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俘儀式上,一片寂靜,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小吏兵卒,皆是一片震驚。
畢竟如果是他們,在被封為萬戶侯的話,肯定要巴巴的接受,而不會像伏泉這樣,竟然向皇帝推辭爵位,這可是他們萬萬想不到,也不敢做的。
劉宏面色一冷的看著面前的伏泉道:“卿此言何意?有功不受,豈為人臣乎?”他的話很冷淡,雖然沒有多加批評,但話中意思已然說得明白。
“啟稟陛下,臣既為人臣,亦為人侄,家叔尚為三千六百戶食邑不其侯,臣若為萬戶侯,豈非不敬尊長乎?不敬尊長,即為不孝,臣自幼便習《孝經》,自知人臣盡忠,人子盡孝,故臣不敢受也!”
伏泉行禮正聲回道,他的意思很明確,畢竟他的叔父伏完也才有三千六百戶的食邑,而他自己卻即將要有一萬戶食邑,這從另一種方法理解的話,那就是他與伏完相比,食邑比對方多,如果強行追究的話,伏泉在這方面的確會因為官職比對方大,而顯得“不孝”了。
此言一出,劉宏一愣,卻是不知何言,畢竟誰也沒有想到伏泉這麽較真,自古就沒有人不願意坐官的,即使晚輩的官職爵位比長輩高,但很多人都會因為自己的利益自動忽略這一點,如今卻被伏泉當眾拿出來揭穿,明顯讓劉宏十分不滿。
只是,不滿歸不滿,可劉宏自己卻是不便多說,畢竟大漢以孝治國,伏泉自己先把他放在孝義的第一位了,劉宏自然不可能要伏泉背著“不孝”的名義去做萬戶侯。
場面一時僵住,無人敢多言,直到劉宏身邊的皇后宋氏喝斥道:“大膽逆臣,君命難違,陛下有令爾不從,豈非爾不忠乎?來人,將這不忠之臣押走!”
話語一出,又是滿場驚訝,無數文武面目震驚的看著皇后宋氏,紛紛為她竟然喝斥伏泉而吃驚不已。畢竟,誰都知道伏氏和宋氏的關系,如今伏泉拒辭,宋氏不是應該去勸說皇帝不要動怒嗎?怎麽現在突然喝罵伏泉不忠呢?這反轉也太令人接受不了了。
當然,不只是滿朝文武,就是劉宏本人,也是驚訝萬分。不過,當他聽到宋氏要驅逐伏泉時,連忙阻止道:“皇后息怒,陽都侯年幼,不其侯養他多年,今日不敢不孝,實屬情有可原。罷了,張常侍何在?”
對劉宏而言,伏泉可以說是他一手提拔的為數不多的大將之才,劉宏可不願就因為這點事情,而廢了他的前途。要知道真要背上一個“不忠不孝”的名聲,即使情有可原,那以後就算劉宏要大力提拔他,估計也要仔細考慮的,因此劉宏自然要阻止了。
那邊一直在劉宏身邊觀看好戲,心中暗暗竊喜,希望伏泉就此被劉宏厭惡的張讓聽言,有些失望的應道:“奴婢在!”他失望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從劉宏的話裡,已經聽出劉宏不願嚴加追究伏泉的意思,這自然讓一直對伏泉不滿的張讓非常失望。
“詔:巴郡太守泉,不敬上諭,特削食邑九千,改兩千戶陽都侯!”
“諾!”
隨著張讓行禮離開,劉宏這才笑著看伏泉道:“陽都侯乃爾先祖伏惠公初封之爵,當年高廟事後,爾祖免爵,改任不其侯。今爾複爵,亦複先祖殊榮,必為佳話也!”
這一次,伏泉並未拒絕,而是恭敬行禮接受道:“臣謝陛下厚恩!”
