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他隨手拿起身邊的一卷書簡，“這是你三哥關於此案的上表。你看看吧！”

我接過書簡，不由心裡忐忑不安，打開來看。然而不看則已，一看便驚出了一身冷汗。因為在姬鮮的上表裡面，連我的母親、洪欣都被牽涉其中。而梅琳則被列為主犯和幕後主使者。

“王妹，”武王說道，“接到此表，朕立刻下詔將你的母親殷夫人接來，並將洪欣姑娘遣往鄧國。但你的好姐妹梅琳，她承認了所有的指控。現在連我也無法為她脫罪。”

我低頭翻看表中關於梅琳的部分。其中說到，梅琳通過崇姒公主等女子學院師生，私下聯絡黎侯恭父子、徐蓋等對周國不滿的殷商舊臣，共同策劃了行刺武王的行動。

表中說到，捕獲的七名刺客均提出指證。而所有主犯，均供認不諱。此外，還指控梅琳還曾唆使殷洪姐弟謀奪黎城，為其出謀劃策。

上表之中，不僅提到我的母親與洪欣，還有數十位朝臣與戰將名列其中。若非我隨薑尚征戰，恐怕也難以逃脫包庇之嫌。

我抬頭看著武王，他也正注視著我。我突然感到一種極強的無力感。

“王兄，”我說，“梅琳沒手沒腳，整日待在屋中，如何可以謀劃此事?”

武王回答:“表中指控之事，不需要手腳。”

“王兄，您將此事交給姬鮮查辦。您難道不知道他怎麽回事?”

武王面露不悅，“哪吒，我怎麽不知道他是怎麽回事?我與姬鮮一奶同胞，共處四十一年。我會比你更不了解他麽?”

我無言以對。

“朕深知，”武王說道，“你對姬鮮素有成見，懷疑他將你的朋友屈打成招。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朕特許你回鎬京探視梅琳。若其推翻供述，只要你拿回她的申述狀，朕可以另行派人，重審此案。”

我似乎看到一線希望，急忙叩頭。“臣妹謝過王兄。”

我隨即飛回鎬京，直接進入廷獄，面見大司寇姬鮮。我無心跟他廢話，直接出示了武王詔令。姬鮮訕笑一下，隨即令手下帶我去關押梅琳的牢房。

牢房中幽暗潮濕。梅琳殘缺的身體倒在草席之上，面容十分憔悴。她看到我，“哪吒，你來啦?”

我不由淚流滿面，“表姐，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抬起假手，抹去我臉上的淚花，臉上反而露出了笑意。“好妹妹，有什麽可傷心的呢?”

“這樣的地方，你怎麽過得下去?”

她輕聲回答:“我犯的是死罪，不會在這裡久住的。”

“他們給你用刑了是嗎?”我問。

她笑著搖了搖頭，“我這樣的身體，誰敢用刑?不信你檢查看。”

“那你為什麽要承認那些指控?”

“我不承認又怎麽樣?”她反問，“這不就是他們要的嗎?”

她這是怎麽了?

我說:“我從周王那來，他說只要你推翻原來的供詞，寫出申述狀。他就會另行派人重審。”

“那又能怎麽樣?”她望著我，“我的傻妹妹。你真以為換一個人來審，結果就會有所不同嗎?不會的。自六年前父君去世，我顛沛流離，苟活於世上。幸得黎侯收留，最後卻落得個手足皆失的下場。”

“我父雖為壽王所害，然身為殷商宗親，先王之後，眼見殷商大廈將傾，又有何顏面活於世間?現在既然有人願取我這不值錢的小命，以成全他的功名，那就成全他好了。”

“梅琳！”我一把抓住她的雙肩，“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真的做了嗎?”

梅琳望著我，

“什麽?”“你招認的那些事?”

“沒有！”她說。

“那你為什麽不申述?”我問，“我可以救你！”

她用假手搭上我的胳膊，試圖拉開我。“我不需要你救我。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隻做我認為該做的事。”

“你為什麽這麽固執?”

“為什麽不?”她反問，“即便你能把我從這裡弄出去，能改變我每日依靠他人服侍的生活嗎?能改變我面對國破家亡，注定孤獨一生的命運嗎?”

我不知道再說什麽好了。

“哪吒，”梅琳說道，“求你一件事。”

“姐姐請講！”

“我知道，犯下重罪，死前必受重刑。請妹妹向周王求情，不要讓我當眾受辱。”她說，“還有，臨行之時，望妹妹能送我一程。”

“好的！”我答應下來，離開廷獄，返回洛邑。

我走進武王行宮，步履沉重。

面見武王，我撲通跪下。

武王看著我， “王妹，這麽快就回來了?你的表姐怎麽說?”

我回答:“她否認一切指控，但拒絕寫下申述狀。”

武王皺了皺眉，“這是為何?”

“大概是因為她失去了對生活的希望。”

武王的臉沉下來，“那叫朕怎麽辦呢?”

正說話間，忽有內官來報:“易姬夫人今日臨盆難產，司徒大人恭請大王派禦醫前往。”

啊?我連忙起身向武王告辭。我現在已經顧不得梅琳了，急忙向姬高的府邸跑去。

到了姬高的府邸，我被攔在易叢珊的產房門外。只聽見裡面易叢珊淒慘的喊聲不絕於耳。禦醫進進出出，手忙腳亂。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見了嬰兒的哭聲。隨即聽見有人向姬高道喜。易叢珊生了一對龍鳳胎。

我進入內室，來到易叢珊床榻邊上。只見她滿頭是汗，面色十分蒼白。短短的身體下還有一大片血跡。

“禦醫，她的臉怎麽這麽白?”

“回稟公主殿下，”禦醫回答，“易姬夫人因失掉雙腿，難以生產。加之又是雙胞胎，故而出血較多，需休養一段時間，才能恢復。”

我坐下來，拉著易叢珊的手，陪她說了幾句話。她卻問起了梅琳。

“姐姐，梅琳這次會有事麽?”

“豈止有事?”我氣不打一處來，“王兄要殺她呢！”

易叢珊卻沒有什麽反應，手慢慢地從我手中滑了下去，氣息越來越微弱。

我往下一看，只見血跡已經透過她的被子，染紅了床單。

“禦醫！”我急忙喊道。

禦醫、姬高等眾人慌忙來到近前。

“糟了！大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