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想到懇求魏青幫她,卻讓兩人都陷入了火坑。這樣的事情,甚至都不需要親眼看到,只要有了流言,那麽就會有人信以為真。
皇上如果真的信了,那麽等待他們的就是死。
接二連三的絕境讓齊少凡終究是無力招架了。她不知道拿什麽來證明她和魏青的清白,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讓皇上相信他們。大腦再次陷入了渾噩當中。
她渾身虛軟的依靠在紅漆柱上,很想放棄反駁。可是她不能把魏青拖下水。她只是給了他一個求助的眼神,他便挺身而出為她作證。她不能害死他!
她立了片刻,忽然慘淡一笑,開口打破了僵硬的氣氛:
“我們謝家幾代男兒為了守衛大魏的疆土,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如今我謝家沒落,我作為謝家的孤女留在宮中,竟落得人人可欺。”
她靜靜的抬起頭看向皇上,眼神說不出的灰敗:“皇上,臣妾相信謝家的忠魂從未後悔為守衛家國付出性命。只是,如此對待謝家的後輩,豈不叫他們心寒,叫天下的百姓心寒?”
“五王爺輕飄飄一句話,根本沒有依據,就在此信口雌黃,詆毀臣妾的清白。臣妾謝家一門忠良,可殺不可辱。……臣妾今日就以死以證清白!”
齊少凡說到這裡,目光一冷,忽然就毫不猶豫的轉頭向廊下的紅漆柱上用力撞了上去。
“啊……”於大海與幾位太監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一直靜靜的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見此情形終於驚得回過神來。
於大海下意識就要去拉齊少凡,但兩個隔著不近的距離,他的手伸出去卻拉了個空。
皇上目光一凜,魏曜也驚得臉色大變,萬萬沒想到貴妃如此剛烈。這一刻,所有人都驚駭的看著齊少凡,她就像脫線的風箏直直的朝紅漆柱上撞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即將看到血濺三尺的畫面,魏青一個箭步落在齊少凡身側,在她撞上紅漆柱的瞬間,一把就將她給拽住了。
齊少凡以為自己要死了,陡然間手臂一痛,視線一晃,她就撞進了魏青的懷裡,她抬起頭看到是他,驟然間就倒吸了一口涼氣。
魏青將她拉住了,立馬就松開她,退開到兩尺開外。
因為他的出手阻攔,原本僵冷的氣溫瞬間又下降了幾個冰點,所有人都清晰的看到了魏青拉住貴妃時,貴妃撞進了他的懷裡。這一幕真是給了五王爺的指控最好的闡述。
皇上的一雙眼睛壓抑著冰冷的火焰,直勾勾的釘在齊少凡和魏青的身上,仿佛要在他們身上灼燒出一個洞;
魏曜臉上的驚愕褪去,露出了一抹得意;
於大海等人往後退了幾步,越發不敢喘氣。
如果七王爺真與貴妃有什麽,知道了這件事的人,全都會被滅口。他們都一動不敢動的低垂著腦袋。
夜風的涼意侵入骨髓,齊少凡身上的血液就像結了冰,令她緊握的指尖抑製不住的顫抖。
她怎麽都沒有想到,魏青敢出手攔她。
在這種情況下,為了撇清,在場的任何人都可以阻攔她,唯獨他不能。
可是他,就這麽毫不猶豫的攔下了她。
齊少凡不敢看他,更不敢看皇上,腦子就這麽陷入了一片混沌,再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場面。
皇上像雕塑一般,屹立在二人的對面。鐵青的嘴唇緊緊抿著,陰測測的看著兩人。
他的龍袍被風不斷拍打,獵獵作響的聲音在這樣的死寂的夜裡,
每一下都像是拍在礁石上的浪濤令人心驚膽戰。 他沒有質問,沒有言語,釘在兩人身上的眼睛透著嗜血。能清晰的感覺到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濃烈的殺意,壓抑不住的從他的眼中森森的冒出來。
君心難測,帝心九重。
是魏青的阻攔加重了他心中的猜忌。
厚重的雲層仿佛感受到了天子之怒,幾個遊走就遮住了月色。樹下一瞬間暗了下來,連風都停了,整個庭院寂靜得呼吸可聞。
魏青袖裡的手用力的捏著神衛營將軍手令,骨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極力的握緊手中的玉牌,臉上是平靜如水的坦蕩。
“父皇。”
過了許久,他開口叫了這一聲,皇上的目光立即像一把沒有溫度的刀子鋒利的落在他的臉上。
他默然的看了皇上片刻,慢慢的拿出了手令:“兒臣請辭,願回陽州。”
他的臉上沒有慌、沒有怒、也沒有一絲恐懼,只有對眼前的一切失望黯然的平靜。
皇上的眼睛眯了眯,鐵青的唇慢慢開啟:“你說什麽?!”
