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合集團,一間大會議室門前,六七個人聚在那裡,正竊竊私語。
許多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這些人,都是從總部調過來,來南嶼支援白小升的事務官,也都是夏侯啟認為可以信任的人。
當然,夏侯啟信任的,是他們的品性。
並不是,說他們都是夏侯啟心腹。
最起碼,站在這裡的這些人,在整件事上,其實知道的並不多,只是隱約聽說,查處的人都似乎跟沈培生有關系,是白小升率先發起的調查。
既然夏侯啟總裁發聲派他們來,又有大筆業績拿,再加上上次南都那邊調查,也沒有引起沈培生對乾活的那些事務官們,有什麽報復。
所以,他們來的並無擔憂,哪怕是後續情況變得微妙,也依舊留守調查。
但是眼下,他們很煩,真的很煩。
因為大中華區總部,剛剛下達了對他們的處罰通知!
行事僭越、不循規矩、擅離崗位……
什麽五花八門的理由都有。
處罰極其嚴重!
算下來,每個人都差不多得走人!
“你說咱們大家,就是被派過來做事兒的,那還是夏老的安排,誰敢不聽啊,那會兒夏老還是大中華區總裁,所以,我們來的其實身不由己!你們說對不對!”
“眼下呢,領導們鬧矛盾,那都是領導們自己的事兒,可不能遺禍咱們這些手下人!咱也沒招誰,也沒惹誰,怎麽就天降大禍了呢!這沒道理啊!你們說對不對!”
被大家圍在中間的人,聲音最大,牢騷似乎也是最大的。
跟身邊的人比,這個人算是年輕的,約莫才到四十歲,戴著眼鏡,腦門上發際線尤為靠後,可見往常也是勞心.操.神的主兒。
只不過不知道,是勞的什麽心,操.的什麽神。
此刻,相較於旁人愁眉不語,他在侃侃而談,聲音底氣十足,儼然當自己是大家的代言人,似乎每句話都是為大家著想。
事實上,人心惶惶之際,這種聲音反倒最有市場,許多人心煩意亂地聽著。
“其實,歸根到底,這件事就是小升大事務官惹下的麻煩!”
“我跟你們說啊,我可聽說了,前些天,沈老,也就是現在的代總裁,要召小升大事務官回去。原因嘛,咱們查的這些人呢,有人家沈老一手提拔起來的,這一下子被查了,人過問兩聲,總合情合理吧。更別說,沈老現在還是代總裁,了解一下情況很正常。你們說對不對!”
“可咱們這位小升大事務官,牛啊!夏老當權的時候,就是個肆無忌憚的主兒。這回沈老當上了代理總裁,代理!人家白大事務官,會看在眼裡嗎!”
“小升大事務官對總部的命令,那是根本不理睬不說。這且不說,你們聽他跟咱們說過一個字沒有?沒有!他一個字都沒跟咱們說,還沒征求過咱們的意見,就把咱們留下了!這下,咱們算是無辜受牽連咯!你們,說對不對!”
許多人看向眼鏡男。
有人悶聲問,“小升大事務官拒絕回去,如果沈老不滿意可以跟他提,關咱們什麽事。”
眼鏡男鄙棄地嗤笑一聲,“小升大事務官牛,又是夏老提拔的,又勞苦功勞,人家有權力傍身,輕易動不得。”
“咱們有什麽?還有,咱們被不言不語的留下來,那代表在跟總部作對!”
“誰知道,沈老有沒有讓咱們也回去,大家動了嗎。當然,就算大家都願意回去,小升大事務官不松開,誰又敢動!”
“我看,八成沈老調咱們回去的命令,都讓小升大事務官給壓下了。
”“你們說,咱們這群‘不服從公司安排,不服從總部調令’的人,還有必要留在總部嗎!是不是會被借口處罰。你們說對不對!”
眼鏡男這番話,讓那群心煩意亂的中年人,同時默然。
坊間流傳過一句話,“職場不要罵年輕人,他們會立馬辭職,要罵,就罵那些有房有車的中年人,往死裡罵,他們不敢離職”。
眼下,這句話似乎應景了,成了往死裡整那些中年中層,他們花了半輩子時間,才爬到這個位子,有一大家子要養,一下子被開。
人生都要重啟。
這種打擊之下,人心都會忍不住崩潰。
所以,不管這些事務官們曾經多睿智,多聰明。
現在,他們都在漸漸的理智喪失。
他們對眼鏡男的話,也變得越發信服。
“所以啊,這次不管你們怎麽做,反正如果公司把我開了,我就去找小升大事務官!憑什麽!老子勞心勞力,到頭來,沒有業績沒有獎金,還丟了飯碗?!總之,這件事,小升大事務官要負全責!你們說,對不對!”眼鏡男叫道。
周圍的人,除了沉默的,其他人竟情不自禁微微點頭。
眼鏡男看在眼裡,心中暗喜。
“安在意,你說什麽呢!”
