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間急進三百余裡近四百裡,盡管“靖難軍”先鋒部隊不是騎兵就是騎馬步兵,炮兵也完全實現了馱馬索引、運輸,可在保證馬力的前提下,能有這樣的行軍速度也已經是相當少見了。實際上,“靖難軍”先鋒部隊能有這樣的速度,既得益於北平軍的組織能力,也與昭義軍節度使和義成軍節度使的“配合”分不開。
為了加快部隊行軍速度,縮短開封城經歷戰火的時間、減少其因城池攻防戰而蒙受的損失,穿越團隊後勤部在軍事部、商貿部、農業部等部門的配合下,對錢遠山、穆特爾所率先鋒部隊的後勤供應采取了一種全新的補給模式。
借由此次南下作戰屬於中原政權內部鬥爭性質的有利條件,後勤部提出了事先預置、一次性有限儲備、就地雇傭的新型後勤保障模式。即,根據此番“靖難軍”先鋒部隊行軍路線,事先選定若乾地點作為後勤物資的臨時供應點,利用戰前北平軍與後周朝廷依然處於和平共處、互相交流的狀態,自顯德八年周世宗柴榮駕崩時起,便有計劃、有步驟的以正常商貿往來的名義,將經過計算能夠滿足先鋒部隊一次補給需要的相應糧草、一次休整所需的甲帳、以及部分用於損耗補充的武器裝備等作戰物資輸送至各個後勤臨時供應點保存,並以一定的兵力秘密駐扎其中,以保障物資安全。待到臨近南下之日,各個臨時供應點再以優厚條件雇傭附近身體健康、手腳麻利、善於烹飪的民婦、村姑,集中製作相應數量的飯食,以供先鋒部隊將士補給和食用。這樣一來,先鋒部隊兵士除個人的武器裝備和被服外,只需隨身攜帶至多一天份的乾糧,便既可省去以往為保障行軍作戰而組織的大量輜重運輸部隊,又可大大增加這支純作戰部隊的行軍速度。此外,由於每個臨時補給點隻為“靖難軍”先鋒部隊提供一次性補給,完成任務後便宣告廢棄,各種炊事工具、搬運工具等器物也都會被送與那些參與其中的村姑、民婦。所以,即便其因此被當地官府發現,對方最終能看到的頂多也就是一些個空空如野的臨時簡易倉庫和有人用過火的痕跡,而不會找到任何有價值的遺留物
不過,考慮到臨時補給點的規模不宜過大,以免引起當地官府的注意,所以這種補給模式隻適用於兵力較少、對行軍時間要求緊迫的“靖難軍”先鋒部隊,而由王崤峻親率的“靖難軍”主力依然采取的是傳統後勤補給方式——實際上,由於“靖難軍”主力的軍資補給可以利用永濟渠進行水路輸送,其運輸壓力較之用純陸路方式要小得多,也快捷得多,對這種新型補給方式的需求遠不如“靖難軍”先鋒部隊。
當然,新型後勤補給方式雖可令“靖難軍”先鋒部隊擺脫後勤補給帶來的羈絆,大大增加其行軍速度,可如果沿途各軍、州、縣的地方官和守軍有意阻撓其前進,其也不可能一路暢通無阻的通過昭義軍和義成軍所轄地域。錢遠山、穆特爾所部之所以能如此迅速進抵衛州,與昭義軍節度使李筠或有意、或無意的配合也是分不開的。
實際上,自打錢遠山、穆特爾所部離開沁州、進入昭義軍轄境之後不久,身在潞州上黨的昭義軍節度使李筠便得到了駐扎在兩州邊界地區的手下將領的快馬稟報。而且,當聽說對方兵馬只有三萬左右時,李筠一度還打算點起本部兵馬,給這支私闖本軍的“來犯之敵”以迎頭痛擊,教訓教訓這夥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好在,就在他準備傳令下去之前,被他的兒子李守節及時勸住。這李守節雖不像乃父一般身經百戰,可卻也是個通曉兵事,且對新鮮事務接受能力比較強的年輕將領。 初聞消息,李守節並沒有像其父那樣一聽說有“外敵犯境”便急著出兵,而是覺得在張永德叛亂、趙匡胤平叛、李重進又蠢蠢欲動、大周政局動蕩的形勢下,這支來路不明的大軍突然出現在距離京城並不算遠且又遠離澶州這個平叛戰場的昭義軍,其中必有蹊蹺。因此,他一面勸其父暫緩發兵,一面向前來報信的信使仔細詢問了這支“來犯之敵”的相關情況。
