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歡走到院子裡,看見彥青也走了出來,開口問他:“我們要不要過去幫幫忙,這麽大年紀的老人,還在做活兒求生存,和他比起來,我爹是何等的幸福?”
“你哥在北京,你走了誰照顧他?”彥青見謝阿歡開口提她爹,便也順著話意問了下去。
阿歡輕笑一聲,“他才不會虧待自己呢,隔壁的阿嬸就是我後娘,雖然沒在一個院子住,可是這麽多年,他們兩個的事早就人盡皆知了,我哥寄回來的錢,全在那女人手裡。”
彥青點點頭,老頭子年紀大了,給自己找個伴也讓兒女放心不少,這下他也不用再勸阿歡回去了。
阿歡走進廚房,只見灶台上點著一隻白燭,是墳頭上常用的那種。搖搖曳曳的燭光下,老頭兒正拚命的推磨盤,白花花的豆漿流淌下來,落進了一隻大瓷缸裡。
“大爺,我來幫你。”阿歡走上前去,拍拍老人的肩膀。
老頭兒這才反應過來,他停下來,用乾枯的手抹了一把汗,絮絮叨叨道:“哎呀,老朽命苦啊,老婆子死的早,三個孩子全被抓去做壯丁了,現在連家裡的生意都沒人做,老頭子以後吃什麽啊!”
說吧,順著汗水抹抹眼角,又繼續搖搖晃晃的推起磨盤,似乎根本沒有聽到阿歡說了什麽。
阿歡在此拍了拍他的肩,大聲一字一句道:“老伯!我來幫你!你歇一歇!”
“啊?什麽?你要幫我推?”老頭子聲音比阿歡還大,耳朵不好使得人幾乎都這樣,自己聽不見就以為別人也聽不見。
阿歡接過老頭兒手裡的磨,推了起來。不遠處的彥青看著,也漸漸對這個姑娘有了不同的看法。初次見她,直覺的她冷漠、不近人情、對自己的父親不友好,經過這兩天同行,他才終於發現,這個姑娘身上似乎有著一種巾幗之氣,遇事冷靜、武藝超群、還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熱騰騰的豆漿出鍋,老頭子盛了一碗遞給彥青。彥青端起碗喝起來,隻覺的甘甜如玉露瓊釀、豆香芬芳,似乎與淮南的黃豆不是一個品種。
阿歡幫著老頭子裝包,壓製……等到豆腐成型的時候,已經日上中天了。接著,阿歡挑著擔幫老頭兒將豆腐擔去了集市。
三人到集市後,老頭兒千恩萬謝,阿歡拍了拍手,對彥青道:“哎,姓彥的,借你些錢。”
彥青從衣襟裡摸出五兩銀子,遞給謝阿歡,“夠嗎?”他問道。
阿歡點點頭,複將銀子遞給老頭兒。
經過一番推辭,老頭兒收了銀子,彥青和阿歡這才放心的離開,往昆明方向趕路去了。
路上,阿歡開口說:“到時候找到姚湯,銀子一定還你。”
“沒關系,沒想到你這麽富有同情心……”後面的話,彥青又咽進肚子,再怎麽說一個女孩子冷漠不是什麽好詞語。
“我不覺得啊?平生習武本想要劫富濟貧、救民眾於水火,後來才漸漸發現,原來一個人的力量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姚湯說的?”
“嗯。”阿歡依然語氣默然,似乎跟彥青一點也不熟,完全不是債主跟債戶的關系。
兩人步行至傍晚,終於到了昆明城外,只可惜此時的昆明城也是戒嚴,進城得到次日巳時。
於是,兩人在城外再次找了家農戶,寄宿一晚。
次日清晨,二人整裝待發,等待巳時城門開啟,終於踏進了昆明城裡。
昆明城沒有受戰亂影響,依舊繁華,街上店鋪鱗次櫛比,人人接踵摩肩,堪比北京城。
路過一家酒家,彥青止步,讀謝阿歡道:“阿歡姑娘,我們在這裡好好吃一頓吧,這些天一直吃的是乾糧,我快受不了了……”
說著,彥青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征求女方意見。他雖然行走江湖多年,可是這種苦並沒有受過,每次出門,總是帶著甫勒,甫勒跑前跑後,在食宿上從沒讓自己受過苦。每每經過飯館,他便打包好要帶走的酒菜,也不知道是怎麽保存的,自己吃到嘴裡時常常很是新鮮。
“也好,我也受不了了,從來沒有天天吃乾糧的。”阿歡聳聳肩,表示讚同。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酒家,招呼來小二,點了這裡最有名的幾個菜——鹹八寶飯、嫩和豆包飯、三七汽鍋雞、雲南春卷……
“夠了夠了,彥青,錢多也不是這麽浪費的,主要是你吃得下這麽多嗎?”謝阿歡擺出一副大姐大的姿勢,教訓起對面的男子。
彥青嘿嘿一笑,他確實餓了,昨晚上寄宿的那家沒有管早飯,現在已經快中午了,而且看到這麽多的美食,他都想常常看,畢竟雲南的吃食和淮南的口味完全不同,微辣帶些甜味,似乎蠻符合他的舌頭。
不一會兒,菜上了桌,二人開始狼吞虎咽,謝阿歡雖然氣質清冷,但吃起飯來也毫不含糊。兩人正吃得酣暢伶俐,沒有注意周圍,突然,一個酒壇子凌空飛來,直直砸中了彥青桌上的盤子。
彥青抬頭,有些發懵,自己吃飯吃的好好的,誰這麽缺德啊?
不遠處, 一個年輕的男人,此時雙手抱胸,依靠在一張餐桌上正對著彥青笑,笑容裡滿是挑釁:
“呦,滿天星,虧你還是坊間名廚,怎麽坐在小館子裡吃鹹八寶飯?有本事自己做一桌,讓大家開開眼界啊!”
話音未完,館子裡的客人們紛紛大笑起來,起哄聲此起彼伏。
“滿天星?誰是滿天星?”彥青有些摸不著頭腦,雖然自己飯碗被砸,但他還是一樣的好脾氣,心想,這夥人不會認錯人了吧。
“裝什麽裝?你化成灰我都認得,上次比試不是囂張的很嗎?現在扮失憶?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哈哈哈哈哈……”
“你倒是像個男人一樣站起來啊?剁我兩根手指的時候那是何等的囂張?現在歇菜了?不會是敗在胡宗師的手下抬不起頭了吧?哈哈哈哈……”
年輕男子邊說話邊將自己左手伸出來展示,果不其然,他左手的小拇指和無名指全是斷截,隻留下光禿禿的手掌,像是隨時叫囂戰爭的定時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