忽然,一聲怒喝傳來。
眾人扭頭看過去。
於書理、曾毅然從那邊大步走過來。
曾毅然面帶慍色,方才就是他開口發聲。
他身邊的於書理,倒是面容清冷,只是眼神冷漠看向眼鏡男安在意。
“喲,你們回來了,怎麽樣,把情況跟小升大事務官說了沒有,他說怎麽解決了沒有!”安在意撥開眾人,迎了上去。
“我問你剛才說什麽呢!”曾毅然指著安在意的鼻子,怒氣衝衝道,“我記得咱倆是同批,夏老第一時間把你提拔上來的!怎麽著,現在遇到事,你就在這兒胡說八道!你還有沒有良心!”
曾毅然如此一說,那些承蒙夏老恩澤的人,頓時有幾分不自在。
安在意眼看這胖子是真怒了,也訕訕一笑,“當時我一聽夏老安排,我這也不放下手裡工作立即來了嘛。眼下,這裡是小升大事務官,又不是夏老,我不用見誰都提報恩吧。再說了,大家都有家有業的,一家子老小得養活,光講情義真的吃不飽飯啊,人是要活著的。你們說,對不對?”
安在意這番話,再度引發共鳴。
“是啊,咱們自己怎麽豁出去都可以,但是有一家子人等著我養活呢!”
“我女兒還要去留學,沒錢不成啊!”
“我兒子要結婚,一口氣掏光了我的老本,我得賺錢養家呀!”
……
好幾個人接連發聲。
安在意一見得到眾人支持,頓時氣勢上升,笑呵呵看著於書理、曾毅然。
曾毅然還要開口,卻被於書理給製止了。
“眼下,不是小升大事務官要開除大家,是……總部!”於書理沉聲道,“所以,你們的情緒不該在小升大事務官那裡。”
安在意呵呵笑了起來。
“處罰是總部下的,但是為什麽不處罰別人。我們是跟著小升大事務官,才落得如此境地!於書理,你覺得我們不該有情緒?反正我們沒轍,也沒法跟總部抗議,只能小升大事務官去了,反正我們就找他了!你們說,對不對!”安在意揚聲道。
在之前,安在意已經無形當中成為了這些人的“意.見.領.袖”,所以他“一呼”便有“百應”。
“不錯!”
“這件事,最終還得小升大事務官出面!”
“大家可以流血流汗,但是別讓我們流淚了……”
那些事務官們紛紛發聲。
“說來,你們去跟小升大事務官聊過了,那結果如何?”
安在意反問於書理、曾毅然。
眼看跟這些人雞同鴨講,說不通,於書理也不多言,只是環視眾人一眼,沉聲道,“這件事,小升大事務官會為大家解決的……”
跟安在意煽動情緒的言語比,這句話就顯得有些蒼白且無力。
安在意冷笑,“是小升大事務官告訴你,他來解決,然後讓你回去等的,是吧。那你們就回來了?沒問問具體如何應對的?光說不成,得有結果!明天,明天再看看,要是不成,我們就找小升大事務官說道說道!你們說,對不對!”
這話,讓在場眾人頻頻點頭。
“不錯!”
“沒錯!”
“是要說道說道!”
這些人紛紛發聲。
情緒這種東西一旦被煽動起來,就很難壓製下去,特別是涉及自身前途、命運。
曾毅然憤怒瞪向他們,卻被於書理拉住,用眼神壓下來。
曾毅然生氣地哼了一聲,轉身便走。
於書理也沉默跟上。
管不了別人,他們最起碼還能管得了自己。
但求,無愧於心吧!
安在意冷眼看著於書理、曾毅然有些頹然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冷笑。
“這倆個死忠分子,倒是硬骨頭!”
“算了,不管他們了,反正沈老交代的事情,我們幾個做內應都差不多圓滿完成!”
“我這邊順風順水,相信他們那裡也一樣,有我們帶頭,非把這邊全攪和亂了不可!”
安在意暗暗瞥了眼身邊情緒激動的眾人,心裡也是得意,“果然是當局者迷!這群精明的人,被我三言兩語就給亂了心智!你們就跟姓白的鬧吧!再怎麽鬧,你們也是犧牲品,殺雞儆猴的雞,而我可以憑借煽動你們的鬧事,回去升職加薪!”
這邊,安在意心中美滋滋,卻全然沒有注意到,那邊走廊盡頭的拐角處,有人看他一眼,然後在本子上寫下了他的名字。
林薇薇得到白小升的命令,出了門就碰到了雷迎,當即將白小升的要他們查內應地事說了。
那會兒,於書理、曾毅然還在等電梯,雷迎順勢也就跟上了,正好看到這一幕。
“安在意。”
雷迎念著這個名字,收了筆,大步離去。
相信這一幕,在很多地方都有發生,他還要一處一處去跑,一個人一個人地去查!
這對他們其實也是個機會,可以將沈培生安插在這裡的人徹底剔除!
能安插到這裡面,難度很大,所以查完這一波,應該就全是可信賴之人了。
雷迎調查之際,白小升還在跟李昊風等人視頻,並且闡述了自己想對策的出發點。
“這個困局,關鍵在於人心,我們不能讓跟我們的人到頭來一場空,他們那個年紀也承受不了!”
