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旭快馬到了前軍,只見三軍一動不動,看著前方一書生騎著驢慢慢挪動。他當即駕馬上前,攔在對方身前,拱手抱拳喊了聲:“房先生。” 這一上前,他才看清對方面貌。只見其年近四旬,唇上一條濃黑的八字胡,顎下一縷茂盛的山羊胡,既有讀書人的書卷氣,又不減北方漢子的粗狂豪邁氣。
“汝是何人?為何攔我去路?”對方扭頭側目,眼睛絲毫不看擋在身前的趙旭。
趙旭不以為怒,好言回答:“不才趙旭,久聞房先生大名,今日一見,真是三生有幸。”
“大名?”房玄齡目光一閃,正視起趙旭。他像是打量一般,盯著看了一會兒,良久才說:“年紀輕輕,卻能威震關中,真是不凡啊!”
“不敢、不敢。”趙旭擺擺手,感慨道,“在下區區一介武夫,空有些虛名,哪能和先生相比。先生才高八鬥,能於一郡之內高中舉人,深為旭所佩服。更為旭所敬重的,卻是先生肯拋棄大隋的授官賜爵,於而立壯年歸隱山林。此般心胸、智略,非常人所比。”
“將軍所言不假,可玄齡卻有一事不知。”房玄齡含笑問道,“玄齡歸隱田園,如何能見到心胸、智略?”
趙旭呵呵笑道:“先生歸隱之時,正是大業初年。隋廷雖已腐朽,但還未像現在這般凋零。先生若無過人的智略,如何能看出隋廷的腐朽已不能回頭。若無過人的心胸,又如何能棄官而走?須知,腐朽歸腐朽,太平是太平。太平之時若能做了官吏,亂世到來,機會也就多些。”
房玄齡捋須點頭,含笑道:“將軍一張好嘴,佩服、佩服!”
“先生以為在下巧言令色,刻意討好?”趙旭笑問道。
房玄齡當即反問:“難道不是嗎?”
“自然不是。”趙旭正色起來,問道,“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先生如何能在大業初年即知朝廷無回旋余地,乃至棄官而走?”
“將軍不是說玄齡有過人的智略嗎?”
“智略過人不假,可總有些情由、端倪吧!”
“哈哈哈……”房玄齡爽朗笑道,“好!將軍既要知曉,不妨席地坐下,慢慢道來。”
“好!”
趙旭應聲,下馬走到河邊,尋了塊石頭就坐下。接著,他指著面前的石頭,對走過來的房玄齡說道:“先生,請!”
房玄齡拱拱手,坐了下來。坐定後,他說道:“自古以來,國之興亡在君。君王有道,則國興。君王無道,則國敗。當今天子雄才偉略,即位之初就修了大興、東都,而後更是修通了運河。若是如漢武帝那般借六十余年國力,那或許還不致於亡國。可天下初定,縱然文皇帝儲積頗多,也不過是一代之力。以一代之力供如此帝王揮霍,國焉有不敗之理?”
趙旭點頭認同,默然不語。
房玄齡繼續說:“玄齡不願做亡國之臣,故而早一步退出朝堂。”
“聽先生之言,看來是壯心未已。”趙旭笑問道,“不知先生日後到哪兒高就啊?”
“高就不敢。玄齡奔走東西,未遇明主,但天大地大,終能遇上。”
“如今兵荒馬亂,先生一個讀書人,若是東走西走,容易遇害。在下不才,空有些許弟兄,先生不如先來我處,待遇到明主再走不遲。”趙旭鄭重說道。
房玄齡像是早已料到,嘿嘿一笑,回復道:“將軍起兵以來,無往不利,阿城一戰更是名揚天下,難道還看得上在下這一介窮書生嗎?”
趙旭沉吟半刻,
緩緩說道:“漢高祖時,有一儒生如此問過,‘馬上打天下,能馬上治天下嗎’。在下一介武夫,起兵為的是保全百姓。可要保全天下百姓,僅靠武人遠遠不夠,到頭來還是要你們這些讀書人。” 兩人沉默相對,良久不說話。
房玄齡暗自想著:“此人禮賢下士,又有平天下之志,想來日後定有作為。我苦尋明主,今番倒是遇見一位。只是……”
趙旭想著:“房玄齡應當是有心來投我,這才來惹我注意。看他神情,應當動心了。我要再加把火,這才好讓他乖乖投我。”
想及此處,他又說道:“在下不會強留先生,若他日遇到明主,先生可自投他處,在下絕不阻攔。”
“將軍真是大度。”房玄齡長籲了口氣,說道,“玄齡有一事不明,還望將軍告知。”
“何事?”
“將軍大敗衛文升,威震關中,為何不順勢攻下大興?”
“大興城人多,強行攻城,勢必生亂。”趙旭巧妙地改變兵力不足和形勢的真實原因,再配上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看得房玄齡深為感動。
房玄齡拱手抱拳道:“將軍真乃仁慈之人,玄齡敬佩。”
“過獎、過獎。”
房玄齡頓了頓,又道:“玄齡還有一事相問。”
“請問!”趙旭大度地擺擺手, 心中卻嘀咕著,“這人怎麽那麽不乾脆。怪不得說房謀杜斷,原來是多謀少斷。”
“玄齡不明的是,將軍為何不往東,直取永豐倉。”
趙旭當即愣住。
“永豐倉儲糧甚多,若取下,聚兵二三十萬不在話下。如此一來,大事可成。”
趙旭細細想了想,搖頭道:“糧食可容納人,卻收不攏人心。成大事者首在得人心,而要盡得天下人心,需先得天下士人之心。要得士人心,就必先用士人。永豐倉於我,不如先生重要。”
永豐倉在東面,他的根據地在西面,一東一西,難以呼應。而且若做得太過,難不保河東的屈突通會引兵過來。那個時候,永豐倉不但會得而複失,手下兵馬也會失去許多,好不容易創下的威名,也會受損。所以,與其像個老財迷一樣守著不能動的糧倉,還不如收盡天下人才。糧倉是死的,只要糧食沒吃完,先去後去沒區別。人是活的,若是先投了他人,那才是大問題。
趙旭不能如實去答,一來是自己也才剛想到,二來是要說那番奉承話。書生讀書人,多半吃軟不吃硬,好吃好喝招待,好話說著,順了他的耳了,事情自然成了。
房玄齡聽著趙旭的話,心中一感,離座跪下,拱手抱拳道:“玄齡奔波多年,終於遇上明主了。”
“先生快起來。”趙旭急忙將他扶起,心中暗暗得意,面上卻是感動非常,說道,“得先生一人,永豐倉於我何用!”
PS:很像重新寫歐洲外國的小說。各位怎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