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軍的前一天，薑尚乘四不像帶著金吒、木吒、楊戩、雷震子四人降臨周營之中。視察部隊之後，他請我們父女一同乘風一遊。

我們一行來到太行山口，氤氳迷茫之中依稀可見遙遠的朝歌城。

“這半壁江山已經是我們的了。”薑尚用打神鞭指著遠處雲霧之下朝歌的方向，“那裡很快也會成為我們的。”

父親和我們兄妹都沒有說話。我從沒有覺得什麽東西是“我們的”。只是突然覺得，像梅琳與易叢珊那樣生死相搏，究竟圖的是什麽啊?

半個月後，入秋的時候，大軍途徑虞芮及程國，回到鎬京。

經過半年多的建設，此時的鎬京已經初具規模。武王專門在王宮之中召見薑尚、南宮適、呂丁及參戰眾將，論功行賞。

武王對於此次征伐的結果非常滿意。其間還專門賞賜了我一番，又加了好幾個頭銜。然而我卻完全沒有心情享受這些，內心隻想著我那兩個因戰致殘的姐妹。

退朝之後，武王又單獨召見了我。“禦妹，我聽說鮮虞攝政易叢珊公主，還有梅國的梅琳郡主都被你帶了回來。”

“是，王兄。”我回答，“她們本來都是小妹的朋友，梅琳更是我的表姐。她們均在黎城一役中身負重傷，急需救治和護理。所以我把她們都帶了回來。”

武王問道:“那她們現在何處，現狀如何?”

我回答:“她們現在都在我的府上。梅琳郡主四肢都已截斷。易公主也是雙腿盡失。手術的刀口還未完全愈合，尚在康復之中。”

“唉！”武王歎息一聲，“若按規矩，易叢珊公主當屬於我們的貴客，而梅琳郡主卻應該是我們的俘虜。”

“王兄，”我一笑，“一個沒有胳膊腿的女孩，您真忍心把她放在牢裡啊?”

武王也笑了。“請向易公主和梅琳郡主轉達本王的問候。過些時日，本王會派人專程登門拜訪。”

“那多謝王兄了。”

我在公主府中專門騰出兩處相鄰的院落，用於安置易叢珊和梅琳。她們現在生活都不能自理，需要足夠的人服侍。

到底都是經歷過風雨的人。兩位年輕的女孩雖重傷在身，但生命力都極強，雙雙闖過了感染並發症這一關，頑強地活了下來。

易叢珊胯部的刀口已經愈合，疼痛已不再那麽嚴重。開始敢用臀部的殘端直立在榻上，並且正在嘗試用雙臂支撐移動短短的上身。

梅琳身上的傷口以及肢端的創口也都奇跡般地愈合了。折斷的左臂也在恢復，已經能夠輕微地活動。整個身體也能夠在侍女服侍下坐起。

於是我讓人趕製了兩輛木製的輪椅。在風和日麗的時候，我會讓侍女把她們抱到輪椅上，推到湖邊去散心。

我有意無意避開她們兩人見面。梅琳無疑並不想見到易叢珊。她始終對易叢珊心有歉疚，畢竟易叢珊失去雙腿是拜梅琳所賜。但梅琳失去四肢卻不能說是易叢珊的責任。

不過易叢珊卻想看到梅琳，似乎看到梅琳比她更加淒慘的樣子，才能讓她找到平衡。

不過有一天，當易叢珊在湖面碰巧看到梅琳的時候，她又不幹了，回來便向我提抗議。“為什麽給梅琳留一截腿，可以穩穩地坐在椅子上。我卻一點也不留，想坐都不能坐。你知道麽?我這個姿勢杵在椅子上很難受的！”

“我怎麽不知道?”我反駁她，“我當初切掉腿的時候，下面是尖的。立在地板上，比你還要難受。”

回到房內，我讓人把易叢珊經過藥液處理過的腿骨裝在匣中拿了過來。易叢珊拿起一根長長的白色股骨，

“我的大腿有這麽長?”她仔細地端詳那根股骨，“骨頭一點也不黑啊！”她說，“我的腿當時真有那麽嚴重嗎?非得完全截掉麽?”

我聽了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這是被藥水處理過的。你知道你當時腿已經潰爛到什麽程度?你這麽計較的話，我把腿切下來賠給我好了！”

她卻不幹了，“哪吒，你說這話有屁用啊！如果你的腿能接到我身上，我真會要。反正你還能長。現在你明知道我的腿永遠沒有了，還說這個廢話幹嘛?”

我一下子噎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麽。

還好，我並不能整天陪著她們。在我出征黃河陣及黎國的這段時間裡，女子分院照常開課。原來的幾名教員已升任教授。大姬公主也已成為助教。

邑薑生下的二公子(武王三子)姬虞已經幾個月。 玉羅的孩子也已出生。她們都會抽出時間來照顧學院的運行。

我既然已經回來，她們就不經常過來了。她們過來的時候，也只是在學員中坐坐，而不進我的公主府。她們皆與梅琳相識，擔心與梅琳無意相會的場面會比較尷尬。

十日之後，姬高代表武王正式到訪。易叢珊一聽說王弟要來，急忙讓侍女幫她梳洗打扮了一番，並在她的衣物中找到一件絲質上衣和一條虎皮短裙穿在身上。然後坐在椅子上靜候姬高的到來。

“叢珊妹妹，你今天怎麽這麽漂亮啊?”我打趣問道，“我可是聽說姬高公子前不久剛剛死了老婆。你是不是想趁虛而入啊?”

易叢珊的臉一下子紅了，衝著我揮著拳頭。“哪吒，你太可惡了！姬高公子即便死了老婆，也不見得就能喜歡我這個半截子的人啊！”

謔！她還真當真了。

不久，姬高的車隊已到門外。我出門相迎。公子的面容頗為憔悴，看來不久前夫人的去世對他的打擊還是頗大。

“小妹，易叢珊公主和梅琳郡主的情況怎麽樣?”姬高問道，頗為躊躇。

“她們都很好啊！”我說，“正在裡面等你呢！你是先看易叢珊公主還是梅琳郡主啊?”

“先看易公主吧！”他說。

我陪著姬高走進易叢珊的房間。只見易叢珊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長發披肩，雙手疊放在平攤在椅子上的虎皮短裙上，望著我們。

“姬高公子，鮮虞女子易叢珊行動不便，未能遠迎，請公子見諒！”

“易公主……”姬高呆呆望著易叢珊，竟一時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