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聽聞周軍殺來連站都站不起來的王昭遠,卻在自己的袍澤以血肉之軀與周軍的鋼鐵火藥拚死相搏時拋甲棄盔,換上一身平民打扮,讓自家親兵護衛攙扶著自己,趁亂逃出大寨,往東川方向而去。
只是,逃得了一時,卻逃不了一世。王昭遠在親兵護衛的扶持下一口氣逃出數十裡,才在一戶百姓的糧倉之中藏匿起來,不等疲憊不堪、驚魂未定的他一邊淚流滿面,一邊將羅隱那首《籌筆驛》裡的那句“時來天地皆同力,遠去英雄不自由”吟誦完,周軍的追兵便已殺到其面前。
面對殺氣騰騰的周軍兵將,王昭遠自然是沒有趙崇韜那般執刀劈殺的勇武,更沒有後者那樣將生死置之度外,死戰到底精神。隨著周軍兵將一聲“棄械投降、跪地免死”的喝令,王昭遠便雙膝一軟、癱倒在地,哪裡還有一點當初離開CD時意氣風發、睥睨天下、視周軍如無物的氣魄與膽略。
建隆五年陰歷三月初八,在奪取劍門後,伐蜀北路軍順利進佔劍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