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馬後,伏泉出示了自己的印綬,表明身份,說出要見伏完後,官署前值守的役兵知道是自己新任上司的侄子,不敢怠慢,連忙放其入內,甚至兩人中稍年長者還主動為伏泉引路,生怕他迷路一樣。
伏泉步入簡樸卻又不失厚重的司隸校尉官署裡,一股陰冷的氣息森森襲來,似乎訴說著東漢以來被下獄折磨的各種官吏的痛苦和折磨。在官署裡來回繞了幾圈,終於到了大堂外,見到了伏完正訓斥下屬。
自從劉宏讓伏完交五百萬錢當司隸校尉後,伏完便去司隸校尉部接手人事政務。這幾日安插親信,掌控司隸校尉部大權,伏泉也是知道的,這很正常,自古以來不可能有皇帝信任前任皇帝遺留的臣子,也不會有現人的官員信任上任留下的吏員,古今類同,皆是如此。
至於原先的司隸校尉張忠,則因數月前被揭發的貪汙案被劉宏舊事重提罷免了官職,當時荊州刺史徐璆揭舉上奏張忠臧餘一億,派冠軍縣上簿給大司農來揭發此事,不過因為張忠是劉宏母親董太后姐姐的兒子,並沒有因此被查辦。
很顯然,此時伏完買司隸校尉的機會,劉宏原本就已經對這個貪汙了他這麽多錢的表兄弟十分不滿,這才會以五百萬錢的價格果決替換了張忠的位置。要知道,皇帝劉宏可是十分愛財的,張忠貪了一億劉宏都不知道,能讓他安穩罷免已經算是不錯了。
“爾等退下吧!”伏完見屋外伏泉的身影,心中一驚,便知道其有要事商議,招呼一聲,讓自己屬下退出堂內。
“諾!”司隸校尉一眾掾吏一邊行禮一便齊聲道,隨後如臨大赦,退出大堂。
出門時,這些司隸校尉部掾屬小吏自然看到伏泉在門外不遠,皆是詫異不遠,待看到伏泉徑直走入大堂裡,紛紛暗道這年輕郎君是誰家孩子,直到有見過伏泉者,說出伏泉乃是伏完侄子後,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原來是這位“戾龍”。
“見過大人!”伏泉入了堂內,立即行禮道。
伏完連忙過來輕扶起他,問道:“如此匆慌而來,出了何事?”
“大人請看此信。”伏泉左右四周觀望了一會兒,發現並無異常後,這才從懷裡取出一直保存的書信,交予伏完。
結果書信,伏泉一臉狐疑,不知自己這個早慧侄子又做了什麽事情,誰知剛一入眼,便再也停不下來了,這竟然是中常侍袁赦密信韓家,令他們於河東劫殺伏泉的書信。看著信上那袁赦的印綬,伏完一臉興奮,有了這個,便是鐵證了,袁赦想抵賴便抵賴不了。
“善!善!有此書信,定叫袁赦就此浮誅,吾這便將此事告知陛下。”伏完喜不自勝,大喊道,說罷便要入宮面聖。
司隸校尉雖然可以察舉百官以下和京師近郡犯法的人,但也僅僅只有調查揭發權,卻無治罪權,一切還是要先告知皇宮裡的皇帝才行,不然一個官職擁有調查揭發權以及治罪權,那無疑太可怕了,完全可以不經過他人就可以將罪名安置他人身上。
伏泉聽後趕緊阻止道:“大人勿急,檢舉袁赦不可急於一時,當選良機方可一擊斃命。若非如此,則事休矣,豈知‘死灰獨不複然乎’?”
“這……吾真是孟浪,智哉檀奴,吾家麒麟兒也!”伏完細細思索一番後,大笑道,他如何不知伏泉此意。
若是隨便入宮,在皇帝面前檢舉袁赦,那時若是袁赦或者其心腹在劉宏身邊,自己等人檢舉一定千難萬難,說不得袁赦在劉宏面前痛哭,再以金銀賄賂皇帝,這自小便與宦官相依為命,又十分愛財的皇帝說不得就此免去袁赦罪責,這可不是一心要剪除何家在宮中羽翼的他們所希望看到的,因此必須等一個萬無一失的機會才行。
什麽時候才是萬無一失的機會呢?
很簡單,當然便是袁赦等人不在皇帝身邊的時候,換而言之,就像伏完與伏泉入宮買官時那樣,等袁赦一派的宦官不值守皇宮時,入宮將此消息告訴皇帝。劉宏震怒之下,沒有人為宦官求情,那麽袁赦只有下獄受審一途,難有生機可言,而不是袁赦一派的宦官很明顯,就是呂強值守皇宮的時候。
叔侄二人又是細細討論一番後,伏完這才離去,當然那封可以扳倒袁赦的書信證據,此時已被他藏好,此事不提。
出了司隸校尉部官署,伏完策馬緩慢而行,路上,他在慢慢思索自己這番謀劃還有無漏洞。自從外放幽州以後,經歷了一番算是驚心動魄的生死鏖戰,他此時也漸漸明白了一些政治和軍事的手段。
就比如政治, 打擊政敵是必須的,但如何打擊也是一門學問。如果不管不顧的利用權力檢舉揭發,那無疑落了下乘,因為你早早的將底牌告訴了被檢舉的人,對方難道不會有其他舉措?
前漢的大臣韓安國曾經一度失勢下獄,被獄卒田甲百般折辱,他因此憤慨之下,說出一句有名的話,其曰:“死灰獨不複燃乎?”而田甲聽後卻冷笑回答道:“然溺之。”
死灰複燃不管是在自然百態裡,還是在政治人謀上,都是極有可能出現的,防止它複燃的最好辦法絕不是如粗魯的獄卒田甲所言那樣,等它燃起來後,自己再撒泡尿將它澆滅了,而是要在它還沒有複燃之前,就要挫骨揚灰,不給它任何複燃的機會,讓這堆死灰徹底消失。
換而言之,套用到打擊政敵的方式上便是考慮到政敵被攻擊後,他能想到的一切可以補救的方法,在他補救之前便讓他沒了機會,否則若是棋差一招,那麽勝負終究難料。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歷史早已證明,如果不能一擊斃命,從而讓政治失敗者有復活機會的話,其帶來的報復會是多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