一場鬧劇也就此突然收場,這邊見皇帝高興,並未因此責備伏泉的皇后宋氏,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氣,看著面前的伏泉也是不禁埋怨,這家夥真是不讓人安心,好好的萬戶爵位都不要,也不知心裡想著什麽,幸好對方送來的書信有用,自己按照皇帝喜歡逆反的性子反著勸說,否則若不是自己相助,恐怕這家夥根本不會如此過了今日之禍。
見事已成,伏泉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氣,看著面前高興的劉宏,以及他身邊的皇后宋氏,對於宋後的想法,伏泉自己心裡當然清楚。不過有些事情自己不便明說,他之所以拒絕萬戶侯爵,當然不可能是因為會背著不忠的名聲了,之所以如此,完全是為了不想做樹大招風之人。
來時路上,伏泉便已經得到消息,知道劉宏因為這一次他率領漢軍出塞征討鮮卑的功勞,要賞賜自己為萬戶陽都侯,本來伏泉也是對於自己能這麽快得到這萬戶侯爵位十分高興,畢竟大漢立國至今,真正得到萬戶侯爵位的也是屈指可數,普通文臣武將,能有千戶侯爵就算不錯了,他這麽年輕就得到萬戶侯,可不知道會讓多少人抓狂。
不過,後來賈詡突然找到他,給伏泉類似於“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警醒之後,伏泉考慮良久,便決定要辭去這萬戶陽都侯的爵位。
其實伏泉明白,賈詡不可能無緣無故給自己警醒的,後來仔細想想,一旦自己真的接受了萬戶侯爵之位,那樣雖然看上去十分威風,甚至因為伏泉伯父伏完不其侯的緣故,一門雙侯,而且還不是那種關內侯、亭侯那樣,有食邑無名號的侯爵,而是有著自己封國的名號侯爵,可謂是顯貴無比,但是卻隱患重重。
旁的不說,就說滿朝文武,除了平日和伏氏、宋氏交好的人,在知道伏氏突然如此顯貴之後,肯定會十分高興的。但是其他的人,特別是伏氏的政敵,顯然根本不會高興的,畢竟伏氏富貴程度越大,那就代表這伏氏越得皇帝寵幸,這讓其他想要在朝堂一路爬的官員該如何去看?
無論古今,同行之人都會有紅眼病的人,當官小的要眼紅官大的,寫書不火的會眼紅寫書火的,一切利益使然,不可避免。因此一旦伏氏冠絕於朝堂,那麽對伏泉或者整個伏氏而言,必將會有一個又一個顯貴高官視其為眼中釘,這很顯然不是伏泉想要的,終究伏泉現在在大漢的勢力根基而言,還是顯得太薄弱了,這又不是後來武力便可佔了極大上風的亂世,
如果他能掌一州之地的話,伏泉也就根本不懼朝堂攻伐了。
綜上種種原因,最終伏泉考慮良久,選擇放棄萬戶侯的爵位,而找的理由也是想了好久,才想到的“不孝”的理由。畢竟,如果選擇其他理由的話,很顯然,都沒有這“不孝”更有說服力。
為此,伏泉也就特意在離京之前,去書一封給皇后宋氏,希望宋後在合適機會,為自己辯言幾句,從而才會有剛才的事情發生。否則,沒有宋後的逆言勸服,恐怕伏泉這一次還真的難過這一關,而之所以選擇宋後,自然是因為她和劉宏是夫妻了,這世上再沒有任何說服方式有枕頭風好用了,當然,剛才宋後突然的喝罵伏泉,也是把伏泉嚇的一頭冷汗,就是他自己當時也是猜不出伏泉到底想要幹什麽。
只是,和伏泉有些想的不一樣的結果卻是,劉宏依舊封了他為兩千戶陽都侯,削減了很多食邑,這樣伏氏還是一門兩侯,看著依舊有些刺眼。不過,畢竟沒有萬戶侯那樣耀眼,而且漢室以來,一門出過幾侯的也不是沒有,即使會讓人眼紅,但無疑不會令他們有那種刻意針對的嫉妒程度,倒也算不錯了。
