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白小升的那一刻，沈培生真的是被驚到了。

　在這之前，他心裡就一直有種感覺。

　惴惴不安?倒也談不上。

　沈培生就是始終覺得這心裡，微有浮躁，預感著有事要發生！

　所以，他才安排程琉去通知白小升，去大中華區總部報道，想把白小升控制在視線中。

　可他卻萬萬沒想到，白小升也到了大洋彼岸，到了總部，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沈培生眼神，頓時凜然。

　白小升是沒有資格，單獨來參加總部的這場會議的。

　他來，也肯定不是觀摩或者觀光。

　方才，歐洲區事業總裁索恩斯先生可說了，白小升也是下個議程的主角，跟自己一樣！

　沈培生這心裡忽然一墜，有所猜想，但是那種猜想太可怕，讓他感覺著後脊發冷，絲絲涼氣直達後腦。

　我就是知道！

　白小升，你肯定是一個禍害！

　沈培生遙望白小升，心中發狠——

　“隻怪我前期惜才，婦人之仁，後期被俗務纏身，想你退避一時，也怎麽就沒有對你死纏爛打！”

　“我真該，將你徹底抹殺出局的！”

　沈培生這心裡，千般後悔，萬般怨惱。

　不過，此時此刻，後悔什麽的，顯然是於事無補的。

　況且，歐洲區事業總裁索恩斯先生就在身邊，自己當注意反應。

　沈培生何等城府，不論心中作何感想，那表面上，始終從容淡定。

　甚至，沈培生還輕“咦”一聲，跟索恩斯笑著交流，“這不是我們大中華區的白小升大事務官嗎，他怎麽在這兒。前一陣子，他還因為個人原因，向我請了長假。按說，他沒有資格來吧，這怎麽說來著……有些僭越?也那讓您見笑了，回頭我定然嚴肅處理！”

　沈培生故意如此說，既是在試探口風，也是給白小升頭上先安插一個罪名。

　僭越，從來不是什麽列入制度的大過，但卻是任何一個組.織架構中，最不容的行為！

　沈培生送給白小升一個僭越之罪，決定今天之後，便徹底收拾掉這個麻煩！

　杜絕後患！

　索恩斯微笑看著那邊，看著白小升走來，嘴裡卻是跟沈培生說道，“沈先生，我也是從蔣括先生那裡拿到的接下來的議程安排，我隻負責看，負責聽，其他的，我還尚不知情。”

　索恩斯一個老外，卻熟稔地打了一手好太.極，一下子讓沈培生的話無著力之處。

　沈培生也隻得笑了笑，看向白小升。

　白小升一來，還有一夥人注意到了他，那就是林鈺、程琉等人。

　這件大會議室裡，清場之後，剩下的只有索恩斯、沈培生，五位事務執行官，兩位據稱是總部監察部門、行政部門的高管，林鈺、程琉等四五個沈培生的助手，還有一些必要的工作人員，攏共才二十幾人。

　白小升三人一走過來，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

　“怎麽是他?！”林鈺頓時眼珠子瞪得滾圓，發出低聲驚呼，第二句便是，“他，怎麽會在這兒?！”

　程琉也是目瞪口呆，滿眼難以置信，低聲喃喃，“不能啊！就算他來了，也不該能進到這裡才是啊！這可是集團總部，更是亞洲區辦公核心區域！”

　白小升是大事務官不假，但沒有公務加身，怎麽可能進的來！

　林鈺、程琉忍不住相視一眼。

　倆人都不是愚鈍之人，頓時眼神凜然，深感其中不簡單。

　對面，白小升三人也看到了在場眾人，除了不認識那些，白小升認識的，還真不在少數！

　白小升最先注意到的，是沈培生。

　雙方遙遙對視，各自看不出對方眼神神情。

　林鈺、程琉，白小升也第一時間注意到了。

　此外還有方北珺。

　還有白小升方才想著的蘇菲亞。

　人在進入某個場景的第一時間，總是會先尋覓自己印象深刻的那些面孔。

　“咦。那是誰，站在沈培生旁邊那個！”林薇薇忽然在白小升耳畔，急聲說了句。

　白小升看過去，目光頓時一凝，有些驚愕。

　那不是昨日跟溫言在咖啡廳裡喝咖啡的男人嗎，那個中年白人，他怎麽跟沈培生站在一處?

　他是什麽身份?