在得知對方自西北方向而來,且三萬大軍人人有馬,並裝備有大量火器特別是帶有不少火炮之後,一個令全天下、特別是中原地區所有政治勢力均忌憚頗深的名字幾乎立即就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北平軍。放眼當今天下,能有如此規模的騎兵,又裝備大量火器的軍隊,除了北平軍又能是哪家。畢竟,大周禁軍雖也有一支規模不小、裝備火器的“神機軍”,可漫說一下子讓其拿出超過三萬匹戰馬來,只怕在趙匡胤率軍在外征戰的情況下,集結起三千騎兵對其來說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朝廷兵馬自當從東面來,又怎麽可能跑到自家軍州西北方向去。
聽完自家兒子的分析,李筠一邊連連點頭,一邊卻又皺起了眉頭。正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一直與自己和平相處、井水不犯河水的北平軍突然大軍犯境,不由得李大節度不去揣測對方到底是何居心,會不會是來奪自家昭義軍的。
對此,李守節卻是並不擔心。因為,根據來報信的信使所言,這支身份不明的軍隊進入昭義軍後,一不攻城掠地,二不欺擾百姓,只是一味的悶頭趕路。而且,更為奇怪的是,其在遇到縣城或者稍大一些的鎮店時,還會主動避開、繞路而過,絲毫看不出一點想要侵佔地盤的意思,反而更像是借道而行的樣子。至於北平軍要借路去哪裡,推測起來其實也很容易。只需看一眼山川地形圖,便不難做出其目的地很可能是京城開封的判斷。於是,李守節在綜合分析了各方面情況後,得出了一個令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的結論——北平軍此番只是借路而行,其目標則九成九是京城開封。
雖說對兒子的這些分析和判斷比較認同,可一來這畢竟只是猜測,在得到確切消息前,北平軍究竟是何企圖還存在很多變數。二來,對於對後周朝廷一向赤膽忠心的李筠來說,若北平軍此番真的是意在京城、圖謀開封的話,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觀的——特別是在對方要從自己眼皮底下通過時更是如此。因此,在聽完自家兒子的分析和推測後,李筠立即改變了點兵出征、給“來犯之敵”以迎頭痛擊的計劃,一面下令將上黨周邊兵馬全部調集到前往京城的必經之路上布防,一面還打算馬上派人前往京城示警,讓後周朝廷有所準備。
結果,他的這個決定再次遭到了自己兒子的反對。在李知節看來,北平軍雖然不告而入昭義軍顯得很是霸道、很是粗魯,完全不符常理。可一來,其入境後一直秋毫無犯,沒有一絲要吞並昭義軍或者與昭義軍為敵的表現。二來,以北平軍的實力,想要逐鹿中原、入主開封,雖說不上易如反掌,卻也算不得是什麽難事。若是對方真有此心,只怕當年幽雲之戰後便早就借大敗契丹人之勢,一鼓作氣,揮師南下,將開封拿下了,又何必等到今天。
眼見自己的父親雖有些被自己說動,卻依然在那裡猶豫不決。很清楚己方用來思考、權衡的時間其實很有限的李守節,當即上前請求父親批準自己帶人前去偵察、打探一番,以免因為誤判而造成雙方衝突,並最終影響到自家在昭義軍的基業——畢竟,面對與自己這邊兵馬人數相當、裝備遠較自家兵馬精良、這幾年來斬殺、俘獲契丹兵將近四十萬人馬的北平軍,同樣也只有三萬精銳主力的昭義軍顯然沒有任何取勝的機會和把握,自己就算想留住對方也根本沒有那個能力。
李筠心中固然不願意自己的兒子去冒險,可惟今之計,也只有讓其去走一遭,打探到確實可靠的消息,自己才能妥當處置這一突發事件。畢竟,若對方真是北平軍,由李守節這個衙內去交涉,遠比普通將領更合適也更有效。於是,就在接到“外敵來犯”消息僅僅一個時辰之後,李知節便率領三百親軍離開上黨城,順著官道往西北方向急馳而去——原本按照李筠的意思,打算給自己兒子點五千兵馬跟隨。可考慮到人多了反而容易引起對方誤會,在李守節的堅持下,最終隨其一起出發的只有節度府的三百親軍。