至於劉宏口中所說的伏惠公,自然說的是伏泉的七世祖伏湛,世祖光武皇帝劉秀麾下的名臣。當年劉秀即位,知悉伏湛為名儒舊臣,於是封伏湛為尚書,令他典定舊製,其時大司徒鄧禹西征關中,劉秀命伏湛為宰相,拜為司直,行大司徒事。每逢劉秀車駕出征,都會令伏湛留守京師雒陽,總攝群司,可謂是位高一時,極其得劉秀信任。
也因為伏湛的種種功勞,到了建武三年,劉秀念其苦勞,便命伏湛代鄧禹為大司徒,並封其為陽都侯。只是,在其年冬天,劉秀率領車駕征伐張步,留伏湛鎮守京城,當時群臣在高廟舉行蒸祭,而河南尹、司隸校尉在廟中爭論,而伏湛一直有著儒臣和稀泥的性子,不想得罪二人中的任何一人,所以沒有向劉秀報告這件事,後來被劉秀知道,坐罪免官。到了建武六年,也因為前事,被劉秀削除了陽都侯的爵位,改封為不其侯,食邑三千六百戶,領旨後立即前往封國就任,徹底被趕出京師。
現在劉宏說伏泉恢復祖先榮光,也就是如此,畢竟事隔百余年,後輩同樣獲封和先祖一樣的爵位,明顯傳出去,就是佳話,更何況是一門文武雙侯的世家。伏泉想來,如果現在有人修後漢書的話,恐怕有關於伏侯世家的記載,自己和伏完肯定要被單獨提及列傳並列了。
三日後,朝會,伏泉與群臣跪拜行禮,目視劉宏在羽林郎、虎賁郎的護送下,登上皇帝寶座,開始朝會。
此番朝會的議題早就通知了眾臣,沒有其它內容,就是大漢征討鮮卑之後,對於塞外的安置事情,有了竇憲驅逐北匈奴,從而讓鮮卑人崛起的前事之鑒,大漢文武自然不可能滅了鮮卑之後,就此不管草原。
畢竟雖然他們不在意塞外的土地,但也不能就置之不理,讓草原經過修生養息之後,再誕生出下一個不亞於匈奴、鮮卑的勢力。那樣的話,無疑是在縱容自己有強敵誕生,這可不是漢室的傳統,終究雖然漢室一直在讓異族內遷,還給他們土地生存,但是無論是匈奴、烏丸、羌人等異族,都是在漢朝管制下,除非大漢出現極大的虛弱,否則即使他們心有二意,也根本不是漢朝的對手,甚至在漢朝的命令下,只能不斷抽調兵馬做漢軍的仆從軍,用自己的族人性命, 去為漢軍送命做炮灰。
群臣的建議很多,不過在伏泉聽來都很糟糕,或者說眼界太淺,就是嘴巴上說的擴地移民,利用肥沃土地牧馬養邊而已,都是漢室的老一套。
待一堆朝中有名望的群臣一一慷慨陳詞,諫言以後,伏泉這才幽幽出列,拿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奏疏,大聲諫言道:“啟稟陛下,臣泉有奏!”
那邊劉宏沒有多想,如同往常習慣道:“卿有何言?”
其實在劉宏心裡,他根本沒有想過朝會會有什麽實質性建議,甚至滿朝文武眾臣也一樣,在他們看來塞外之地,只要掌握可用的肥美草原就行,大漢只要保證草原異族不會輕易壯大,讓他們在惡劣環境自生自滅就行,反正那些土包子對他們而言,數十年內不會再有太大的威脅,這樣就安全了,根本不必再花費太多的精力。
只是,伏泉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讓眾臣大驚,只聽他言道:“臣請陛下實行假貸,以征討鮮卑所獲牛馬,賜天下無地百姓,出塞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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