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明太學生住舍地址,出了太學署地,知曉為何太學人煙稀少後,伏泉並未離去,而是向太學生的住舍而去,此時太學諸生皆不在外面,只能是在裡面了。
果然,剛到一處住舍,便聽到裡面傳來一陣爭吵之聲,聲音吵雜,院內必有多人無疑。
“段熲可誅,依附閹宦,抓捕吾等聖人子弟,真乃吾涼州之恥……人之雲亡,邦國殄瘁……”只聽一人剛說完,後面之人都跟著附和。
“人之雲亡,邦國殄瘁!”
……
不斷有人呼喊這詩經裡的八字,伏泉聽後冷汗連連,暗道或許東漢覆滅,更多的原因是因為執政者掀起黨錮,禁錮士人,引起士人反彈,最終炮製了一場滅亡鬧劇。
人之雲亡,邦國殄瘁,出自《詩經·大雅·蕩之什》,是諷刺周幽王亂政亡國的,意思是賢人死亡了,國事危殆。這些太學生此時大喊此句,意思十分明顯,暗指他們這些賢人忠臣,士人學子都跑光了,國家肯定將要困頓滅亡了。
走進一看,一處寬大別院裡,不少統一穿著玄色方領長裾衣袍的學子正憤恨呐喊。他們中間既有總角、束發童子,又有弱冠、而立成年之人,還有天命、花甲老者,無論年齡若何,此時言語裡皆充滿一種為國為民的豪氣,亦或者是朝氣。
無論他們話語如何激烈,但他們之中大多以天下為己任,滿懷理想,不避利害,不畏公開反對朝政,敢於直面天子,上書獻言。
此時在場之人多數有若癲狂,伏泉小心進入,但門口有放哨之人,他應已成年,中等個頭,體貌消瘦,面相有些陰柔,留著一撇短須,看到伏泉將要入門上前攔住問道:“不知郎君前來所為何事?”
“足下打擾,余乃新入太學諸生,今日初來,聞聽此處甚是熱鬧,特來相看。”諸生即是太學生,常用於太學生自稱。
“郎君不知太學規矩乎?”
伏泉聞之眼露迷茫,不解其意。
好在那人隨即道:“太學門口無人乎?”
“余前來並未見有他人。”
“那便是了,郎君不知前番段熲抓捕太學諸生,吾輩為防不測,是以聚會皆分鄉黨,以便出事時有所防備,逃散飛快。”
伏泉點頭,自古同鄉同地之間,鄉黨默契非常,且能同心,真要出事,逃走有序,的確會加快不少速度,隨後行禮道:“原來如此。琅琊伏流川,見過足下。”
那人亦還禮道:“武威賈文和見過郎君,郎君既是徐州人,應當走南方,若見前方有一排青竹,青竹之後便是徐州諸生住舍。”
他就是亂國毒士賈詡!!!
伏泉並未牢記賈詡之話,知道面前之人姓名。伏泉眼露驚恐緊盯賈詡,想要看破此人內心,不過對面之人亦有所感,只見他突然眯眼與伏泉對望。
賈詡雙目細長,看著宛若一潭死水,不泛一絲漣漪,此刻他仿若看待死人一樣看著伏泉,下意識便讓伏泉心裡不自然的感覺到一絲冷意。
稍後,賈詡面色如常道:“郎君既知同鄉鄉友所在,不速去?還有何事?”
此言乃是逐客令也。
“謝過賈兄,泉他日再來拜訪。”說完,伏泉離去。
賈詡看著伏泉遠去背影,心中思索這小郎君為何初次見面,那般掃視自己,但卻怎麽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此時院中又是一陣高喊,他立即側入門內,不斷觀察門外左右,其實他內衣裡尚穿著白色儒服,
外面套著太學生衣袍。若門外稍有異常,他必脫了太學生衣袍,當先逃走,不過想到段熲同為涼州人,要找麻煩當不會先找同鄉,心才稍安。 其實按他本意,若不是此次乃涼州同鄉私會,其中多為熟人,他是不想趟這渾水,即使太學生不斷集會言論反抗又如何,憑著口中口號,清談議論,根本改變不了朝中局勢。
辭別賈詡,伏泉心中寒意未減,並未按他所指路線前去,去又如何?難道和其他太學生一樣,示威嗎?他如果傻了,或許真會如此做,而且現在風聲未過,段熲只是因為劉悝一事分散精力,自己外戚身份敏感,這類事情還是莫要摻和為宜。
左右今日已熟識了太學之路,便出了門,打道回府。到了府邸,下了馬車,得了蒼頭報信,言道其舅父宋奇來了。
宋奇是皇后宋氏的兄長,爵封濦強侯,說是舅父也欠妥當,畢竟自己母親只是他的族妹而已。想到這個名義的舅父,伏泉啞然失笑,蓋因這個皇后的兄長,應是現在最尊貴的外戚之一,可是他就和自己伯父一樣,沒有一點政治鬥爭經驗,不過伏完比他稍好,起碼有些政治警覺,加之自己伯母劉華,自小便在深宮長大,還是有些政治自保能力的。
舅父人既然來了,其身為長輩,伏泉必需拜見才行。入府後,急往前堂趕去,剛到堂口,便聽到裡面談論之聲。原是伯父伏完正與宋奇談話,話題自然便是劉悝一事,兩人都是皇親,按照劉悝和伏泉的聯系,還是有一些拐彎親的,所以屏蔽了下人,談話也無顧忌。
“王甫可恨,貪財成性,邪惡狡猾,恣意妄為,其罪足可滅族,子全兄,今番吾已請示皇后,欲聯絡外朝士人,必先逐之而後快。”子全,乃是伯父伏完表字。
話音剛落,伏完尚未回答,便聽堂外一聲大喊,“舅父切不可如此。”
未幾,伏泉跑來,以父子之禮叩拜道:“檀奴見過伯父、舅父。”
伏完“嗯”了一聲,宋奇則眼露不喜,右手虛扶,語音沉重道:“汝這幾日奔走也是勞累,起來吧。”
稍後,只聽宋奇道:“剛才孤於汝伯父商討誅滅王甫一事,汝為何阻止?”孤者,《禮記·曲禮》謂:遠方小侯自稱為孤,宋奇爵乃濦強侯,按禮已有稱孤權利,同理伏完也可稱孤,只是一方面其多在家中,家有劉華這個桓帝長公主,母老虎一個未敢放肆,另一方面此乃京都,他多為散官,入朝時多有上司,在上司面前稱孤多有不便。而宋奇不然,他乃皇后兄弟,又未做官,稱孤則無任何製衡。
“回舅父,檀奴並未阻止,只是舅父所言,聯合外朝,鏟除王甫一黨,欠缺妥當。竇公之事尚在眼前,舅父欲重演宮變乎?”
宋奇聽後臉露吃驚,目瞪口呆,呐呐不言道:“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