事實證明,李筠的擔心是多余的。當李守節在距離上黨城五十裡遠的地方與正在臨時補給點休整的“靖難軍”先鋒部隊相遇時,後者不但對其毫無敵意,而且在搞清其身份後,先鋒部隊的指揮官錢遠山、穆特爾二人還請其入營會面,表現得非常友好。也正是這次在坦誠友好的氣氛中進行的會面,使得原本一頭霧水、對北平軍三萬大軍突然出現在自己防區內頗感疑惑與提防的昭義軍上下徹底明白了對方此次出兵的真實用意——趙匡胤及其黨羽圖謀不軌,北平軍上下人等身為大周臣子,自然不能容忍其忘恩負義、行那篡逆之事。是以,這才在通過秘密渠道得到消息後,即刻點兵南下,為朝廷剪除奸佞。
初聞趙匡胤意欲謀反、篡周而代之,李守節自然是吃驚不小,實在是沒想到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對大周忠心耿耿的趙點檢會做出這等不忠不義的事來。不過吃驚歸吃驚,李守節並沒有忘記自己此來的目的,以及在上黨城中焦急等待自己歸來的父親。因此,在得到北平軍此番過境昭義軍只是借道,絕不會攻略地方、騷擾百姓的保證後,李知節便馬不停蹄趕回上黨,去向自家父帥回稟。而得了消息的李筠,雖說依然有些擔心北平軍行那“假道伐虢”的陰謀、擔心就這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北平軍通過,會令其他藩鎮節度恥笑。可對後周朝廷忠心耿耿的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為了自家名利而阻撓前往京城勤王靖難的北平軍的。再加上,深知自己與對方為敵根本沒有絲毫勝算。所以,李筠最終還是選擇了裝聾作啞,就當自己防區內根本沒有這樣一支軍隊一般,非常配合、非常默契的將對方禮送出境,就好像“北平軍過境”這件事從來都沒發生過一般。
正是由於昭義軍的配合,以及與李筠有著同樣想法、采取相同舉措的義成軍節度使的默許,才使得原本計劃需要五至八天時間才能走完的沁州到衛州黃河渡口的路,“靖難軍”先鋒部隊隻用了四天時間便順利完成。
就在“靖難軍”先鋒部隊順利過境昭義軍和義成軍、兵近黃河的時候,趙匡胤在開封城北面的陳橋門下卻吃了一個大大的閉門羹。
首先,當趙匡胤於未時末申時初率軍抵達陳橋門外時,發現不但按照禮製應該到城外來迎接他這奉旨還朝的得勝之師統帥的朝廷官員連個人影都看不到,而且原本應該在酉時末戌時初才關閉的城門,這會兒卻已早早下關落鎖、城門外的吊橋亦是高高挑起。
其次,當趙匡胤拿出朝廷命其回京受封領賞的聖旨,要求城上守關兵將速速打開城門、放其進城時,換來的卻是陳橋門守將一番指責他違抗聖旨、不遵照朝廷要他及其麾下一眾將領輕騎入城的命令,而是率領大軍進逼京城,莫非想要圖謀不軌的搶白。
眼見任自己這邊好說歹說,陳橋門的守將就是不肯放自己進城,甚至還揚言說,如果其再不帶著大軍後撤三十裡扎營、並率手下一眾將領隻身回京請罪,他就要將趙匡胤當逆臣賊子對待,命手下開炮放箭了。此時並不想與城中守軍暴發正面衝突的趙匡胤,雖說心中亦有些焦急,卻並沒有被城上的守將激怒,而是下令大軍轉到由自家心腹親信負責把守的封丘門,以求能夠盡快入城、盡快完成自己改朝換代的夢想。
雖說封丘門此時也已經關閉,可與陳橋門那邊守軍如臨大敵、守門將領根本不給自己說服對方的機會不同,封丘門的守軍明顯要松懈得多、對自己也禮遇得多,這讓趙匡胤心中安定不少,對自己能夠順利進城,並坐上皇宮裡那張龍椅的自信心也大大增加了。
顯德九年陰歷三月初七傍晚,數日前才因李重進有竟叛亂而被調來負責守衛封丘門的“神機軍”右軍都指揮使許新生終於在城門外一眾趙匡胤心腹親信的呼喚聲中出現在了城牆之上。只是,還不等已經有些不耐煩的趙匡胤上前命其開門,城上的許新生已然指著城下的趙匡胤,大聲呵斥道:“大膽趙匡胤,朝廷旨意命你帶領麾下一乾將領輕裝回京城受封領賞,汝為何不遵命而行。如今,汝率領萬兵馬氣勢洶洶、浩浩蕩蕩殺到京城腳下,究竟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