“今天,是綰妃有了兒臣的骨肉,明天可能就是綰嬪有了兒臣的骨肉,後天說不定是綰貴人有了兒臣的骨肉……”
他的唇角勾起了一點涼涼的弧度,聲音平靜無瀾:“微臣……”
所有人背上都被一股寒意激得狠狠一顫。
王爺竟然對皇上自稱微臣?!
這樣的自稱簡直是毫不遮掩自己對皇上失望透頂的諷刺。
從來沒有人敢對皇上如此大不敬,接下來他便要迎接皇上的滔天怒火吧?
除了魏曜,所有人都替王爺捏了一把冷汗,恨不能遁離這個是非之地,以免遭到無妄之災。
魏青卻好似沒有聽到眾人吸氣之聲,繼續用沉如古井般的聲音說到:“……微臣,並不適合留在宮中,願回陽州為皇上守衛疆土!”
哢嚓,皇上握緊了拳頭,將骨節捏得咯咯作響。
齊少凡汗流浹背,抬起頭緊緊的盯著皇上,皇帝的額頭上全是暴起的青筋,隱忍著怒火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魏青。
王爺的不敬,顯然是揭了皇帝的逆鱗。
皇上忽然抬腳朝魏青走了過去。夜風鑽進衣襟,令人骨寒毛豎。在周圍寂靜的連呼吸聲都聽不見的死寂當中,他一步、一步,踩著滿地狼藉的殘花,向魏青走近。
龍靴在地上踩出的每一聲輕響,都像是一道驚雷,炸在眾人的耳膜當中。
冷汗從額角蜿蜒而下,模糊了眼睛。
齊少凡望著魏青,忽然很後悔將他牽扯了進來,每次有事,她總習慣的將他牽扯進來。她忘了,在這個喜怒無常的天子身邊,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待宰的羔羊。
指甲深深的嵌進了手心,她的目光跟隨著皇上的步伐慢慢前行。心跳快得幾乎要跳出胸腔, 好怕皇上會忽然一掌甩在魏青的臉上。
他是尊貴的王爺,他是萬人敬仰的大將軍,他應該高高在上,他怎麽能受這樣的屈辱?
她用力的看著皇上,仿佛這樣就能阻止皇上一般。
皇帝一直走著,步伐重得如同頭頂的夜色,此刻的氣氛已然緊繃到令人崩潰的地步。
直到皇帝走到魏青身前,魏青仍然不慌不亂、不卑不亢的靜靜的立著,沒有告罪的意思,任皇上刀鋒般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
兩人這般對峙著。
頭頂的烏雲越發厚重,狂風吹到此處硬生生被兩人身上的寒氣阻攔住,偌大的庭院,只有安靜,死一般的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皇上陰冷的目光忽然一松,目光裡的狠戾慢慢消融,他將手落在魏青的肩膀拍了拍,慢慢說道:“朕,相信你,你怎麽可能會做如此糊塗之事?”
齊少凡聽到這句話,就像是終於跑完了一場馬拉松。緊繃的心終於松懈下來,背上的汗水已經濕透了衣衫。
皇上甚至沒有一聲質問,便開口說相信。這在齊少凡意料之外,卻也在意料之中。
畢竟,魏曜的指責,全無憑據。
而魏青勢頭正是炙手可熱之時,他在外馬革裹屍整整十年,為大魏立下汗馬功勞,若回京不到一年就被誣蔑與貴妃有染而被驅逐回陽州,只怕會激起群憤。
若王爺有野心,有了這個絕佳的借口,趁這個人心所向之時,回頭就能帶兵攻打回來。
皇上權衡了當中的利弊,怎麽會因為兩句讒言就寒了臣子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