白小升將自己思考問題的立足點,告知眾人,又繼續往下分析。
“沈培生為什麽能找到那麽多死忠替他抗事,他們甚至不怕坐牢。不是因為沈培生深得人心,讓人不惜犧牲自己,而是他真正解決了那些人的後顧之憂,讓他們得到的比失去的多,簡而言之,就是給那些人足夠的‘利’!”
“你們別以為談‘利’字,就顯得庸俗,顯得不高尚,顯得是烏合之眾,人總歸是要吃飯的!”
“兄弟姊妹、親朋好友,光談感情,然後屢屢傷害對方的利益,到頭來,也會是仇敵!”
“總之,要破局,我們不妨換個思路,讓被總部處罰的這些人‘得到的遠比損失的多’!”
“如此一來,沈培生想殺雞儆猴,就會在我們這裡變成一個示范——”
“跟著我們一道努力,最終收獲的不光是公義,還有利益!”
白小升一連番說下來,李昊風三人倒是也覺得有道理。
“理是這個理。”李昊風苦笑道,“可是我們哪兒來的‘利’來分給大家。升職、加薪、發獎金,這些都得通過總部,通過沈培生的同意。我們現在,連他們人都保不住!哪兒去找‘利’啊!”
李昊風鬱悶吐出一口濁氣。
連鄭鴻鵠都被他的話觸動,歎息道,“這幫被處罰的人,名單我都看了,個個都是精英。這體現在他們的性格、處事能力、學習能力等等各種方面。可以說,他們是事務官裡的最精銳。眼下,卻要被趕出總部!這絕對是公司的損失!莫大損失!”
“就算啟用後備人才庫進行補充,我也還是覺得這些人的價值遠高於後備那些,這些人放在外面哪家公司都會是搶手貨!但是被開除,勢必給他們人生打上一個負面烙印,會影響求職的!”
許攸若也歎息一聲,頗為無奈道。
聽他們如此一說,白小升反倒笑了。
“聽你們說他們這麽好,我都想把他們給收入麾下了!”
他這一笑,讓李昊風翻了個白眼。
“你還要心思笑!”李昊風沒好氣道。
不過隨後,李昊風便心中一動。
白小升既然長篇大論,說了他想對策的出發點,眼下更神情輕松,那他一定是有主意了!
這小子,夏老經常說,心智如妖,敏於常人。
他一定是有對策了!
李昊風眼眸一亮,對白小升道,“小升,你就別再繞圈子了,你有什麽想法,有什麽辦法,說出來讓我們聽聽!”
李昊風如此一說,鄭鴻鵠、許攸若神情也是一動,看向白小升。
白小升微微一笑。
說了那麽多廢話,就是想給大家做一個心裡鋪墊,省的記下來自己說這個辦法不被接受。
眼看“利”字說得到大家的同意,連李昊風都沒太大異議,那也是時候接著往下說了。
“行,那我就說說!”白小升笑道。
隨後,他簡練把自己想的對策說了出來。
辦法一出,李昊風三人俱是一愣,眼神裡更或多或少透著古怪。
白小升居然要這麽解決問題?!
“這怎麽行!”李昊風第一反應就是反對。
“你倒真是劍走偏鋒,偏的我們都掉溝裡去了。”鄭鴻鵠輕聲喃喃道。
“這,這……”許攸若“這”了半天,方才苦笑,輕聲道,“算挖咱們大中華區的牆頭嗎。”
白小升坦然面對三人,一本正經道,“這是眼下唯一的辦法,況且躲過這一劫,說不定,還有回旋余地呢。”
他這是在給李昊風寬心。
後續回旋余地?
不存在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應該感謝沈培生, 逼我想出這麽個‘餿’主意……”白小升心裡默默嘟囔,“最起碼我是賺的!”
李昊風三人沉默下來。
目前除了白小升說的,真的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明天下午,我會弄好一切。不過那之前,你們必須要派放心的、能.乾之人,把沈培生安插在咱們這裡的暗子,給找出來,拔掉!”白小升道,“眼下是他們鼓動情緒的大好時機,也是咱們肅清隊伍的大好時機!”
如此提議,李昊風三人自然點頭。
“我立即安排!”
“這件事我已經在做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
三個人三種說法。
他們做事,白小升放心。
“要是以後我升上去,到了更高的位置,要是能把他們挖到身邊,絕對如虎添翼。”
李昊風三人可不知,白小升居然打起了他們的主意……
就這樣,原本一個看起來束手無策之局,總算有了解決之法。
那三位關掉視頻,各自去安排。
……
當天晚上,安在意在住處,插好門,直接給林鈺打去電話。
“林先生,告訴您一個好消息,這邊已經被挑撥的眾怨沸騰,開始對姓白的產生敵對情緒。”
“您放心,您放心!最遲明天,我就讓那姓白的,人心盡失!讓這邊工作徹底癱瘓!”
“您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安在意信誓旦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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