　白小升哪裡猜得到，這亞洲區重要會議中，主持者卻是歐洲區事業總裁！

　“你們看那邊，跟方北珺先生坐在一排的，最右邊的男人！”雷迎也壓低聲音，插了一句嘴。

　白小升跟林薇薇聞言看過去，俱是一愣。

　那個黑人，看著很是眼熟……

　此刻，他更是朝他們微笑。

　那不是……孫傑瑞的父親，萊恩嗎！

　白小升三人心中皆是訝然。

　不是這麽巧吧！

　孫傑瑞說他爸在華爾金街某家大財團工作，原來竟是總部這邊啊！

　孫傑瑞都帶他們來這邊看過了，居然都不知道這就是他爸就職的地方……

　看萊恩跟方北珺坐成一排，那他的職務，簡直呼之欲出——

　五位事務執行官之一！

　在慢慢驚訝之下，白小升三人也趕緊收斂心神，不露分毫，朝著索恩斯、沈培生那裡走去。

　白小升認定，這屋裡最大的。便是索恩斯了。

　畢竟索恩斯在這裡，是宛如眾星拱月一般的存在。

　過去之際，白小升還止不住心中暗道，“莫非，這個索恩斯，就是亞洲區的事業總裁?不能吧，那不該是個亞洲人或者華裔嗎。事務執行官裡出現黑.人.白.人面孔，倒也能接受。但是亞洲區一把手，應該是亞洲面孔啊?”

　白小升也不十分確定。

　資料跟眼下情況有偏差。

　白小升跟索恩斯也算有過一面之緣，但那根本不代表什麽，不值得期冀什麽。

　就算萊恩，白小升他們住在他家，跟他兒子孫傑瑞關系非常，也不覺得對方就該幫他們。

　公是公，私是私。

　再者，人家又不欠他們什麽。

　職場之上，最重要的是人情，但是又不能把人情二字看得過重，覺得靠人情就一定拿到什麽支持。

　就算今日蘇菲亞不幫他們，甚至站到對面，白小升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彼此立場不同罷了。

　白小升是個不把希望押注在外力之上的人。

　雷迎也是同樣一副平淡面容。

　他也如白小升一般，“看得開”。

　林薇薇看到這些人，原本眼神裡還有幾分竊喜，但見雷迎還有白小升的神情。那點小小的興奮，也被壓滅在心底。

　“靠著天降外力的幫忙，或許會一時乘風破浪，但永遠被指望著靠它所向披靡。”

　這句話，白小升不止一次告誡過他們。

　林薇薇也在這上面吃過虧，頓時不敢那般去想了。

　……

　待白小升他們走過去，索恩斯神情淡漠看著三人，眼神淡然，一副根本不認識的模樣。

　情有可原。

　這是正式場合，正式事務，怎麽能見面就攀交情。

　很快雙方便到了一處。

　白小升三人是被人帶過來的，帶他們來的人，自然要為他們介紹，“這位，是歐洲區事業總裁索恩斯先生！這一次各大事業部的會議，由各位事業總裁輪換主持，而咱們亞洲區，就是索恩斯先生主持！他也全權負責期間一切重大事務”

　這句話，讓白小升三人俱是一怔。

　此前，他們可沒收到這個消息！

　就算臨時變動，也應該是在會議召開之前，卻沒人通知他們?！

　不光是林薇薇、雷迎，還是白小升驚異之下，都克制著，不去看方北珺。

　這個消息，方北珺應該跟他們說才是！

　就算四周耳目眾多，派人不安全，那用手機發個訊息，總還是辦得到吧！

　可是，方北珺沒有！

　林薇薇、雷迎這心裡，隱約的有些慍怒，還有不祥之感。

　方北珺此人，在大中華區那般，以往風評可不佳，如何登上大事務官的位子，更是醜惡版本無數。

　早聽說，他年輕時，甚至連自己人都出賣過。

　不過，此番前來，白小升說過信人不疑，疑人不信，既然分析過方北珺會是可信的盟友，就不要防著背著，自己人內鬥，是愚蠢的。

　但是現在看，他們的信任，很可能所信非人……

　不然，這麽重要的消息，方北珺不可能不傳過來。

　亞洲區事業總裁這一大助力喪失，方北珺的表現又透著幾分“不妙”。

　林薇薇、雷迎這心裡頓時緊張起來。

　“索恩斯先生，你好。”白小升已經客客氣氣，跟索恩斯握了握手。

　索恩斯很客氣，很生疏。

　待白小升轉向沈培生，沈培生已經臉色有幾分難看，聲音低沉斥責道，“白小升，你搞什麽鬼！為什麽會來總部這邊，你不知道你這行為是僭越嗎！我讓你回大中華區總部述職，你都敢抗命，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大中華區總裁！”

　沈培生問責劈頭蓋臉砸來，一半是故意這麽說，一半是真的驚怒叱問。

　“原來沈培生先生還不知道嗎?”白小升笑了。

　被蒙在鼓裡的，看來不只是自己。

　“知道什麽?！”沈培生皺眉問道。

　“接下來，是對你的問責環節，審議你所犯的那些問題！”白小升眼神幽冷，聲音不急不緩。

　沈培生一愣，眼眸微縮。

　接下來的環節，是查他！

　其實一打白小升出現，沈培生就猜到了幾分，眼下聽到確鑿消息，還是難免心神一轟。

　“就憑你，揭發我?以下克上嗎！”沈培生怒衝衝道。

　白小升笑了。

　“方老，您抬舉我了，我還不至於這麽不懂上下關系。總部這邊，也不會允許那種情況，您就不必刻意提醒索恩斯先生了。”白小升直視方北珺雙眼，一字一句回道，“我是替夏老來的，他才是對你問責的發起者，而我只是陳情人！”

