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我拜文王為義父一事，母親肯定是不快的。太姒夫人為文丁義女，母親卻是文丁的孫女，對太姒應以姑母相稱。而我直呼太姒夫人為母后，這未免讓母親深為尷尬。因此自從來到鎬京以來，母親一直深居簡出，一次也沒有覲見過周王室。

而我則不行。自文王死後，太姒身體精神已大不如前，現已病體纏身，時而明白，時而糊塗。每次去拜見她，我都不得不跟隨她陷入到不知何時的一段真真假假的回憶之中。

姬奭前往黎城之後，姬鮮被武王重新啟用，主管刑獄之事。姬度也被委任了新職。這件事令我深為不爽，但也無可奈何。

據說，這事就是太姒夫人暗中主導。想必是太姒夫人想在死前努力化解武王與姬鮮之間的矛盾，否則姬鮮兄弟恐永無出頭之日。

再一件大事則是龍吉公主的婚事。

原本薑尚想借龍吉與洪錦的婚事，達到控制三山關的目的。卻不想周人在南北兩側的明裡暗裡的行動，終於引起了紂王的警覺和猜忌。數日前一紙詔書，同時解除了父親李靖和洪錦的職務。

洪錦聽到消息，自知留在商地凶多吉少，於是連夜攜妹洪欣、部將季康及親兵數百騎，輾轉鄧國投奔鎬京。

薑尚的如意算盤雖然暫時落空，但多得一員大將並能夠將龍吉公主留住，自然還是好事一樁。於是由武王出面親自接見洪錦，並賜他一座府邸，安排其與龍吉公主擇日完婚。

龍吉則先入住我在靈台宮苑旁的府中。入周以來，我第四次成為伴娘。

婚禮前夜，龍吉身披紗衣坐在院中，仰望著頭頂的明月默默無語。

我傻傻地問:“姐姐，瑤池會來人麽?”

她喃喃搖頭，“我是被貶出瑤池的。況且，我與凡人的婚禮，他們怎麽會參加?”

“那，”我又問，“玉虛宮呢?”

她苦笑一下，“師尊院長不會參加，除非這場婚禮是在玉虛宮舉辦。副院長以及所有的教授們也不會參加。洪錦身為碧遊門人，以現在玉虛、碧遊兩方的緊張程度，碧遊宮方面不會派出對等的人來。”

“所以親屬這邊，只有楊戩、楊嬋兄妹。玉虛門人，也就是你、雷震子、黃天化、土行孫了。碧遊子弟，大概也就是洪欣和梅琳。洪欣本來想請竇婉，但她沒有答應。一來路途遙遠，二來因為朱佩兒命喪華山。其他的大概就是學院中的姐妹和朝中的人了。”

我望著她，好奇地問:“那個導致你被貶出瑤池的人，是他麽?”

她看著我，“你說誰?”

“洪錦啊！”

她笑了，“不是。發生那事的時候，洪錦還是個小孩子呢！那個人早就被我母親處決了。”她有些悵然若失，“其實，我與洪錦將軍五年前的偶遇是月合老人刻意安排的，以便讓我了卻一段俗緣，將來能夠重返瑤池，只是將軍一直蒙在鼓裡罷了。”

“可是，”我問，“姐姐，你愛他麽?”

她仰頭望月，雙目晶瑩。“在凡人之中，他其實是相當優秀的。你知道麽?因為被我搶了的緣故，有一位女孩傷心得死去活來呢！”

我突然想起來，“姐姐，是不是那個跟你名字差不多的龍安吉啊?她沒有跟洪錦一起來鎬京。”

“就是那個龍安吉！”龍吉嘴角上翹，“她怎麽會來?我上次送洪欣回去，她差點把我殺了。洪錦當時護著我，把手都傷了呢！”

“龍安吉當時一氣之下，離開了三山關，回朝歌去了。說不定洪錦將軍被撤職，還與她有關呢！”

雖然洪錦、龍吉夫婦在周國一無封號、二無官職，

但以龍吉的天女身份，武王還是盡力為她辦了一場極為豪華的婚禮。規格超越了所有王子王弟，以及武王本人。龍吉今天穿了一身極盡華貴的紅色裙袍，而我依舊是一身白衣。

從靈台至豐邑乃至鎬京的道路兩旁，早已擠滿了觀禮的百姓。評頭品足的聲音紛紛傳進我的耳朵裡，多數是驚歎之聲。

許多在四十多年前看過文王迎娶伣天之妹的老人都專門前來觀看。畢竟伣天之妹只是像天女，而這個卻是真的天女。有些老人認為太姒遠不及龍吉，自然也有老人認為太姒年輕時才是最美的。

而與前幾次不同的，是這些聲音中竟沒有人在評論我，使我不禁感到有些失落。

洪錦今天也是打扮得英武非常，但與龍吉比起來，還是感覺有些黯然失色。

不過這次婚禮規格雖然高，但畢竟不是王族的婚禮。參加的王族並不是那樣多。姬鮮做為武王的代表。其他的如八王弟姬處、九王弟姬封、十五王弟姬高其實都是陪著夫人來的。還有以薑尚、南宮適、呂丁為首的軍界人物，均有到場。

然而這邊喜事剛剛過去不到半月，那邊喪事又來了。太姒夫人因病不治，在文王去世後不足兩年，也隨之撒手人寰。

我做為周國唯一的長公主，一直為太姒夫人守靈到最後。文王去世之時，我因沒有雙腿，恥骨上又有傷，所以一直在後面陪太姒夫人。這一次我不能再躲了。

不久之後，朝歌方面派出了上大夫膠鬲帶隊前來慰問。不過以太姒做為殷商大長公主、商王姑母，這個級別就顯得太低了。

武王並沒有在意這些，而是與薑尚、姬旦召膠鬲進入宮內密談了一番。

膠鬲的使團走後，姬鮮、姬高、南宮適、呂丁、散宜生和我都被召入宮中。

武王姬發面容嚴肅，“膠鬲大人帶來消息，我們在北方與南方的連續行動已引起朝歌方面的警覺。祖伊、飛廉等紛紛上表商王要求徹查。箕子、微子、比乾等則指責蘇氏後黨誤國。”

“而壽王最終卻采納了申公豹的建議，準備派國師孔宣親帥十萬大軍前來周地演兵，以讓我們表達臣服之意。諸位以為如何?”

武王話音剛落，就聽南宮適答道:“我王萬萬不可。想十二年前先王被囚羑裡，去年大王被困華山，皆為商軍演兵所致。怎能再任彼等一意孤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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