　沈培生眼神一震。

　是夏侯啟！

　自己在他醒來之後，就下大力度派人盯著，他見過什麽人，說過什麽話，連打沒打過電話，自己都近乎一清二楚！

　白小升跟自己鬧開，自請休假那會兒，夏侯啟可還沒有醒！

　“難道說！”沈培生不傻，腦子轟然一聲。

　夏侯啟是早就醒了的！

　這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這個“真相”，真讓沈培生心生驚悸。

　他這一輩子，跟夏侯啟鬥來鬥去，始終被對方壓了半頭。

　日子久了，沈培生自然而然會萌生對夏侯啟的畏。

　所以，他才要千方百計等機會，來逼迫夏侯啟在體力不濟，精神受刺激下病倒。

　卻不想，到頭來，自己還是著了一道?！

　不遠處，林鈺、程琉聽到白小升那一番話，也是眼神驚駭，對視一眼。

　他們也如沈培生一般，瞬間驚悸。

　“好啦，現在不是二位敘舊的時候。”一旁的索恩斯，懶洋洋發聲道。

　白小升、沈培生看向他。

　索恩斯淡淡笑著，繼續道，“總之，你們亞洲區的蔣括先生安排了這場審議，總是要進行的。如果白小升先生帶來的證據確鑿，問題屬實，而在場的陪審團覺得沈先生確實問題嚴峻，我也只能做出不好的處理，並且上交總部做最終裁定。”

　沈培生欲言。

　索恩斯笑著製止他，笑道，“當然，如果證據並不充分，或者我跟在場的眾位陪審團，包括總部監.察.部.門、行.政部門的人覺得，並不足以構成嚴峻問題，那也會從輕處置。畢竟，每一個領.導.者都不容易嘛。”

　索恩斯後一句話，是笑著跟沈培生說的，非常的和氣，就像是在勸慰他！

　沈培生沒再多言，而是對著索恩斯感謝致意，一副不懼調查之色。

　這一幕，五位事務執行官看在眼裡。

　余興耀輕聲對身邊的蘇菲亞道，“下面的那點問題，眼下居然鬧到了總部來了，真不知道前任那位夏侯啟執行總裁是怎麽想的，安穩退位不好嗎，非要爭奪權力。”

　他的話，明顯偏袒沈培生，並且把夏侯啟往爭權奪利上引。

　“是啊。這在下面做事的，哪有不犯點規則的，一味按著規程制度走，能領導的好嗎。我倒是覺得，有些問題根本就不是什麽大問題。”挨著萊恩的褚若瀾，跟萊恩低聲笑言。

　萊恩只是笑笑，沒有多說什麽。

　方北珺已經不去看白小升了。

　還用索恩斯先生更明確態度嗎，這已經是在支持沈培生了吧。

　畢竟，就算是總部下達輪換令，說是讓他們全權處理輪換期間一切重大事務，難道，索恩斯先生還真敢把亞洲區二把手給辦了?

　那他怎麽跟蔣括交代，還怎麽跟亞洲區事業部這邊相處！

　索恩斯剛才的那些話，已經隱隱顯出這層意思了！

　更別提在座五位事務執行官，兩位是沈培生鐵杆扶持者，更在幫他爭取另外兩位的支持。

　“只剩下我一個的話，就算幫著白小升又怎樣，能扭轉結局嗎，能抗衡的了這麽多位同僚，拂逆領導的意思嗎?”

　方北珺不住在心底默念。

　“沒意義的，那麽做是沒意義的，沒意義的……”

　林鈺、程琉眼看五位事務執行官，余興耀、褚若瀾已經在暗中鼓動，而方北珺又是“他們的人”，更聽到歐洲區事業總裁索恩斯的話，倆人精神一振。

　不管是亞洲區事業總裁蔣括被調走，還是自家老師這豐厚人脈，天時地利人和，他們這邊獨佔三大優勢。

　白小升還真以為有個半死不活的夏侯啟支持，就能在總部這邊扭轉局面?！

　好笑！

　就算你們手裡掌握著一些證據，就算你們鬧到了總部，就算你們求來了審議環節，可惜——

　沒用的！

　這個世界從不是你們想的那麽簡單，不是非黑即白，不是犯錯之人就會被公司處置——

　“你們只是徒勞掙扎！”

　林鈺、程琉止不住對視一眼，倆人眼裡都有一樣的冷笑，對白小升他們的嘲弄笑容。

　“好了，時候不早了。”索恩斯笑道，對白小升一指台上，“開始吧。”

　隨後，索恩斯一指主席台，對沈培生笑道，“一日問題不明朗，您就還是執行總裁呢。走，那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